评论|【书摘】〔同住共居〕台北玖楼共生公寓

我与几位伙伴共同创立了一个叫做“玖楼”的组织,我们称它为共生公寓,目的是想在租屋环境不友善的台北提供一个适合青年生活的空间。
台北民生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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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注】:本文收录于今年5月出版的《反造再起:城市共生ING》一书,探讨台湾的城市发展:市民之间的协力、合作甚至跨域,及与公部门的串连,如何发展出自我治理的机制,如何创造城市生产与生活多元的新可能性,以应对日益私有化、商品化、财团化、全球化的趋势。本书由“左岸文化”出版,端传媒经出版社授权刊发。

“所谓住宅,并非只是一个将人的肉体放进去里面过日常生活的容器,它必须也是个能够让人的心安稳地、丰富地、融洽地持续住下去的地方。”
─建筑师中村好文《住宅读本》

《反造再起:城市共生ING》

作者: 侯志仁、朱冠蓁、罗秀华等

出版社:左岸文化

出版日期:2019/05

故事起源于二○一五年,我与几位伙伴共同创立了一个叫做“玖楼”的组织,我们称它为共生公寓(co-living apartment),目的是想在租屋环境不友善的台北提供一个适合青年生活的空间。玖楼的运作项目,包含空间的轻装修、物业管理、室友媒合,以及室友入住后的社群经营。会开始这样的事业,事实上不是什么严谨的创业计划,仅仅是自身的生活经验与需求。在二○一五年之前,就如大部分在台北工作、念书的青年们一样,我们只是与几位朋友合租公寓,唯独不同的是我们重新简单改造了客厅空间,使之成为方便念书、工作、聚餐与活动聚会等具有某种程度公共生活性质的空间,并且我们将卧房出租信息放上网路,招募有相似生活方式的室友。

出乎预料地,我们改造的空间在网路上大受欢迎,第一间房间就达到数千次的转贴,入住申请蜂拥而至。我们才意识到,这样的居住风格,或许不只是自己与几位朋友的小确幸,也反映了某种程度的市场需求或者社会状态。

我们对这样的现象感到好奇,我们也发现,原来类似的居住型态其实在国外已有一定的发展脉络,例如日本在二○○○年后所发展的share house、中国近五年来年快速成长的长租公寓,以及二○一三年左右开始在欧美地区由共同工作空间(co-working space, hacker space)所延伸出现的co-living space。目前(截至二○一九年五月),玖楼从几位朋友同居的规模,拓展到三十间公寓、一四○个房间,约一六○位居住者,前后约五百人次居住过的小型社区,除了公寓形式之外,也有整栋独立形式的空间,包含一栋在万华的老旅社翻新,以及一栋与台北市政府承标的眷舍,以及与新北市政府合作的青年住宅管理案,预计带来更复合式且开放的社群空间。在三年的行动/经营之中,我也经历了三个主要的阶段及角色的转换,从一开始作为无壳蜗牛的无奈,到身为房东每日要处理房客的各种大小事,再到一个经营者接触到产业面向的视野与思考。

正由于房屋出租对于多数长辈房东们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各国便逐渐形成专业代管或是品牌公寓等规模化的服务。截至二○一七年,全中国长租品牌公寓房源约一五○万间,约占全中国租赁市场百分之二,已进入百家争鸣的竞争市场状态,进而带动整个产业链的发展,诸如云控系统、第三方支付缴水电及房租、房东专属规格的保险服务等。

而从房市泡沫化后、已发展专业租屋产业二十余年的日本,光是最大规摸的大东建托这一家公司所管理的房源数就近一百万间,日本信义物业管理株式会社管理部部长樋口和人表示,二○一三年日本总务省调查东京都租屋率逾五成,约三○六万户,其中透过专业租赁公司招租或管理比率高达百分之七九.五,更凸显了台湾租赁产业的落后与不足。

若再聚焦于透过公寓公共空间的共同工作、共食聚餐、社群交流,一群人住在一起的方式,则可以回溯至六○年代北欧的共同住宅(co-housing)。从学理上的爬梳,陈怡伶(二○一三)认为共同住宅是从女性主义的空间批判所开启的设计方式,从家的内部开始到社区以及整个都市的重新设计,目的在于减少女性的家务,将许多养老、育幼、打扫、煮食、维护的工作变成公共的事务,借由社区或公共的服务来解决,并思考在每个层级中做特别的空间处理,既可以保有私密、但又享有社区的共同生活。在家里,每个人都拥有一个自己的空间,但家内部的设计鼓励家人可把家事变成一起参与的共同活动(陈怡伶/二○一三)。

历史上所发展的共居型态,多是建立在“家庭”单位上、并且经过很长时间社区培力所形成,而对比于此,玖楼在想的则是,如今面对多元型态家庭/高度流动社会是否也有机会形塑出另一种共同居住的可能?

玖楼共居社群的现况与挑战

过往传统社区营造案例,其共同精神亦皆是“长时间的共同参与”。然而,高流动性的社群如何长时间参与便是棘手之处。玖楼租客的平均租期大约八个月至一年,大约有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居民居住时间是少于一年。居住时间短并非单纯想换房子,而是由于学业、工作、新的计划等等需要而前往下一个城市。

因此,在玖楼面对社群公共事务的讨论便曾面临许多困境,如一间公寓因为清洁问题所延伸讨论是否室友们要共同花钱请清洁人员定期打扫,然而原室友所合意的规则,却不一定适用于新入住的室友。又例如:原本室友们倾向彼此分工排班打扫,但新入住的室友却因为各种可能无法配合,而倾向外包给清洁人员大家再共同分担费用。又或者会产生一个疑虑是,再三个月就要搬走的室友的意见,以及还要住上一、两年的室友的意见,这两者的意见比重如何拿捏?也曾发生某一时期的室友们臭味相投,因此公寓环境即使很脏乱大家依然相安无事,但却让新的潜在入住者敬而远之,造成没有新的房客愿意搬入的窘境,然而原本的室友却不用负担房间空下来的成本(空房的压力由玖楼来吸收)。

即便这些问题大多可以靠沟通、讨论等方式适度地解决。但若考量到室友们来来去去的特性,执行上便会造成极高的沟通成本以及增加摩擦的可能性,不但导致每间公寓都有不太相同的制度,同一间公寓内也可能因为住客的流动而朝令夕改。例如:玖楼原本要招集室友们共同讨论连云公寓的公共事务,即将搬走的室友却表示:“是要近期开会吗?…是否要等到下一任长期租屋的人到来再开会决定呢?”

因此对于玖楼的社群而言,面对生活繁忙、流动率高的都会型社群,比起长时间的参与过程,其中更重要的是如何设计出使用者或居住者可以快速上手、舒适的参与社群机制。对比于需要耗费数年沟通的参与方式,山崎亮的另一种操作“千里复健医院”的案例或许是个参考。

同样面对的是有某种特性与需求、却来来去去的一群人,山崎亮借由使用者的考察,列举出多种可能在空间中发生的行为,以进行空间及活动的设计:“我们把这些行为模式整理之后,交给设计师请他提出可以满足各项需求的空间型态。随后与设计师再次检视列举出来的行为,并讨论是否有其他行为出现的可能。既然行为可以令人联想到空间型态,反过来说空间型态也可以激发出新的行为。”

而好的空间固然可以促进互动,但建立在空间的游戏规则也相当重要。以沙龙交流为特色的北京七○六青年空间共同创办人贾传超也曾与玖楼分享到:“由有想法的室友自己起头,搭配工作团队协助纪录、建立流程。这样有趣的室友即使搬走了但活动(或其经验)还可以继续。”

除了机制之外,组织者、或经营者有意识地贯彻其核心理想亦是关键。例如玖楼的社群经理会负责积极与社区组织或者议题性社群建立合作交流机会。为了建立更多元友善的居住社群,玖楼位于龙山寺旁的公寓便与“人生百味”合作,安排一位街友大哥入住。六十出头岁住在龙山玖楼的徐大哥,是名不折不扣的“斜杠中年”。忙碌生活的他,每天早上四、五点要去万华的早市协助理货;每周的固定时段也会现身在饶河夜市的“浪人食堂”帮忙。其他的像是社区、庙宇环境维护,甚至是宫庙的节庆祭祀活动,也能看到大哥的身影,吹著南北管、中气十足。徐大哥多年来参与人生百味的许多活动,例如:石头汤、街卖计划,逐渐理出生活的步调与自信。

在几年的互动下,他决定告别过去以街头为生的日子,并且委托人生百味协助申请台北市社会局的租屋补助,寻求一个更稳定的生活。面对徐大哥的入住申请,在事前与每位龙山玖楼室友的沟通作业不敢大意。超乎预期的是,室友们对大哥的入住感到相当兴奋期待,完全没有丝毫的抗拒或疑虑,这时玖楼的社群经理才松一口气,想著果然入住时的申请筛选没有白费。反倒是徐大哥入住时相当紧张,毕竟要融入一个新的生活环境、离开同温层,是需要多些勇气。“我看你们都有在煮饭,我在果菜市场帮忙,看你们要什么可以拿几颗回来给你们!”徐大哥与室友们相见欢时如此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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