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琦承认非香港出生,并指拥抱香港价值的人也可以成为香港人。日前蔡玉萍教授在《端传媒》摘文,指梁天琦的“拥抱文化论”与本土派的反移民立场相违。在讨论本土派反移民是否不公义时,笔者认为不可忽略香港移民的能动性(agency)和香港文化的流动性。若只放大本土派和移民的敌我矛盾,或会削弱对准政权的团结。
移民也可以是本土派
香港移民被歧视或者是事实,但只强调他们的弱势身份亦有莫大弊处。学者在文章指出,在反移民的情绪中,香港移民人士若不能在短时间融入本地文化,便会认为社会不接纳他们。乱扣移民“蝗虫”等帽子当然是不公义的,但若将香港移民放在弱势位置,认为他们是需要受保护的一群,这样的论述无疑假设了移民是没有能动性(agency)的个体。难道移民就不能够是本土派吗?
例如人民力量陈志全议员曾在Facebook提到:
在北区遇到一位居港未够七年,没有投票权的婶婶。义工问:“如果你是选民,会投几号?”婶婶想也不想便答:“7号。”“为何不投3号?”义工好奇追问。“如果投3号,我为何千辛万苦申请来香港?”
新界东补选中,3号候选人为建制派的周浩鼎,7号为泛民的杨岳桥。由此可见,移民未必一定支持建制派,有些人移居香港正是因为认同香港的核心价值,例如拥抱民主自由。本土派能以对抗政权的鲜明立场出现,多少反映香港社会自由民主的胸襟。
在本土派的论述,他们正是要捍卫香港核心价值。因此我们可以更大胆假设,某些移民绝对有机会认同本土派。这些移民也可能觉得自由行太多,令作为(新)香港人的他们感到反感。本土派或许会称新移民“蝗虫”,但无论如何,本土派矛头指向的始终是政府、政权。而移民对他们的理解亦不无弹性;移民也有权利认为政府应该限制自由行、支持本土优先,或者认同要采取激进手段对抗政权。所以,移民既不是本土派所想像的敌人,也不是被本土论述欺负的弱势,他们也有能动性的。
香港文化的流动性
若只谈论移民融入本地文化的困难,而忽略文化本身的流动性,这种论述亦不断巩固我者/他者文化的分野。这样的理解下,广东话和其他香港文化,似乎被视作一种和移民分割开来的文化。但如蔡玉萍教授在文中举出,早期香港有各种方言和语言,广东话是后来“压倒”它们的。在这场“竞赛”中,广东话和这些方言真的如此对立吗?还是广东话的发展过程,亦掺杂了其他移民语言的文化?在这场文化争论,移民究竟有没有创造、参与协商“香港价值”的份儿呢,他们需要被特别接纳吗?
引用蔡文所提,香港的原住民是旦家、客家人,即广东话也是后来才“移民”过来的,所以移民本身绝对有一定影响文化的能力。因此,香港文化是一种不断被建构的概念,绝非一成不变。即使文化,例如广东话,处于霸权(hegemony),亦需要不断赢得受压迫团体的共识,这过程小众文化亦会渗透到主流文化。(注一)倘若移民也有相当的权力影响本土文化,文化已经如蔡文所言的“跨国界活动”(transnationalism),我们还需要看待他们为弱势吗?无可否认,本土派过往的论述有反移民倾向,但若忽视这些移民的能动性,是否同样削弱他们融入本土文化的能力?
削弱跨文化的基层团结
若我们将移民视为被本土派欺负的弱势,恐怕反而加深本土、非本土的敌我矛盾,削弱对准政权的团结。美国政治哲学家Nancy Fraser认为,在1989年后的后共产世代,政治争论似乎被身份政治的讨论主导。但 Fraser认为正义需要处理的除了是这种文化认同层面的政治(politics of recognition),资源重新分配(politics of redistribution)亦同样重要。(注二)所以在争辩移民和本土的身份政治时,或者不能够忽视它的经济面向。
如蔡玉萍教授在2014年的调查,平均移民家庭月入比本地家庭的低,可见不少移民家庭亦都是基层市民。本土派当初种种光复行动亦是为基层市民发声,他们针对如自由行政策令香港经济倾斜零售和旅游等行业,基层市民无法受惠之余,大量旅客、水货客挤塞北区亦影响民生。而基层移民亦当然能够切实感受到这种压迫。本土派和移民理应可以有跨文化的团结,共同对准压迫市民的政权。
其实,梁天琦的身份反而是一次重要契机,它本身冲击了“本土”本质论的定义,非港生也可以是港人,大大扩阔了对“本土”的想像,并逼使本土派回应移民的复杂性。“本土”的界线将因此事而不断被冲击、协商。在同情移民被歧视时,笔者认为值得注意,文化本身就是不断被挑战的。
(魏子林,英国剑桥大学跨学科性别研究硕士生)
注一:请参考Antonio Gramsci 及相关学者的文化霸权概念。
注二:Nancy Fraser, Justice Interruptus: Critical Reflections on the “Postsocialist” Cond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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