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万物:创世》:在虚无中梦见未来

新年伊始,我们以万物尺度返照自身,看回创世原初。孤独渺小、虚无混沌之外,仍有蓬勃的生命力。
读书时间

《万物:创世》(Alpha Directions)

出版时间:2015年4月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作者:[德]延斯·哈德(Jens Harder)

译者:王遥路 / 陈亮

《万物:创世》是我2015年看过最强悍的一本书。它是一本漫画,却完全可以匹敌我从2014年看到2015年的一部科幻史诗《海伯利安》。

阅读历史书的时候,常常能产生阅读科幻小说的幻象──只要前者足够远古,最好是在人类诞生之前。因为我们知道,地球本来不是专为人类所设,未来如此,过去也如此。

于是,读延斯.哈德(Jens Harder)《万物:创世》这部著名的“科学”漫画的时候,常常产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慨。

我们看着这幕创世纪,最大跨度的时间、空间裂变以不可能之漫画形式出现在眼前。本来可以冷眼旁观的——这一切起码与当下的存在无关。然而延斯.哈德却不甘心这一切只发生在瞑瞑漠漠之中。

他在漫无止境的纯宇宙进化图景中,穿插进去很多我们依稀知道的先民意象:印加帝国那些酷似宇宙飞行员的武士、飞船一般的座椅,三星堆那些完全不合地球人逻辑的图腾,古埃及纸莎草上介于兽与神之间的抽象符号……这并非画家一厢情愿的故弄玄虚,而是给予我们在时间长河漫游之时,一点借以凭吊可怜人类文明的密码。

我们既是生命的传承者,也是宇宙之孤儿,在这些洪荒混沌的大变局当中,读者抓紧那些小秘密、仿佛在迷宫中突然发现前一行人留下的记号般窃喜。

然而记号本身也是困惑的,它参与到整个移动的迷宫的共谋当中,像一个星际间的卡夫卡式信使——他从紫禁城跑出来,越过一道一道宫墙、一堵一堵城门,最后他的话语不但没有到达帝国的边境,更在传递当中衍生无数歧义、犹如帝国的暮色般暧昧难明。

宇宙的目的和起因都是晦涩的,可怕的却是其进程的清晰、演变之无情。高度浓缩的黑白漫画更加强化了这种对比,你可以像神一样俯瞰存在于以万年为单位的生死流离,物种的转瞬繁盛与枯亡;但你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你不过是奴隶的奴隶,宇宙大机器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可神奇的是,画家他也是这微不足道当中的蝼蚁一只,却思接万物,上穷碧落下黄泉那样地寻找着神的笔迹——而且他善于埋伏,在许多细节当中不忘向其他的创造者致敬。

葛饰北斋、梵高、博斯(Hieronymus Bosch)、埃舍尔(M. C. Escher)……都是博物主义者前辈。延斯.哈德通过风格上的联系,把这些他崇敬的人组织成一个伟大的网络,借以承担万物的网络。

这令人想起翁贝托.艾柯编著的《无限的清单》,艺术家追求繁复的极致,一方面是想取代造物主,一方面却是一种地狱崇拜。我们不长不短的地球史,同时也是一段残酷的毁灭史。

可正是毁灭带来了之后一波波汹涌的繁殖,这里面没有善恶可言,只要是形式,都能让延斯.哈德沉醉其中。万物是他的阿刻琉斯之盾,也是莫比乌斯环。他像是一个患了具象癖的人岌岌乎其中,这样的人,是真主讨厌的。

有趣的是,在全书的结尾,延斯.哈德对各种读者各说了一段话,其中对“有信仰的读者”所说的最为大气。他说他不是为了向大众布道:

“虽说本书无可避免地会带有我的无神论世界观痕迹,但我并无意教化他人。我觉得比较有趣的是跟这样的读者沟通:他们有的人具有一种基于客观事实的科学世界观,有的人能够在自己的信仰和对进化论的了解之间达成一种和解。然而,我们人类每学会一样新知识,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新的科学疑问,也伴随着神学上的思考。这些思考深深地影响了人类对自身形象的观照。”

圣经中上帝以人的尺度创造世界万物,《万物:创世》却反过来以万物的尺度让我们返照自身。

没有人,历史照样存在,无人的历史绝非没有意义,目前我们所说的意义,虽然由人来指定。但延斯.哈德力求不去左右这种意义,毋宁说,他经常带一点反讽地去拆解这种“意义”。这种野心,与他通过数千张画稿重构地球史的野心相比,其重要程度是一样的。

他在全书最后颠覆性地给出另一种阅读方法的建议:读者不妨反过来从最后一页看回去,直看到原初那爆炸的一小点,你来自虚无,此刻又回归虚无,但是你知道,未来已经被梦见,它会一直来一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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