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温克坚:人民币汇率,风险在后头

短期之内,人民币汇率风险还只是一个日益升温的公共话题,未必是一个现实性的危机,但在中国经济不断走衰,而美元不断升值的背景下,更剧烈的人民币汇率风险已经不可避免。
中国建设银行的职员在点算人民币。

根据公开信息,作为外汇储备主管单位的外管局在境外设立了多个投资平台,据称华安、华新、华欧、华美四大投资平台管理的资产或超过10000亿美元;委托贷款规模约3000亿~4000亿美元,这些投资组合流动性显然需要打折扣。

2015年8月11日,中国人民银行公布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6.2298,较8月10日的6.1162下调1136个基点, 这是2005年7月人民币汇率改革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引发市场哗然。疑惑不安的人们开始追问,人民币是否进入一轮贬值周期? 跌幅将会有多深? 更重要的是,人民币贬值将会给中国经济社会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这些问题都很重要,但在短期之内没有答案。短期之内,甚至人民币贬值这个现象是否成立,都会充满疑问。我们看到,央行对中间价大幅下调的解释是增强市场化程度,完善人民币中间价报价机制,这种中规中矩的言辞没有什么信息含量,可以预判的是,为了避免市场形成单向贬值预期,人民币中间价将会再次提高,以形成波动的现象,并符合官方之前曾经的政策放风,那就是人民币汇率波动幅度将从2%提升到3%,通过这种可控的窄幅波动,央行既可以释放一些市场压力,也可以缓解市场恐慌情绪,不久之后,一切都会回归风平浪静。

不过从宏观视角来看,在中国经济衰退和美联储货币政策调整的背景下,和财政收入,就业,政府负债等经济指标相比较而言,人民币汇率风险不仅在快速聚集,而且因为这种风险的不可控而更引人关注。

2013年以来,作为中国经济重要驱动力的房地产市场开始进入萧条期,而由于成本上升和欧美经济不景气等原因,中国出口引擎失速,官方继续依赖积极财政政策和宽松货币政策,来刺激经济发展,大量货币投放导致通货膨胀严重,人民币购买力严重下滑,内在贬值压力明显。

而在美元一端,随着美国经济逐渐好转,美联储已于2014年9月宣布退出定量宽松政策,美元指数不断走强,累计涨幅已经超过20%, 市场一直在预期美联储将进入加息通道。上周五美国公布数据显示,6月新增非农就业岗位21.5万,显示经济继续向好,美联储9月加息可能性成为大概率事件。

美元加息预期已经导致国际大宗商品价格暴跌和黄金价格下跌,同时改变了全球资本流动格局。印尼,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南非等新兴经济体都已经发生明显的资本流出,中国也不例外。在2014年6月,中国外汇储备达到了3.99万亿美元的历史新高,但到2015年7月底,这个数据下降到3.65万亿,减少了3400亿美元。考虑到同时期中国有接近3000亿美元的贸易顺差,这意味着过去一年中国净资本流出总额超出5000亿美元,资本外流规模已变得非常可观,如果这种趋势持续下去,对外汇储备构成巨大压力。

央行并没有公布3.65万亿外汇储备资产的配置状况,但可以肯定的是,外汇储备中很大部分资产流动性是受限的。

根据公开信息,作为外汇储备主管单位的外管局在境外设立了多个投资平台,据称华安、华新、华欧、华美四大投资平台管理的资产或超过10000亿美元;委托贷款规模约3000亿~4000亿美元,这些投资组合流动性显然需要打折扣。

中国政府以2000亿美元外汇储备作为注册资本成立的中国投资有限公司,通过汇金等平台控制了众多国有商业银行,保险机构,证券机构等等,作为这些重要的金融机构的资本金,这部分流动性显然是很低的。而另外一方面,中国外汇储备正成为地缘政治和外交关系的重要筹码,给了一些国家很多中长期战略贷款,有记录可查的包括委内瑞拉250亿美元,厄瓜多尔75亿美元,巴基斯坦460亿美元,俄罗斯318亿美元,巴西530亿美元,缅甸200亿美元。以“一带一路”名义等推动的国际经济战略,事实上也建立在外汇储备作为最终融资保障的基础上,迄今为止,已经发生的融资安排有:400亿美元注入国开行,300亿美元注入亚投行,410亿美元注入金砖银行。

这些现象表明,央行掌握的流动性头寸要远远低于3.65万亿,面对资本流出冲击,并不能构成一个有效的安全屏障,人民币汇率承受的风险是真实的。中国官方就美国国债的处置方式,也印证了这个判断。截止到2014年6月底,中国拥有1.268万亿美元美国国债,美国国债信用程度高,变现能力强,但是如果官方在短期内抛售美国国债,必将引起债市波动,反而强化人民币汇率危机氛围。今年3-5月,官方绕道比利时证券市场抛售了955亿美国国债,这种小心翼翼地操作,表明官方试图避免刺激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日益敏感的公众神经。

当然,从应对策略的选择来看,为了对冲资本大幅外流的前景和恢复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央行可以在人民币汇率上采取主动贬值措施,释放贬值套利压力。而汇率贬值有利于出口,会在一定程度上刺激经济发展,在新的汇率水平上形成某种均衡。但对官方而言,坚守人民币汇率有几大重要的政治考量,一个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在今年11月份评估人民币纳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的可能性,如果这个目标实现,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重大突破,另一个是一带一路等国际战略需要人民币汇率维持稳定,人民币贬值将增加这些战略推进的难度。这种相互冲突的政策目标,使得央行不可能冒险进行主动贬值,固守现有汇率,做一些象征性的调整,才是央行的应对策略。

不过如果说之前的资本外流更多是由先知先觉的专业投资机构和央行之间一种暗战的话,那么随着中国经济前景更加晦暗,随着普通民众对人民币信心的消退,更多民众已经被唤醒,以个体的,分散的方式参与到这个资产美元化过程。根据央行相关规定,中国居民每年可以有5万美元的换汇额度,这类似一个蚂蚁搬家的过程,当参与群体逐渐扩大的时候,就会对银行体系带来巨大的支付压力。事实上,人民币汇率风险和兑换美元资产已经成为社交媒体的一个话题。

在这个意义上,人民银行对汇率中间价的精心操控,完全可能带来非意图后果,这就是刺激民众的风险意识,激发更多普通民众的兑换行为。面对这种趋势,货币当局并没有有效的应对措施,任何对居民正当换汇的限制或者额度的调整,都可能刺激民众的逆向反应,形成更强烈的资产兑换压力。经济体内过量的人民币流动性就像一个超级堰塞湖,配合恐慌情绪主导的大众从众行为,很容易在短期内形成协同性的兑换行为,从而引发金融体系的支付危机。

因此,短期之内,人民币汇率风险还只是一个日益升温的公共话题,未必是一个现实性的危机,但在中国经济不断走衰,而美元不断升值的背景下,更剧烈的人民币汇率风险已经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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