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抢人才的需求下,香港政府近年优化了多项相关政策,而新政策“高端人才通行证计划”开通约四个月,已有2.7万人申请,1.7万人获批。在申请者和移民顾问的眼中,比起现有的人才计划,高才通的手续简单得多了,审批时间也不长。香港的人才政策一直主打吸引大陆申请者,然而,这些申请者最终真的会移居香港吗?他们手上的香港通行证是皇牌、抑或后备牌?端传媒访问了六位因不同原因申请计划的青年,对于是否留在香港,除却自由边界收窄,高昂的生活水平也是他们的考量之一。我们接续将访问到已获英美等地永居的大陆申请者,他们又抱著怎样的故事,计划来港?请密切留意“人才入境计划”系列专题。
2022年12月末,中国大陆突然打开防疫政策,人们还来不及辞旧迎新,不少人跌入感染新冠病毒的漩涡。在深圳生活和工作多年的阿莉也病倒了,发着高烧。圣诞节那天,阿莉刷着微信朋友圈,看到一位在香港做保险的朋友发帖,“香港抢人才开新篇⋯⋯”朋友圈的文字抓住了阿莉的眼球,她第一次知道香港开放了“高端人才通行证计划”(下称高才通)。
看完帖子的简介,阿莉马上告知从事律师工作的丈夫。做保险的朋友建议阿莉,丈夫可以作为主申请者,也符合申请条件的阿莉则作为受养人同行。这个考量与未来续签有关,他们觉得法律工作更容易找到工作,出身新闻传播相关行业的阿莉则相对困难。阿莉夫妇二人而后自行在官网上研究了一番,发现申请过程并不复杂,填的资料很简单,旋即在今年1月初递交高才通签证的申请。不到一个星期,收到批准通知。
在阿莉心中,香港社会更有公民意识,讲求法治,生活中更能抓住确定性。一河之隔的深圳,仿佛只是一个追求搞钱的城市。三年封锁的疫情生活,阿莉觉得自己一直困在严格的清零政策管理中,做核酸的日常给她带来创痛。她心中有把尺,在大陆超一线城市工作机会、中产生活和收入水平,并不差于香港。但这三年疫情给阿莉的人生价值重新排序,她和丈夫达成共识,要脱离不确定性的人治社会。
突然降临的高端人才政策,仿佛打开了一条人生后路,“可以找个相对人身自由一点的环境吧。”
“拿香港身份,最多是没有plus,不会有minus”
这艘巨浪中的小船涌上了不少人。
高才通签证自2022年12月28日开放申请后,颇受欢迎,申请和批核数字远超人们想像。开通后一个星期,港府已收到2600宗申请,获批人数超过五成。时至1月中,开通申请不到三周,接获5300宗申请,九成获批。5月31日,劳工及福利局局长孙玉菡表示,截止4月底有2.7万宗申请,1.7万宗获批,另有1.3万受养人(即配偶及18岁以下子女)获批签证。孙玉菡称高才通的申请者约一半为30岁以下,为香港人口增添动力。
根据高才通签证的申请要求,符合资格人士分为三类:A,申请前一年全年收入达港币250万元或以上的人士;B,在指定名单的全球百强大学获颁学士学位(名单中共有176所大学),并于申请前五年内的工作经验至少三年的人士;C,在申请前五年内获全球百强大学颁授学士学位、但工作经验少于三年的人士(此类别限额10000人)。根据入境处提供的数字,截止4月4日,共有22082份申请,其中获批宗数为12945,拒绝宗数为661。获批申请者中,B类人数最多、占50.7%,A类最少、占16.3%。
在推出高才通政策之前,香港有数项吸引人才的签证政策,包括不限配额的“输入内地人才计划”,针对全球范围、不断增加配额的“优秀人才入境计划”,无配额限制的“科技人才入境计划”以及“非本地毕业生留港/回港就业安排”(IANG)。2022年施政报告中,港府亦宣布成立专门的“人才服务窗口”,推出放宽多项既有人才签证的措施,试图在全球抢占人才竞赛中大展拳脚。
端传媒分析相关数据,以上述四种签证为样本,2017年至2021年这五年间,每年的总人才获批人数最高为2019年、突破2.5万人,2021年总人才获批人数不到2万人。相比之下,高才通推出四个月获批人数为1.7万人。另外,大陆申请者一向是香港人才政策的主力军,以针对全球范围的“优秀人才入境计划”为例,2017年至2021年间,大陆获批者占比最高达95%,最低亦有86%。
香港劳工及福利局局长孙玉菡在今年2月20日到访广州,参加“第一届粤港澳大湾区人才服务高质量发展大会”高峰论坛时表示,人才是各地疫后复常、重启经济的必要动能,各国都在努力招揽海外人才,“大湾区内地各市和港澳一定要协同努力打赢这场国际人才争夺战。”
在上海从事财富资产管理行业的傅彦,几乎也在第一时间登上小船。在海外就读学士和硕士毕业后,傅彦直接回到大陆工作,已踏入财富管理行业超过五年。其所在的公司属于行业翘楚,为八成以上的中国大陆家族办公室做产品服务。在日常工作中,傅彦经常接触前沿的移民、置业资讯,帮助客户的财富管理实现国际化的需求。
傅彦在2022年末得知高才通签证这项新政。在每月例行的与家族办公室、财富机构的人员开案例研讨会时,桌面上的热门话题出现了高才通政策。傅彦曾经考虑申请优秀人才计划,在网络上收集资料后,发现高才批准得特别快,衡量之后,决定申请。
“对我们这行来说,本来只有国内身份就挺不方便的,大家平时会不断做国际旅行。”去年的封控政策也让傅彦十分困扰,从上海封城放出来后,2022年秋天傅彦终于能到外国出差,那时她想要准备海外身份的意愿越来越强。
完成申请后,傅彦写了篇科普文章发到朋友圈,反响很是热烈,往常不多联络的本科和硕士同学的私信蜂拥,都向她咨询新政。但当大家的申请完成后,傅彦却发现,几乎没有朋友落地找工作,“都只是做一个备份。”根据傅彦的观察,九成的朋友将高才通签证视为一两年的旅游签证,只有少数人在思考如何续签。
“我印象很深,有个朋友说,拿香港身分,最多是没有plus,不会有minus。”傅彦说。
想吸引人移入,“要问走的原因是什么?”
2022年10月,香港特首李家超推出首份施政报告,提出“过去两年,本地劳动人口流失约14万人。政府除积极培养和留住本地人才外,会更进取吸纳外来人才⋯⋯”高端人才通行证计划在此时诞生。与此同时,港府还推出多项政策试图招徕人才。
“这半年非常密集的政策出台,就是政府缺人啊,这还不明显吗,香港政府抢钱、抢人才。”有移民顾问经验的保险从业人员陈芮说。在香港,不少保险从业人员也做移民咨询。
陈芮在深圳长大,在香港获得硕士学位后留港工作,如今已经获得香港永久居留权。陈芮介绍,以往获得香港身份主要有几种渠道,其一是投资移民,不过这个政策在2015年已被叫停 ,“这是最开始进入香港的途径,渐渐政府意识到一个问题,只要钱不行,要的是人才。”谈到人才政策,陈芮表示,优秀人才计划和IANG签证都是大陆人移居香港的主要渠道。
在陈芮看来,新鲜出炉的高才通政策“门槛很清晰”,只要满足硬性条件就能获得批核。相较之下,要通过评分制的优才计划更有不确定性,“在高才通没出来的时候,优才是我们大多数顾问会着重的。但是这个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来,因为要求专业能力非常的强,它(顾问服务)是定制化的一个服务。每个人的工作经历、毕业院校都不一样,这是定制化需要收费的脑力咨询。”
高才通政策刚推出时,不少客户跑来找陈芮咨询。很快地,陈芮和同行们发现只需做免费咨询,帮忙简单整理材料、递交申请。陈芮说,刚开放申请的两个月达到咨询顶峰,而后询问的人数渐渐少了。
陈芮观察到,对高才通表现出兴趣的主要有两类人,一类是为小孩教育考虑的高知识、高收入人群。陈芮表示,“以他们在内地的工作经验,不太愿意放弃现有的生活,举家去其他地方。但香港是很好选择,随时飞一下就过去了,或者坐高铁。”阿莉丈夫的律师事务所领导,就觉得小孩在幼儿园过得很“卷”,所以迅速办理高才通签证,将小孩送到香港上学。另一类人,则是因为疫情后“对国家不自信”,希望获得多一个身份,或是将资产分散到海外。
对人才的渴求背后,香港正面对人口结构压力。根据法国国际广播电台(RFI)报导,法国外贸银行亚太区高级经济师吴卓殷指出,过去三年劳动人口累计减少18万人、萎缩4.5%,成为香港最主要的人口结构压力,而人口下降将影响消费、拖累经济。根据统计处数据,在2020年第2季至2022年第2季期间,流失的14万劳动人口中,25-39岁的群组流失最高。此群组可谓是劳动人口的中流砥柱。
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学系讲座教授、人口学家叶兆辉对端传媒指出,香港的人口问题正面对多重困境,“香港从2021年开始,出生率低、人口老化高,加上net migration(净迁移)减少了人,使得整个人口增长从正数变成负数。”叶兆辉表示,“现在输在,离开香港的人,也会带走他们的子女,这些人口无法转化为劳动人口。”
政府始终没有提及香港出现移民潮,亦未对移出人口的原因做出背景调查和统计。中国国务院港澳办副主任黄柳权在2022年9月回应香港移民潮问题时,则表示“形容香港出现移民潮并不恰当”,因香港作为国际都市“人口流动一直很高”。
“人口数字是不会骗人的。”在叶兆辉看来,无论叫移民也好,不叫移民也好,许多人离开香港是不争的事实,结合未来出生率或会持续低迷、人口老化节节攀升,他对未来人口问题的改善并不乐观。
长远来看,如何改善人口问题?叶兆辉指出,减少人口移出和吸引更多人移入都很重要。“如何减少移出,就要问为什么他们走。”叶兆辉说,“要面对现实。有些人走,是因为觉得香港是不宜居的城市,为小孩子考虑。也有人担心国安法实践后对个人有直接影响,或想寻找更好的生活环境。不是走10个就拎返10个,要问走的原因是什么呢?这是会直接影响如何吸引人移入的。”
前运输及房屋局局长、香港教育大学亚洲及政策研究学系顾问张炳良在接受《集志社》访问时亦指,香港除了吸纳人才,也要研究和正视本地人才流失的原因,若无法留住本地人才,那么吸引外来人才的能力也会削弱。
先拿了签证,“落袋为安”
“坦诚地说,去年或过去三年疫情状态,大家对跨境活动有很大不确定的时候,手里有一两张备份牌是更理想的选择。”年近30岁的傅彦从事财富管理工作,已经在谋划未来在大陆和香港两头跑的工作生活。在她的日常工作中,经常需要跟着客户的需求出差,“服务对象在哪,我们就会在哪。”傅彦观察到,在去年,许多中国大陆的客户都往外走,无论是人还是钱。
“润”之风向在疫情封控期间刮起。傅彦的客户中,新加坡也属一大热门目的地。不过这阵新加坡热潮在今年似乎有减缓的趋势,新加坡的签证审批速度和高涨的物价、房价,已经变得有些过热。与此同时,香港则获得更多关注。“但这个关注未必会有动作,大家(只)是觉得香港是个option。因为前两年,香港有些过气。现在有些找回昔日荣光的感觉。”
对傅彦来说,香港作为亚洲金融中心,成熟的家族办公室业务及其低税环境,相对大陆更有就业吸引力。傅彦的公司所在的集团,在香港和海外都有设立办公室,业务广泛,有专门帮客户做税务的团队,也有负责家族办公司主体的团队。这为傅彦将来在港续签提供了条件。
但谈及个人生活环境,傅彦却不是那么喜欢香港。“拿香港和新加坡比,我definitely更喜欢新加坡,我不是特别clubbing的人,我比较宅,有电脑、网络,干净空气和水就可以,所以我更宁愿去新加坡沙滩晒太阳。”若新加坡也推出类似高才通的签证,傅彦铁定也会去办理。
高才通政策的推出,恰好与许子泽的创业计划合流。今年初,年近30岁的许子泽正在紧锣密鼓筹办在深港创业的事宜。此前,许子泽尝试用优才计分,他对自己的得分颇有信心,觉得申请优才不成问题。后来,他意外发现自己的本科学校进入高才通的指定大学名单。许子泽特地下载堪称生活搜索引擎的小红书,翻看高才通的申请情况,发现批核速度迅猛,决定转战高才通申请。“稍微比较了一下哪个track(路径)好。后来觉得先拿了(签证)落袋为安。”
许子泽在新加坡有数年专业服务的工作经历,对金融行业有一定的观察。2022年,他见证了新港竞争的热浪,看到不少金融从业者从香港搬到新加坡。但在今年,许子泽看到金融业的人士有人被裁、重新回到香港。同时,因为中国调整防疫政策,打开国门,香港重新承接起面向中国的业务。
在许子泽的创业蓝图中,深港双城的资源是一个绝佳考量。他的创业项目落在高端制造领域,打算把公司开在深圳,“很多内地实现不了的事,在深圳可以做到。深圳有很多优秀的人才,有可能算是全世界最强的产业链。(项目)想要scale(成规模)起来,也有很多投资的人。”深圳既有的资源和人才、珠三角的制造业产业链,再加上香港的营商环境、可以mobilize(调动)香港科研人员的可能性,种种条件都让许子泽很有信心。“我这个真的很符合大湾区(的叙事)。”许子泽笑道。
在深圳生活多年的阿莉夫妇,对未来在港生活也有一定的憧憬,尽管一切还不太明朗。阿莉的丈夫阿柯所在的律师事务所,近年在大陆发展壮大,在全国多个城市开设办公室,在疫情前已在考虑踏入港澳市场。不过因为封关,计划搁置。高才通政策推出后,律师事务所内不少同事也申请了。“以后香港和大陆的联系会越来越紧密吧。”阿柯认为,在香港开律师事务所,有利于协助客户解决两地法律制度、交易习惯不同的问题。
阿柯的法学教育和就业经历一直在大陆,而大陆和香港是两套法律体系,若在香港继续做律师,需要考取符合资格的牌照。目前阿柯未有重新考取相关资格的打算,但他觉得要是没法继续做律师,会考虑证券商的工作。他不太担心自己能否在香港找到合适的工作。
不过,有许多人还未有移居的打算。许子泽也发现,身边许多对高才通签证有兴趣的人,主要是因为申请容易,拥有签证后方便旅游、买保险、开设银行帐户、投资港股。
被政治改变的人生方向
对于一些人来说,申请高才通是移民过程中突然蹦出的附加选项。
20多岁的陈欣然在数年前就萌生移民的想法。她自小在河北三四线城市成长,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位农民工,曾尝试到上海打工,但被歧视得厉害,陈欣然对此印象很深。当时除了外地人语言不通,农民工进城打工也颇受限制;外地人收入标准和本地人不同,也没办法久留。辛劳之下,父亲最后离开了上海,趁着房地产热潮、门槛低,进入房地产行业。成长过程中,陈欣然最常听到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就能改变命运的说法。她也做到了,跨过千军万马的高考独木桥,从小地方踏进上海的顶尖学府。
上海一直被视为中国最开放的国际都市,父亲的经历却让陈欣然一早对上海祛魅。“你会在上海看到那种地方,一个围墙,这面是特别贵的房子,另一面的‘老破小’,”陈欣然回忆,展演在她面前的是巨大的贫富差距,“竟然能把不平等和差异直接摆在你眼前。这是我对上海最直接的印象。”
经历过阶级的洗礼后,陈欣然在大学扎扎实实品尝到政治课的滋味。大学要求学生写和国家主席习近平有关的内容,陈欣然感到疑惑,问辅导员为什么要写。得到的答案是,“因为是团员”。陈欣然无奈地说,自己感到“幸运”,之后的学生还要弄“学习强国”。
伴随着陈欣然大学生涯的,还有高涨的房价和大学生毕业后的迷茫出路。出身理科的陈欣然思考着转专业。她热爱人文艺术,但觉得文科生挣不到钱,最后决定选择容易出国的专业。“确实有那样的朋友,知道国内怎么坏,但觉得出去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包括离开父母、离家很远,要想办法学一门新的语言⋯⋯”
“我自己不能接受温水煮青蛙。”陈欣然说,“现在很多人都是觉得哪里移民更容易就去哪里,没有太多空间给你个人喜好。完全是被政治的原因改变人生方向。”
大学本科毕业后,陈欣然来到澳大利亚就读数据科学硕士。这个专业与医疗、幼教等,在澳大利亚计分移民体系中相对吃香。硕士毕业前,陈欣然考虑过回大陆参加秋季校园招聘,索性先在上海找一份外企的实习工作。没想到一回到大陆,就赶上疫情封城,这让她的移民意愿更加坚定。陈欣然还发现,父母对政治时事的观点也多了起来。以前总看官方新闻的父亲,在抖音上接收了不少官方媒体不会报导的短视频内容。或许也因为被封控过,父母更加可以接受陈欣然的移民选择,不时在抖音上了解外国生活。2022年10月,高才通政策宣布后,陈欣然的父亲比她更早得知消息。父亲在微信上把公众号文章发给陈欣然。
一开始,陈欣然没有考虑将香港当作移民的一站。“当时看到消息,也没想留在香港。”陈欣然回忆,“当时社运、国安法,大家都知道,香港人能走的都走了,觉得整个政治环境在变差。”陈欣然和身边关注香港的朋友都觉得香港殒落了,“没准过几年,好不容易熬到香港永居,会发现和内地没有区别了。”陈欣然的父亲热爱香港电影,老牌明星张国荣、周润发都是父亲的心头好,“连我爸都觉得,之前那么喜欢看的电影,现在怎么也拍不出来了。”
不过,看到高才通的申请特别简单,陈欣然索性办理好手续。“我本来也还好,反而不会留在这里。除非真的能撞大运找到一个很靠谱的工作。(签证)当旅游也行,反正申请也不贵。”今年三月,陈欣然第一次踏足香港,开始尝试找工作。她在招聘网站上海投了30、40份简历。她的专业在互联网企业有需求,但她发现香港不太有互联网企业,还是更倾向金融行业。陈欣然暂时还没在香港找到心仪的工作,打算回澳大利亚完成学业后,努力留在当地。
也有人尝试在香港找工作,但最后选择留在外国。
在日本读研究生的叶梓,正和伴侣实践移民计划。20多岁的叶梓在北京大学读本科,大学期间经历政治启蒙,看着校园媒体收紧、马会事件,平日常关心社会时事的叶梓,发现政治离自己很近。另一方面,现实生活的考量离不开房价。要是在大陆生活,对叶梓而言,大城市丰富的文化活动是最关键的因素。但在大城市买房太难了,她不想大半人生背负沉重房贷。叶梓觉得,出国就算不买房,对租客的保障也更好一些。
2022年上海封城期间,叶梓在北京实习。上海的情况让叶梓觉得“太离谱了,证明治理水平之低下”。虽然北京当时没有封城,以防万一,叶梓购入一个大冰柜,“就像冰淇淋批发店里的”,往里头塞进冷冻蔬菜、肉。也是在上海封城之后,叶梓和男友决定移居外国。几番考量之后,因为男友有香港永居的身份,开启救生艇计划的加拿大对他们而言是最合适的移民道路。
2022年末,叶梓第一次来到香港。年末某日早晨,她在餐厅吃着早餐,刷小红书时看到高才通的帖子。叶梓对了对手头有的材料,发现申请太容易了,立马回酒店投出申请。没过两天,她就获得审批,叶梓对此很是惊讶。
香港对叶梓是个几近全然陌生的城市,她希望亲身感受香港的节奏。也因为男友在香港有生活经验和人际圈子,这让叶梓对在香港生活有了些许憧憬。此前,叶梓在大陆尝试过媒体、基金会和互联网公司几份实习,但为了未来到外国方便求职,人文学科出身的叶梓在2022年自学代码,希望成为一名工程师。叶梓想,既然到了香港,不如尝试找找工作,最后收获了创业公司工程师职位的工作机会。不过,她同时也在日本找工作,手上有着全球500强企业的工程师岗位聘书。
叶梓觉得,作为刚刚毕业的社会新人,香港的收入并不差。但是,让她决定留在日本的主因是生活质素的差距——香港的居住环境让叶梓却步。她在东京住所是2021年新建的住宅,骑自行车40分钟可以抵达热门商圈。这个26平方米的房子,月租约6000元人民币,附带基本的大件家庭设施。“在香港应该租不到这个品质,”叶梓说。
根据2022年《经济学人》杂志智库公布的全球主要城市生活成本排行榜,香港排名全球第四,新加坡、纽约则为首两位。尽管在疫情冲击下,香港长年高企的楼市、租金曾有些许下跌,但放眼全球,仍是最昂贵的城市之一。
尾声
香港被夹在大国角力的缝隙,历经社会运动风浪、公民社会遭国安法整顿后,国际社会近年对其自由度有许多担忧和质疑。尽管政府在后疫情时代大力推崇“讲好香港故事”,向游客、资本和人才伸出橄榄枝,但人们心里还留有问号:香港还是以前的香港吗?
大家心中不是没有答案。几乎所有受访者对香港都有相同的认知,许多人选择离开。是否要选择香港,答案难以笃定,原本生活的推力似乎远大于香港本身的吸力。
“香港现在自由的边界好像也是在收窄,”阿莉不是没有担忧,“至少目前为止,我觉得还是比大陆的自由度高。可能在有生之年,也不会差到简中环境,还是有基本的有法可依。”考虑到要照顾夫妇二人家中的老人,以及移民外国或许需要转行,阿莉觉得,香港是权衡利弊后折中的选择。
“也没有说板上钉钉,一定要去香港,或者按照要拿到香港永居这个身份去规划。”阿莉坦言,“可能还是心里有个寄托,如果真的有些什么,我也是有几条路可以选的。”
叶梓说,男友是大陆新移民,曾从事文化行业,很留恋香港,视之为第二故乡。尽管如此,男友觉得香港不是宜居的城市,在获得香港永居身份后,2019年回到大陆发展。而后再回到香港,叶梓男友觉得故乡变了。他发现和香港朋友们聊起社会议题,“感觉比大陆还谨慎,说到一些事情就会提醒他不要说了。大家现在是惊弓之鸟的状态。”地缘政治也像一座大山压在人们心头,叶梓担心,万一台海战争打起来了,香港也会受到很大冲击。
(尊重受访者意愿,阿莉、陈芮、阿柯、傅彦、许子泽、陈欣然、叶梓均为化名。)
我关注的点是叶梓在2022年自学代码,就能一年内找到工程师工作,真的让人难以置信
世界的參差,都是由信息差組成的驅動力,在政府為宏圖的福利面前,個人終究是為個人
除非彻底把内地和香港的人口流动放开,彻底让各个层次的内地人才都在香港有发挥空间,否则目前这种小打小闹很难有什么太大的水花。
香港本地的“卷”和內地的“卷”完全是兩個次元的東西(扶額),如果是在香港本地念過書的話都能感受到香港起碼都能感覺到這邊還算是良性競爭,而且資源足夠多。有一些海外交流或者實習的項目甚至沒什麼人申請或者競爭很小,機會足夠多。在內地念高中的時候天不亮就要起床早讀跑操,不能帶手機回校,每天13個小時甚至以上的學習時間在這裡是不存在的。所以在很多經歷過內地教育洗禮的人眼裡,這裡就算是一個天堂。
從長線來看,拿一個香港的身份把小孩送來香港唸書(這種情況也許一些廣東人也深有體會,有時候班上就會有幾個人跑到香港繼續念的),小孩以後用僑生的身份參加港澳台聯考就能以比較低的分數唸到內地的好大學。雖然內地人多少都知道錄用門檻的問題,知道僑生學歷有水分,可是如果他們從內地一流高校畢業之後選擇海外就業升學,外國人未必知道這些門道。除了這種長線收益,自己來香港念個本碩博,不拿永居就回到內地,也能走引進海歸人才的路子,拿到一些購車購房或者大城市落戶的福利。
根據身邊統計學,我身邊那些斬釘截鐵要扎根香港的人基本都有2個共同點:家鄉的風氣不好不想回去、經歷過高考內卷。雖然香港算是一個可進可退的地方,但這些人也很少回家探親。
劣幣驅逐良幣的過程
最近在看一條關於衰落城市的影片,優良人口移出的窘境幾乎不可逆轉,我對香港不抱甚麼希望,甚至視其為下一個底特律。
能申请到香港高才的人,也基本符合英国、加拿大等国的人才引进条件。最终在哪里安家,还是要在多地都生活工作过,实际感受一下再慎重决定。目前高才政策刚开始,想让劳动力拿到签证就拖家带口过来不太现实。
冬天的時候,內地中小學生為了準備考試,有可能太陽出來之前就回到學校,天黑後才回家吃飯;這才勉強算是卷。香港雖然競爭激烈,但遠沒有這樣。
有點好奇輸入外勞和高才五年、十年後的香港社會會變成怎樣。不過,以現時的學術自由,對會不會有相關深入研究持悲觀態度。
同意LnC的說法,香港真的只是備用選項,相比於內地學生嚴重威脅身心健康的高學習壓力和不公平的升學分配制度,香港學生所謂的中英數日日有功課簡直就是一個笑話(特別是這群高才還可以讓孩子嘗試走國際學校,有什麼卷的?)
同意下面说是备用选项的 不会广东话感觉还是很难在当地生活 生活不是真空的bubble 美国也不是天堂 可能欧洲好点?没有在欧洲(英国)念书的经验只是看起来至少全民医保/没有枪支
說香港小朋友不會卷的可以了解下衡水模式❓
另外住成這樣還不夠minus?
香港小朋友不會“卷”?幼稚園開始就有面試班,日日中英數三份功課,相反移民之後小朋友星期日都問幾時返學。
講真這玩意兒確實只能當一個備用選項。其實翻看一下IANG或者內地人才的就業統計都能發現還是集中在那幾樣上,要麼就是留在學界做研究,要麼就是搞金融,或者為數不多地去做點IT什麼的。學歷和資歷的認受性是一方面,本地又有多少產業又是另一方面。如果本身是在內地搞學術(雖然確實部分院校或專業比較掛比)、金融、IT並且還是清單院校畢業(無論海內外)的,其實在哪兒的發展前景都不會特別差。再考慮到香港這邊惡劣的居住環境,講真靠這種人才引進政策想要拉人落戶香港吸引力也確實不大。對於不是上述行業的大部分普通人來說,能不能在港找到願意聘用的僱主其實真的很成問題。特別是一些中小企,也許公司本身不算特別合規,在聘用或者續約的時候需要向入境事務處提交年報等一系列材料的時候才會反應過來“啊原來請這麼一個人居然還要交這麼多東西”,尤其是連HR都沒有的初創或者小微企業就更避忌這些。倒也不是說這個公司本身經不經得住查,有機會被查本身也是一種壓力,又或者這會透露到公司的一些經營狀況的問題,而公司不想被職員知道。身邊就有好幾個想在小企業續簽的朋友因為這些原因續簽不成被迫跑路了(攤手)。拿來當個兩年期旅遊簽、備選項還差不多,多少人能留下來或者是想留而不得的,這個只能走著瞧了
还definitely更喜欢新加坡,clubbing都拼错了🤡
謝謝讀者提醒,已更正。
“竟然能把不平等和差异直接摆在你眼前。这是我对上海最直接的印象。”
完了,这你要是在中西区工作生活恐怕得是数倍上海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