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录】尖沙咀SM黑丝女皇:粉红灯光下的Play、Work、Loves

现实生活里愈是能够掌控一切的人,在性欲上愈有被征服的渴望⋯⋯
受访者拿下其中一样BDSM工具。
爱欲录 风物

见到Apple的那天早上,她刚刚接完了一宗生意。一位喜欢鞭打的客人到来,Apple一鞭就是半个小时,除了鞭打,还包括灌肠和肛交。工作完成后,Apple在工作室的床上小睡,傍晚时候我们上门打扰,一开门Apple就说:“我已经打了疫苗了,你们不用担心。”

Apple穿著一件背心,素颜,一头大波浪天然卷的长发,和广告里那个烈焰红唇、眼妆凌厉的女王范儿不同。Apple说有客人来的话就必须要化妆,做这一行就要尊重这个职业,总不能够披头散发。Apple是陀地(香港本地)SM女王,来了香港几十年,做过全套按摩技师(按:性服务的一种),到过外国工作,多年来交手的男客无数,她的结论是:SM的客人最好,最斯文,什么都有商有量。

在SM的虐恋世界里,玩家大致可以分为支配者Dominant/臣服者submissive (D/s)两种角色,亦即是主人与奴隶的关系,有时还会加上BD(bondage and discipline)绳绑虐愉的部份,Apple在这场性爱游戏中的角色设定是穿黑丝的女皇,偶然的机会下跟一个东北女师傅学的,一做做了五年,Apple说:“好开心,我觉得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应该入行做女皇。”

“SM客人中特别多专业人士,医生、律师、会计师、公务员都有。”现实生活里愈是能够掌控一切的人,在性欲上愈有被征服的渴望,

受访者取出其中一样BDSM工具展示记者。
受访者取出其中一样BDSM工具展示记者。

PLAY:来臣服你女皇的脚下

工作室里亮著粉红色的灯光,想必是为了增加绮丽的气氛。墙上挂满了性玩具,黑丝和高跟鞋自然是少不了的,护士服水手服等各式制服也是基本标配,皮鞭、束胸衣、蕾丝面罩与手套是女皇的衣装。既然是性虐游戏当然会有手扣、颈箍,还有肛门炮机、拉珠、马眼棒等等的调教工具。Apple只接男性客人,性虐里有不同的剧本,但她只做女皇,客人们的喜好不一,有些人喜欢被鞭打辱骂,有些人喜欢拳交、尿道交,也有恋足的客人喜欢舔她的高跟鞋、足交等。

这些客人来自不同的职业,由十七八岁到五十岁都有,“其中特别多专业人士,医生、律师、会计师、公务员都有。”Apple这样说。在香港著名的“一楼一”(一楼一凤,指一个住宅单位内只有一名性工作者提供服务)指南网站里,其他SM女皇的广告里附带有多半是鳝稿(公关文)的“赛后报告”,其中也不乏强调自己是专科医生、跨国公司高层的“参赛者”,想在沉闷的生活中找寻剌激、挑战自己。似乎专业人士的确是性行业里SM女皇的主要客源。现实生活里愈是能够掌控一切的人,在性欲上愈有被征服的渴望,就算没有疫情,大都会的生活压力本来就沉重,不少人找性工作者除了性需要外,抒压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男人来喜欢被我骂。”Apple说,“骂得愈贱格他愈开心,”她今年50岁,在性行业里算是年纪大的一群,但Apple说SM主要是玩技术,只要技术做得专业,年龄对客人来说不是问题,然而也会成为Apple辱骂游戏里的题材:“衰仔丫你,叫你叫鸡叫个似样啲的,七八十岁嘅鸡你都屌,再唔听话,妈妈就变变态妈妈打死你(坏孩子,召妓也找个像样的,七八十岁的妓女你也能上,再不听话,妈妈就变成变态妈妈要打死你)。”

Apple模仿她鞭打时的语气,有时扮成母子,有时扮演小狗的主人,有时扮演淫荡女上司,说完了笑得花枝乱颤。男奴被她用头套蒙面,口里塞著约束球,被贞操带锁起的阳具又硬又痛,她一面打,男奴一面呻吟一面认错,有时候会连续打一个小时,被打到整个屁股都红透才满足。女皇在这个空间里尽情玩弄男奴,愈是凶恶愈是甘愿臣服,在两小时的限时roleplay中男奴们从疼痛里得到复杂的快感。Apple形容这些男奴大半都是家中的卧底,隐藏著自己真实的性癖,对于与妻子间的平淡性爱没有兴趣,平淡得连妻子也不会发现他们红肿而快乐的屁股有何异样。

至于Apple呢?“鞭打要用阴力,不能大动作,否则打完整个背都是痛的。也要打得准,不能乱打。”Apple示范了几下鞭子,长鞭回弹有风,每一下都发发作响,像示范一件得心应手的工具,突然她问:“你看这满墙的玩具,像不像是师傅用的工具?”

受访者用来调教客人的BDSM工具。
受访者用来调教客人的BDSM工具。

WORK:性虐女皇和装修师傅之间

“不是谁人都可以做性工作这一行,既要脾气好也要有经验,更要耐得住寂寞,有时候整整一周都没有生意。哪怕是穷男人,上到来付足了钱我也会认真工作。”

起初Apple是不喜欢做性虐的工作的,但她也不见得喜欢更早的时候做的按摩女郎工作,“全套的客人做蛊惑了,喜欢做小动作,例如刻意拉长时间不射精,做到一半又会中途停下来,我这个年纪做按摩也不够小女生来,最多一个客人收3、400元,我做SM一小时有800元。”

“后来喜欢了,因为有钱,而且这个工作不挑年龄,不挑样貌,很想一直做到退休为止。”Apple说。

性行业的确是可以为性工作者带来很可观的收入,根据关注和支援本地性工作者的团体青鸟的社工吴嘉怡指出,“一个月可以赚到好多钱的,当然要视乎地区和质素,一个月十万八万也都一定能赚到,在街头的性工作者如果质素好,虽然收费便宜一点,都可能赚到三四万,其实她们这个职业是赚到钱的。”一般嘉怡接触的性工作者赚到钱了就送回家乡,或者用来供子女读书,甚或是还债。Apple没有子女,但她一样享受工作为她带来的金钱上的愉悦,对她来说,鞭打与惩罚游戏跟装修师傅所做的泥水批荡差不多,都是技术活儿,她还不断精进自己的技术,客人满意了,钱才会溜进口袋里。

“不是谁人都可以做性工作这一行,既要脾气好也要有经验,更要耐得住寂寞,有时候整整一周都没有生意,但我对客人特别有耐心,哪怕是穷男人,上到来付足了钱我也会认真工作,你看,我50岁了还在尖沙咀,有多少女人可以做到?”Apple即场示范呻吟技巧,娇媚得像成人电影里的女优,“要像揽著老公的腰一样揽著他们,一边说很爽一边赞他们厉害,哈哈哈哈,其实厉害个鬼。”男人一以为女人兴奋就收缩,收缩就会射精,“他们射了我的心头大石也放下了,因为下一步就是拿钱,工作的时候我就是想著这些,有钱才是最开心的。”性行业里,兴奋而可欲的女性也是这个剧目里必要的部分,毕竟踏进粉红色世界的男人,就是希望在色欲的幻想尽情驰骋。

一个男人好不好,看他床上的表现就知道了,Apple反复强调,那么她在现实生活里享受性吗?“我自己是不喜欢玩这些的,如果真实生活中的老公是喜欢SM的话一定不嫁,找男朋友也是要找正常的。”

疫情下,清毒用品摆放在BDSM工具旁。
疫情下,清毒用品摆放在BDSM工具旁。

LOVE:无人能进入的孤独世界

“做我们这一行男人见得多,现实生活中不会和男人有太多交集,爱情是很短暂的,一年半载就劳燕纷飞,但我想老了有个伴,所以有了这个男人。”

Apple会和客人商量性虐的剧目,但绝不谈情,“男人就是不可靠,恋爱时甜甜蜜蜜,到头来一个钱都不给我,我不做这些的。对于爱情,我没有盼望。”Apple虽然已婚,但他们有著各自的生活,丈夫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工作是什么。

离开了工作室,Apple就是一个普通的师奶,平底鞋T Shirt牛仔裤,生活节俭,连朋友都不多一个。在丈夫的认知里,Apple就是一个品行端正的良家妇女。

Apple说她对付男人的心法就是以柔制刚,不论是对伴侣还是对客人也是这样,男人喜欢新鲜感是天性,不必介怀,她深知分隔两地,肯定各有各精彩,“就装不知道,反正我每日的工作也跟男人有关,对于男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女人若是想要找专一的男人就不要结婚,再好玩的游戏玩到半路也会想出去撒泡尿吧。”

恩客们对性工作者有各种淫荡的投射,但恰恰相反的是,性事太多,她们在真实生活里却完全是另一个模样。Apple跟丈夫的性关系疏离,她在老公的床上也不呻吟,不转换性爱姿势,“那些流氓一样的动作我是不做的。”她学著在老公面前害羞的声调,笑著说老公没有付钱当然不多做一分给他。工作上的各种把戏,和真实生活里的性偏好完全无关,把工作和真实生活割分两半,也可能是她们的生存法则与自我保护机制。

“做我们这一行男人见得多,现实生活中不会和男人有太多交集,爱情是很短暂的,一年半载就劳燕纷飞,但我想老了有个伴,所以有了这个男人。”撮合她和丈夫的朋友自然也是不知道她真正的职业,除了她和客人以外,无人知道这个外表打扮老土的中年女子,会是粉红色的情欲泡沫里的性虐女皇,踩著无数等待著从凌辱里释放欲望的阳具。

这种无法言说的孤独不是Apple独有的,社工吴嘉怡表示有很多女性性工作者也面对同样的问题:与丈夫关系恶劣,性生活不协调,生活战战兢兢害怕被人识穿身份,“企街(站街)的时候怕被熟人撞到,和丈夫的朋友吃饭又怕遇到曾经的恩客,也真的试过有案例是有姊妹接完一个客人,客人和朋友分享时,惊觉对手是自己的老婆。”有些性工作者本身在自己的家庭里就得不到丈夫的尊重,性工作的金钱报酬也许让她们更有满足感。

性工作的确在某程度上为部分生活在贫困中的女性带来希望与自由,自主选择跟什么人发生性行为,弹性地安排自己的时间,自由地分享财富而不需要看丈夫们的面色——尤其是在老夫少妻的中港婚姻里,当年轻妻子面对各种文化与年龄差异,面对对富裕香港的理想破灭,成为性工作者的丰厚收入至少让她们储够一笔钱供养家乡的老人、买楼、补贴子女的教育开支等等,即便这种生活是孤独且无人可以依靠的,同时也会造成她们精神上的困扰。

“有很多性工作者的精神问题都是很隐藏的,就算她们愿意求助,但精神健康的问题不从整个家庭去处理其实是很难做的。”青鸟今年就著疫情与性工作者的精神健康问题,特意开展了“与妳同行步出逆境”的计划,拍摄了几位性工作者的抗逆故事,当中也有提到她们就算和朋友聊天逛街,也不敢暴露自己真实的工作,一来朋友会觉得你变态,二来就算说了朋友也不理解,不明白。

“我怕有一天老到绑不到绳子,挥不了鞭子,想过到了六十岁就不干了。”

受访者的“女皇面具”。
受访者的“女皇面具”。

当我老了挥不动鞭子的时候

Apple说如今她最大的焦虑是衰老,皮肤的老化、身体机能上的退化都让她很是担忧,不许红颜见白头,老去也是性工作者们除了被识破以外最大的恐惧。

社工吴嘉怡说,虽然SM没有年龄限制,但Apple的例子始终是特殊案例。一般而言,年纪较大的便可能选择做街头性工作者。去到某一个阶段真的失去竞争力的话,她们多数宁愿转行去做清洁或者保安,疫情下也有不少性工作者转了行。在疫情初期,Apple曾和很多香港人一样担忧,不敢接新的客人,即使业主减租但生意额仍然大挫,还好有熟客帮衬才不至于交不出租金来,“2019年时楼下就是战场,到处是催泪弹时,影响都没有疫情那么大。”直到疫苗出现了,Apple的营业额才回到正轨。

“然而要跨过转行这个关口不是容易的,即是你原本收入过十万,突然要转去做收入不高的工作是很难受的,事情未去到情非必要的时刻,她们也不会想转行这件事,就算真的要转行,履历上空白了的年月也难以解释,或者难以与劳动市场接轨。”有些性工作者做到六十岁,Apple也想,但她深知道人都是会衰老的,也不奢想用医美留住青春,只是无论如何也会怕老,“我怕有一天老到绑不到绳子,挥不了鞭子,想过到了六十岁就不干了,等通关了也要出去玩,人生短短几十年,能玩就玩,能赚钱就赚钱。”

至于滞留在香港这个空间里的Apple,仍然是努力地揣摩著性虐游戏这本playbook里的各种玩法,努力地生活著,每天扮演著女皇的角色,“只要想到人都是好的,付出了总会有回报,香港的客人嘛,也都还不错的。”Apple这样说。

讀者評論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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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采访真的很好看,我也期待下一篇!

  2. 这系列真有意思

  3. 愛慾錄這個系列真好
    期待下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