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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底刚刚结束的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RNC)上,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这个词频频出现,并被作为民主党极左的罪状之一,被反复提及。那么被共和党指责为民主党一大污点的取消文化是什么,以及取消文化有没有道理呢?
取消文化的定义,根据 Dictionary.com 词典网站的解释:
Cancel culture refers to the popular practice of withdrawing support for (cancelling) public figures and companies after they have done or said something considered objectionable or offensive. Cancel culture is generally discussed as being performed on social media in the form of group shaming.
取消文化指的是,当公众人物或者公司因为做的事情或者说的话引发争议或者被认为是冒犯性的,则公众不再支持它,或者抵制它(就是让它取消)。这种讨论和行为主要是发生在社交媒体上,以群体羞辱(group shaming)的形式出现。而且现在已经不仅限于网络上,而频频出现于现实生活中。
Cancel culture 这个词本身是一个比较新的词汇,它首先出现于公共视野中,则是来自纽约时报2018年6月的一篇文章《Everyone is cancelled》(所有的人都被取消了)。这篇文章说很多名人被 cancel 了,像 Bill Gates 被 cancel 了、C罗被 cancel 了、Kanye West 被 cancel 了、Taylor Swift 被 cancel 了。这里面有的是开玩笑,有的是真的。例如 Kanye 经常发表出格言论,比如说奴隶制是可选的,所以也经常遭到扬言抵制。 Shania Twain 说过她如果不是加拿大人就要选特朗普,也遭到舆论的猛烈抨击。
明星因为公开发表不当言论而遭到抨击,早已有之。比如 Kanye West 经常被人民群众在网络上嘲讽。恶搞剧集South Park也经常拿侃爷开涮,尤其是2009年在 VMA(Video Music Award)音乐颁奖礼抢了 Taylor Swift 的话筒以后。以前人们倒也不太在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在美国由于5月份 George Floyd 在明尼阿波利斯被警察当街虐杀引发全美大规模抗议以来,很多人开始清算一些历史人物的错误。
例如坐落于维吉尼亚的独立战争南方军首领 Robert Lee 李将军的像,要求推倒该雕像的声音又重新响起。其实早在2017年8月11日至12日,白人至上主义团体(其中包括另类右翼、新纳粹主义、3K党、白人民族主义与极右翼团体)就在美国弗吉尼亚夏洛茨维尔镇举行了一次大规模集会。参与者抗议将美利坚联盟国的纪念碑与纪念物从公共场所移走,尤其是他们对于从解放公园内移走罗伯特·李将军雕像表示不满。但是那次做出的移走李将军像的决定,是地方议会决议做出的,是通过法律程序实现的,并非是如一些右翼公号写的那样,是“搞文革,破四旧”。之后还发生了右翼团体的人驾车冲向反纳粹游行的人群,撞死一人的惨剧。此雕像乃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3K党甚嚣尘上,给奴隶制招魂的时候所立。其目的也不是为了抚平战争创伤,而是为了激化矛盾所立。到了反种族歧视的民权运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的今天,一个象征种族主义,给奴隶制张目的雕像还树立在那里,也有点说不过去。要拆除这个给种族主义招魂的雕像,理由可以说是非常充分。
另一个取消文化的例子,是今年《纽约时报》前评论版主编詹姆斯·贝内特(James Bennet)因为在社论版面 Op-ed 刊发阿肯色州参议员汤姆·科顿(Tom Cotton),要求派军队去开枪镇压因抗议而导致骚乱的人群的文章,遭到了《纽约时报》读者和员工的广泛批评和抗议,而被迫辞职。文章的标题为 《Send In the Troops》,内容就是建议派军队去镇压闹事者。Bennet 的辞职,可以是说是《纽约时报》内部员工遵循其一贯的价值观(反对军队镇压平民)而抵制其行为的结果,跟大众在社交媒体上要求抵制名人还略有不同。
除此之外,一些历史上有争议的人物的雕像,在这场运动中也被趁机推倒。比如在旧金山前总统格兰特将军的像被推倒、在抗议对立情绪比较尖锐的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华盛顿与杰斐逊的雕像被推倒。对历史事实的清算可以理解,不过推倒雕像还是应该三思;对历史人物的历史地位的反思可以理解,但是对历史有贡献的个人,不宜拿今天的标准去要求过去的人。雕像如果在公共场合树立不合适,可以移到私人场所,或者放到博物馆里去。
有一些大学教授或者名人,例如《哈利波特》的作者J.K.罗琳,在推特上说了对变性人不友好的话,而遭到了广泛批评和抵制。另外比如 Netflix 剧集《纸牌屋》的男主角,奥斯卡影帝 Kevin Spacey,因为多年前的性侵指控,而被 Netflix 换掉了主角,删掉了戏份。另外有右翼人士发起了“取消耶鲁(Cancel Yale)运动”,因为 耶鲁大学的创始人 Yale 也是个奴隶主,要求耶鲁大学改名,这个活动倒更像是个恶搞活动,没有多少人搭理,也就不了了之。把一个恶搞的活动当成煞有其是,并且还作为一条罪状,貌似也不占理。
反对警醒文化和取消文化的人认为,如果在学术圈都不能自由表达的话,则学术自由不能得到坚持,而言论自由受到了威胁。美国杂志《哈珀斯》(Harper’s)在7月发表了一封题为《关于正义与公开辩论的公开信》,有150多位联署人,其中不乏当今文化届重量级人物,例如 Margaret Atwood、弗朗西斯·福山等。公开信在肯定追求平等公义的同时,也表达了对高等教育界,新闻出版和艺术界里可能存在对言论自由的压制的担忧。这封公开信本身,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质疑。“就在哈珀斯公开信发布一星期之后,两位知名反警醒作家 Bari Weiss 与 Andrew Sullivan 从主流媒体离职”,足见主流媒体里反警醒文化的人士在减少。
而支持警醒文化和取消文化的人则认为,言论自由不代表言论没有后果,取消更像是一种问责。这就跟前两年流行于演艺界和文化界的 metoo 运动一样。参与 metoo 指出别人对其进行性骚扰或者性侵的人,往往是没有权势的弱者,他们出来指正别人,往往要承受遭被举报人打击报复的风险,因为后者往往是有权力和地位的人,后者往往可以决定前者的前途命运。所以对于勇于出来 metoo 指正别人的人应该报以必要的同情。
取消文化也一样,被公众要求取消的人,往往是有名望有地位和有权势的社会名流,而广大草根对其言论表示愤怒表示反对并扬言抵制,也是言论自由的一部分。此种取消文化,或者是审视对过去历史人物的评价,正是美国社会反思和自我修正的一个必要过程。也许个别地方有些许过火的地方,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威胁言论自由的地步。
要知道话语权即权力。Vox 另一位创始人埃兹拉·克莱恩对公开信的批判很值得一提。他说,“许多自我标榜为捍卫言论自由的讨论,实际上都是为了权力。要能够夺取并保住‘言论自由捍卫者’的大旗,意味着很多的权力。”
美国的言论自由界限是很宽泛的。言论自由的边界,只在于是否会带来即时的危险,除此之外的言论都是被允许的。在德国,纳粹言论是不合法的。而在美国,不但纳粹言论是合法的,共产主义的言论是被允许的,歧视言论也是不违法的。所以所谓的政治正确,正是对言论自由边界一定程度上的修正。发表歧视言论虽然不违法,但是可能会让当事人丢掉工作。这难道不是更大程度的保护了更多人的利益?
而跟取消文化息息相关的“政治正确”这个词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以前基本上没有,出现在报章杂志上1990年前后。“政治正确”这个词本身也很吊诡,正确就是正确,错误就是错误。什么是政治正确,意思说就是本来不正确,只是政治上要求这么讲?其实就是有些人喜欢胡说八道,或者爱歧视别人,但是胡说八道或者歧视本身也不犯法。比如说拉丁裔或者亚洲人就应该“从哪里来滚回哪儿去”。
之前就有个拉丁裔女子被一名白人女子这么叫嚣以后,赏了后者一巴掌。后来此白人女子的丈夫还专门出来道歉,说白人女子脑子秀逗了,并且不会追究打人者的责任。当然文明人一般也不能动手,就会说你这么讲政治不正确。而被批评或者驳斥的一方,就会跳出来说,你用政治正确来限制我的言论自由,搞得我没法说话。事实上就是这么样个语境。所以“政治正确”这个词本身,本身是一种话术,有个隐含层次的含义就是被批评者的不服,你说的道理我虽然得承认,但是那是“政治正确”,并非真正的正确,只是因为某种公认的社会规范而被迫屈服。
被要求“政治正确”,只是限制了某些人散播仇恨,胡说八道的权利。他们说的原话对不对、有没有道理,其实是没有道理,但是言论自由又不能限制这种能引起人反感的言论。所以反政治正确的人支持特朗普,他们认为特朗普敢想敢说,这样比较直率,这样他们又可以继续胡说八道了,散布仇恨言论了。
另外一些商业机构比如迪士尼或者 HBO,因为怕因为一些敏感题材引发社会争议,而主动对其文化产品做一些补充说明,例如对电影《飘》的时代背景做一些交待,这本身是一件很正常的商业行为,也不存在对言论的打压。有一些人就高喊,政治正确过了头,搞得人没法说话。其一这个不是政府行为,还是商业公司个人行为。其二对个人的自由没有任何伤害。不知道高喊打压言论自由的人根据是什么。
有些人不知道是因为无知,认知水平有限,还是自大,喜欢口无遮拦。而政治正确,或者警醒文化,导致他们说话不能肆无忌惮,毫无顾忌。于是他们会抨击政治正确和警醒文化或者是取消文化,认为言论自由遭到了践踏。但是这种冒犯性的言论,难道不会伤害更大一部分群体的人么?
也有些人认为,取消文化只是提供了一种舆论压力,并不能真正取消某人,比如 J.K.罗琳。对罗琳的批评,并不能取消她,开除她,或者取消她的书的销量,她的影响也不可能被取消。
与取消文化作为对比,2017年橄榄球赛季的时候,前旧金山淘金者队的四分卫球星 Colin Kaepernick 因率先在奏国歌时单膝下跪支持 BLM,被美国总统骂了粗口。之后没有任何橄榄球队跟他续签合同,导致他失业至今。因为 Floyd 之死引发的抗议活动爆发后,NFL的老板终于对 Colin Kaepernick 的遭遇表示了歉意。如今反对政治正确,反对取消文化的人,当年对用另一种政治正确——爱国来打压受压迫人群的做法却没有任何异议,可见是一种双重标准。2017年 Kaepernick 丢饭碗的时候,没见有人为他鸣不平,怎么没人说侵犯了言论自由呢?所以对警醒文化持正面立场的人认为,与弱势群体权利被打压相比,学术精英学者教授因为警醒文化而遭受的所谓言论打压,是完全无法比拟的。
以“保护”来证明“取消”的正当性本身就很微妙。在法律上我们可以定义某些被保护的权利,而在这里被保护的范畴被扩大,并且不知边界。不能因为一个人仅仅让我感觉不舒服就cancel他,这要和真正恶劣的歧视行为分开对待。问题就在于这里个人和组织应该运用什么样的原则来辨别行为的恶劣程度,并做出回应。作者的这一番合理化我认为是没什么说服力的。
Cancel Culture 的本质是不容忍不同的观点,思想和精神。容不得批评,动辄威胁批评方可能丢掉工作,毁坏名誉,甚至遭到占领媒体版面的激进分子近乎疯狂的攻击。今天你能对BLM 说不吗?你能和 LGBT 讨论问题吗?更不用说 sexism, islamaphobia, xenophobia 等等等等这些名词,无一不是左派的发明。左派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这样的左派有前途吗?
“取消文化”这种半通不通的词还是少用为好,本质上就是“社会追杀”。今天冒犯lgbt就要担心丢饭碗,和昨天污蔑工农政权送你乡下改造,有很大区别吗?
作者取的定义倒很讨巧,说是公众“撤销对某人的支持(withdraw support)”,但这和“断人饭碗的文化”全然是两回事。前者是个人选择,後者则是一种权力的使用偏好——不是去辩论、宣传或者立法,而是通过经济压力直接关上别人的嘴。
伦理上说,这就是群众暴力;效率上说,“社会追杀”提高了言论成本和雇佣、交易风险,是一个社会在自取衰败。
文章在取消文化的定義上就有些模糊了,以至於後續的討論混在一起。取消文化到底是指群眾對於公眾人物商業上以實際行為抵制,比如不買JK羅琳的書;或是群眾對公眾人物在線上與線下的批評;或是在institutional level減少公眾人物的生存空間,比如新聞社解僱編輯?
如果把以上這些全部都混在一起討論,私以為過於廣泛,意義不大。
被要求「政治正確」,只是限制了某些人散播仇恨,胡說八道的權利。他們說的原話對不對、有沒有道理,其實是沒有道理。
面對右派,左派已經預先下了”沒有道理“的結論,這不是辯出真理的方式。現在的左派並未意識到自由世界的頭號問題,不是你們恨之入骨的右派興風作浪,而是極權勢力躲在你們這批左人後面,對自由世界進行攻擊。NBA就是極好的例子,為黑人發聲卻對香港問題噤若寒蟬。歸根結底,左人已經失去了他們反越戰和全共鬥前輩那種責任與權利並重的勇氣,縮在自己目力可及的小花園裏面——總之不能自己變成惡龍,如何應對極權力量?雙腿打開,修文德以來之就足夠了。若是被極權打臉,可以再多買一點公平貿易商品,多食一點齋,多做一點瑜伽。
“也許個別地方有些許過火的地方,但還遠遠沒有達到威脅言論自由的地步。”
这句话难道不能用来为任何事情辩解?希望作者能记住马丁路德金的名言:Injustice anywhere is a threat to justice everywhere。要知道,injustice是不分政治光谱的。
這篇文和之前端的一篇文有點像…
常规佐壬大作,真的不行。
这篇文章水平也太低了些。举个例子,你前面说下架「飘」以及公司与凯文史派西解约是商业行为,那橄榄球队不跟那个球员签约也是商业行为。你在批评后者的时候却在为前者辩护,结果自己成了双重标准。
此外这篇文章后半篇有不少个人臆断甚至是对异见的抨击都很情绪化。作者你可能以为这篇文章能为我们左翼辩解了什么,但其实这种没有逻辑的辩护只会竖更多靶子给右翼,同时降低左翼的 credibility.
其实相比于右翼/保守主义而言,左翼的思想变动是要剧烈得多的。持续的反思和自省,才能避免和纠正左倾冒进和机会主义,才能讲好左派故事。
一楼所言的确很有可能是美国左派乃至世界上所有的左派在当下必须要考虑的一个问题。
而对于本文的文风我有一点建议:本文的许多地方都采用了十分绝对的语气,可是假设几个月后依旧是特朗普当选,不知作者是否又会后悔自己曾写下这篇文章呢?
「早周」應為「遭受」
The idea that you strongly believe in something means no one else must challenge you is absolutely absurd.
左派必須要比任何人都更捍衛言論自由,即使是仇恨言論都必須被保障,因為拒絕讓他人發言只會讓對方變得更極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