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解新闻:土耳其介入叙利亚──与库尔德恩仇录

10月9日,土耳其军队开始越过土叙边境,向叙利亚北部进军。这场军事行动被土耳其官方称为“和平之泉”(Peace Spring)计划。
2019年10月14日,土耳其士兵和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战士聚集在靠近土耳其边境的叙利亚城市Manb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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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24日,在联合国大会上,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Erdogan)宣布土军将“在国际社会支持下”进入叙利亚北部,并建立一条长480公里,宽30公里的“和平走廊”,以容纳土耳其现时接纳的数百万叙利亚难民,并借此打击被政府认为有分裂意图的“库尔德工人党-库尔德人民保卫部队(PKK-YPG)恐怖组织”。在两个多星期后的10月9日,土耳其军队开始越过土叙边境,向叙利亚北部进军。这场军事行动被土耳其官方称为“和平之泉”(Peace Spring)计划。这是2016年以来土耳其第三次在叙利亚境内展开军事行动。

截至周二,军事行动仍在持续,土耳其军队和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正在围攻包括曼比季(Manbij)在内的多个叙利亚城镇。土耳其方面早前宣称已经击毙了超过300名“恐怖分子”,而土军与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武装的伤亡情况则暂无最新消息。

国际反应——折射土耳其的外交困境

在外交上,尽管埃尔多安在联合国大会上宣称将在国际支持下行动,但事实上,“和平之泉”变成了土耳其的单方面行动,并带来了巨大的争议。

在和埃尔多安通话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川普)10月6日从北叙利亚边境撤出了美军部队,事实上为土耳其的行动提供了“支持”。这使得土耳其一开始的军事行动显得颇为顺利。但在国会压力下,特朗普于14日宣布对土耳其进行制裁,并要求土耳其立刻中止军事行动。美国的态度由此发生了转向。而几乎同时,欧盟也通过共识暂停了对土耳其的武器出口,并可能会视土耳其的反应部署进一步行动。

与此同时,区域内的多数国家也对土耳其的行动表示了反对,沙特阿拉伯谴责土耳其是入侵叙利亚,带来地区混乱和安全威胁。黎巴嫩等国也表示了谴责。另一地区大国伊朗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谴责,但也表达了强烈的担忧。至于和土耳其关系较好的俄罗斯,也在各种场合表达了对行动的焦虑。据最新报导,事实上支持叙利亚阿萨德政府的俄军,在曼比季试图居中隔离交战双方。

随着土军的顺利推进,北叙利亚的库尔德人叙利亚民主力量(SDF)和大马士革的阿萨德政府之间的关系有所变化。据叙利亚官方通讯社阿拉伯叙利亚通讯社(SANA)报导,大马士革和北叙利亚之间达成了协议,叙利亚政府军将进入这一地区,抵挡土军的“入侵”。最新消息指叙利亚军队已经进入曼比季等城镇。接下来,土军和叙利亚政府军发生擦枪走火的机率将变大。另一方面,阿萨德政府也正在利用机会重新掌握对北叙利亚地区的控制权。诸多评论指出阿萨德正在成为土耳其军事行动的“最大赢家”。

国际社会对土耳其单方面行动的最大担忧,聚焦在北叙利亚的库尔德自治组织及其军事力量在剿灭ISIS过程中设立的战俘营(难民营)。据多方消息报导,有多个类似设施位于土耳其试图建立的所谓“安全区”中,将很容易受到战事波及,而如果其中的ISIS分子趁机潜逃,恐怖主义的威胁就很有可能死灰复燃。在土库曼斯坦首都阿什哈巴德刚刚结束的一场领导人峰会上,俄罗斯总统普京就表示,担忧土耳其没有足够能力保证恐怖分子不会借机重整旗鼓。

支持土耳其的国家则是少数,包括巴基斯坦在内的几个南亚和中东国家。

 2019年10月15日,一个叙利亚家庭因土耳其与敍利亚的战事而逃难。
2019年10月15日,一个叙利亚家庭因土耳其与敍利亚的战事而逃难。

为何行动──内政驱动的军事行动

从2018年开始,随着土耳其的经济在内因和外因的推动下陷入困境,埃尔多安的执政基础遭到了冲击。在2019年初的地方选举中,埃尔多安的正义与发展党(AKP)遭到了2002年上台执政以来的最大失败──在选举中丢掉了伊斯坦布尔、安卡拉两大城市和其他诸多地区的地方首长席位。这意味着埃尔多安在土耳其的执政基础正在动摇。

将政治焦点聚焦到库尔德问题,有助于转移执政党面对的压力。在当前的土耳其政治光谱中,反对党在世俗主义问题上和正义与发展党形成抗衡,但在民族主义议题上,反对党则多有分裂。其中,“好党”(Iyi Party)是一个偏向右翼民族主义的党派,最大的反对党共和人民党(CHP)则是传统的凯末尔主义者(更加世俗主义)和中左的社会民主主义者的混合,也有较强的土耳其民族主义倾向,第三大党人民民主党(HDP)则和库尔德人有较强的联系,在土耳其的库尔德人地区深耕多年。

分析指,出兵北叙利亚,可以帮助埃尔多安及其政党把土耳其政治斗争从近年来的“伊斯兰主义和世俗主义”对立的框架中拉出来,用民族主义的旗帜去分裂各个反对党之间的光谱,这正在显示出效果──“好党”和共和人民党都宣布支持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表示反对的人民民主党,则有多名党的地方首长被以“恐怖主义”的罪名逮捕

同时,解决难民问题正在变成土耳其社会的“最大公约数”──在叙利亚内战开始之初,土耳其就大量接受难民。彼时,伊斯兰主义者以穆斯林兄弟的身份接纳难民,而世俗主义者则以人道主义为由敞开国门。但多年过去,土耳其境内的叙利亚难民人数达到数百万之多,中上阶层抱怨生活质素下降,而中下阶层抱怨自己的工作被难民抢走,土耳其境内对难民的怨气正在升温。主动通过向外推进“安全区”解决难民问题,成为埃尔多安从反对派手上抢过议题主导权的一种尝试。

在上月的联合国大会的讲话中,埃尔多安就指出,“土耳其今天是人道主义援助最慷慨的国家”,并且在难民问题上投入了大量资源和花费。而这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

2019年10月13日,土耳其空袭一批载有平民和新闻记者的车队后,一名受伤男子在叙利亚东北部库尔德城市卡米甚利的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2019年10月13日,土耳其空袭一批载有平民和新闻记者的车队后,一名受伤男子在叙利亚东北部库尔德城市卡米甚利的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不止“压迫”──多角度的“库尔德问题”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中东的库尔德人的问题,在各个国家呈现出不一样的面貌,不是简单的“专制政府压迫少数民族”的关系。

在叙利亚,阿萨德政府和库尔德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在冷战中,阿萨德政府支持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进行训练,招募北叙利亚库尔德人进入土耳其发动袭击,但对北叙利亚本地的库尔德抗议者,阿萨德又进行打压。而在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意识形态很大程度上压制了波斯民族主义对库尔德人的仇视和民族冲突,尽管在伊朗,库尔德地区的发展不平衡与族群歧视仍然存在。随着各国政治的发展,如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自治,各个地区的库尔德人之间的差异也日渐增大,一个统一的“库尔德斯坦”的想法,在今天多大程度上会被各地库尔德人认同,是有很大疑问的。

土耳其的库尔德人问题则历史悠久,要追溯到奥斯曼帝国崩解时期在土东地区土耳其人、库尔德人和亚美尼亚人的复杂冲突-合作关系。

事实上,埃尔多安刚上台之际,对库尔德人要远优厚于先前的各届土耳其政府,在库尔德地区,对正义与发展党的支持也具有相当的比例,这是因为土耳其的库尔德地区在土耳其的苏菲主义伊斯兰传统中有很重要的地位,而埃尔多安带有的伊斯兰政治面貌为土耳其的“库尔德问题”带来了民族主义之外的解决方式。但随着各方力量和政治态势的变化,埃尔多安和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之间的关系不断恶化,并在2010年之后爆发激烈冲突──袭击和军事打击彼此不断。但对库尔德人来说,宗教保守的传统社会、库工党的激进左翼道路、库尔德民族主义、土耳其的共和国政治,都分别导向几乎完全不同的道路。

讀者評論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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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说起来我刚得知这个土耳其设的安全区,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当年日本试图在华北建立的自治区

  2. 在「各國對土軍遑入北敘利亞的反應」一圖中,伊朗和伊拉克的國旗對換了。

    1. 你說得對!謝謝讀者指正!

    2. 你說得對!謝謝讀者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