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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多前开始的反送中,早已波及到澳大利亚本土。从七月底的昆士兰大学爆发中港学生肢体冲突,到阿德莱德和墨尔本的莫纳什大学,八月中旬蔓延到城市中心和城市广场,在近期维州州立图书馆前近千名学生双方的推搡指骂中到达顶点。
8月18日打开微信上各大澳大利亚华人公众号和澳大利亚各微信大群,无一例外的将各个海外城市的集会扣上了港独的帽子,即使海报上只写着“Stand with Hong Kong”。并配发了各地华人社区护旗手反游行的图片视频,一些视频里大家持红旗喊口号,“只有暴徒,没有暴政”。
作为媒体理论的学习者和研究者,这一系列的事情中有几个元素使我很感兴趣:城市,国际学生,媒体使用。我想问一个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很多人出了国境线,沉浸在国际媒体环境中而拒绝多样化信源;惧怕独立思考,却又在思考之前行动,用身体战队?
近日还发生了所谓的饭圈式爱国。针对帝吧出征,中国人民大学刘海龙教授在2017年撰文认为,参与者成功将新媒体驯化为构建民族身份的中间,同时他们的行为也被新媒体改变,催生了“粉丝民族主义”(fandom nationalism)。
然而这个说法无法解释海外华人学生群体中的对峙。赛博空间媒介超越了自然媒介的时空局限,但无法解释肉身的碰撞。
这个问题在我看来,需要有物质性的讨论参与其中。从前麦克卢汉所言:媒介是人的延伸。今天看来,人是地理媒介的延伸。在《地理媒介》一书中,墨尔本大学的麦考尔教授指出,媒介不只再现(represent)现实而是呈现(present)现实。如今可被观察到的碰撞在海外华人社群中一步步升级,从原事之战,到话语之战,再升级为城市之战。其中是符号的对峙,亦是实体的对峙。
城市是集中体现行为的地方。城市不只需要被书写,也需要反复回溯与诉说。城市也是符号的生产、消费和融合之地,是意识形态的具身化场所。城市本身也是媒介,也有传播功能。而现在这个城市的规则在慢慢被改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空间的关系都被抗争改写了。城市本身受其特有的法律、政治、经济力量所影响。城市空间的生产受资本制约,而这个资本很大程度上也是留学生贡献的。留学是澳大利亚的第三产业。排在煤炭与旅游业之后。据澳大利亚统计局数字,留学生在17-18财年贡献了324亿澳元。
国际留学生已成为舆论角力场。
我们这些远距离的人消费了暴力的符号,忙不迭的依照个人喜好给这个符号召唤对应的躯体。参与者在城市中流动。符号却似乎没有跨越空间和躯体流动。之前一次端的会员通讯里所言,对于内地媒体使用者而言,防火墙,审查与舆论控制共同构成一片玻璃幕墙。有趣的是没有墙的时候,交流依然不畅。
在我看来,所谓的墙不只是一层,至少三层。另外两层还包括内部抵制和外媒压力。我们总说,民主被去中心化了,可同时,墙和集权思想也被去中心式的内化了。很多学生身在墨尔本,日常所消费的依然是大陆媒体,接触的是同温层。面对外媒,他们又不知如何消化。
大陆成为一个文化内容自给自足的所在,不再需要对外交换。民族文化与民族国家被混淆起来,成为爱豆。民族、国家、政府、政党、公众、暴力、革命… 这些概念从本体论上被故意混淆,纠缠在一起,就如同在百度搜索引擎上,将新疆再教育营的概念偷换为新疆成人再教育一样容易。在2019年8月19日人民日报微信版文章中,对于“乱港分子”(值个名词的提出似乎有松口之意,不再乱扣港独帽子)提出的问题“大陆人为什么爱国爱党”作了解答。解答如下:“爱国还需要理由?因为有国才有家;因为祖国是我的骄傲,因为这是很多人用命守护的地方,因为盛世不易,以为我们知史、懂史、尊史。”文末提出,“按这些乱港分子的提问逻辑,越受教育,英语越流利,就越不爱国?”。
官媒喜断章取义,以掩天下悠悠之口。因为大陆媒介容易控制由于网络化造成的图形与背景分离,媒介不再是信息。而个体也是如此。近期事例比如8月15日在墨尔本大学举行的完美风暴:香港的政治危机讲座。
例子就是被疯传的伯恩斯教授集聚批判性与反讽的演讲,被很多学生(包括墨尔本大学中国学生会的微博,也包括我从前的学生)掐头去尾的节选成一句话“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而po到脸书微博和微信上。他们自动忽略了剩余98%对港府的批判。也自动忽略了记者林慕莲讲述的这十周来香港的种种,也无视了前面王教授所讲的香港自1997年以来面临的严峻经济形势。形势一片大好。上行下效已经无法简单的解释这种通感现象。只有纳粹时期的一体化提供了可反思的范式。
“中国远征军们”有着集体行动指南,有几个明显的源于流行文化的视觉符号象征 icon,比如王耀,比如那兔,比如五星红旗。在网路上他们是阿中的粉丝。他们的速度是网路传输的速度,是光速。去中心化的公众参与相形见绌。不论线上或者线下的理性讨论需要的是思辨和时间。也许被网络时间驱动的行为真的太快,来不及批判性思维,来不及民主。从前赛博空间和数位媒体最引以为傲的是消灭空间和实体,其实只是重置了时空,重新分布了权力。
我在墨尔本四年,现执教一年,平日讲媒体理论,讲公共领域,讲沉默螺旋,讲公众参与。很长时间并不置身事内。有大陆的党员朋友从微信发来信息,“墨尔本港独势力甚为嚣张,望你安好。”我也只是沉默。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对她说,“不要被洗脑”。
当两方争论,彼此都要对方“不要被洗脑”时,就变成经典的“he said, she said”, 似乎在做无用功。就像原教旨主义者和达尔文主义者的争论,没有任何共同立场与叙事。他们只能争论具体应如何行动。而语言又不足以表达所有这些。
而且说什么都会被曲解,会被断章取义。我曾经以为只有缄默是最纯粹的在场和反叛。
我所在的硕士项目中八九成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四年前我也是其中之一,也因观点与当时接触的众人不同而被冷遇,也彷徨,恐惧过,也痛哭过。后来只能开导自己,如果一切感觉都会过去,痛苦也是过眼云烟,提前预支一下两年后的从容平静也好。经历过这些,现在亦并无其他办法,只有将自己角色转化,变成保护者与教育者,变成汉娜鄂兰所讲的,行动者。也只能带着学生不停追问一条基准线:国家的权力需不需要制衡?需要被谁制衡?暴力是否能够能消解行动的存在意义?到底何为暴力?何为暴政?何为暴徒?
我意识到自己在背负的是由中国官方教育欠缺所造成的学生的原罪。
但前路并非一片黯淡。在刚刚过去的一周,在硕一的学生(其中绝大部分刚来到墨尔本不到一个月)关于公共领域的讨论课上,我设计了两道题目。第一题是大家分享自己政治参与的经历。很多学生都说,并不参与,怕说错话被警察请喝茶。有一些说曾经在微博发表过言论却被炸号,或发的图片在微信被悄无声息的屏蔽了。还有一些说转发过,或者点赞过人民日报关于香港问题的文章和帖子。
第二题是情景讨论。我将1980年光州民主运动的事件重现到当代社会,并请学生分组,以澳大利亚为基地,设计自己的新闻start-up。要学生考虑他们是否报导学生运动,从何角度,如何处理与政府的关系,如何应对媒体封锁,是否有必要培养公众媒体参与,以支持哈贝马斯理想化范式的公共领域。有趣的是,每一组学生都从学运的角度出发,站在政府对面,支持公民抗命。更加有趣的是,对于这种做法,绝大多数学生给出的原因是“因为这样可以最大化受众,从而最大化利益”。
希望这样的活动和对话会让他们在漫长的留学生活中能有所思。
作者系墨尔本大学传媒博士候选人,城市传播和公众参与研究者
楼上的,三星期过去了,还没赶完吗
困死我了。明天赶due,等我三天后逐一反驳你这篇歪理。
@维基
我还真没意识到每天七点半强迫放新闻有什么问题……这说明了官方对媒体的控制吗……对我而言审查是最直接说明党管舆论的。
我说吧,对于强行在七点半放新闻这一点都意识不到是强迫威权行为的大陆留学生还大有人在。。。意识不到就觉得没啥,同温层也是原因之一。还有关注中国大陆民权的,比如律师,比如女权的一般就都不是这样想了。更遥远的比如长春,西藏,两次天安门事件的不同结果,也会有新的认识。我呢,是从当时还不算严苛的环境中听到和平解放西藏是个谎言开始的。
B B C统计大概每次运动是有几十到上百个勇武者,所以大概是1%甚至更低。以及很多次打人都马上被制止。但是警察打人有人制止吗?警察的打人情况是如何?不过,我也支持不割席。因为尝过被遗弃的滋味,这样更容易使勇武派走极端。和理非还是比较能制止勇武的。而且,只要不随意伤人,我只能说社会运动要引起关注还是需要一些破坏手段的,比如当初的女权。但是,其他不论,警民信任的破坏真的更多在警,称别人为蟑螂还希望自己得到尊重。不成立独立调查机构还希望得到信任。好歹要胜过你们鄙视的港英吧,看看九龙的历史文件。
反送中的只有勇武派的學生嗎?都是港獨?大律師們也集會反對啊。他們的抗爭不是反抗,而是暴行,恐怖主義? 什麼叫做恐怖主義? 他們恐嚇了誰殺了誰?放了炸彈?海外大陸學生果真有思想的自由?其實,幾十年前台灣也有類似的狀況,我們有一個不同講法:”心中有個小警總” 。極權主義就是要你變成自己的思想監獄。
与其说留学生是素质高的群体,不如说是各种素质的集合和缩影。另外出身城市是北上广的似乎没有想象的多。当然这都是根据我个人的了解,限于地区和专业,还是拿统计数据说话比较好。
文章明明清楚寫明了作者自己四年前赴墨爾本時也是中國留學生,「對大陸一無所知」「亂扣帽子」的留言,簡直是「在思考之前行動,用身體站隊」的現場示範啊…
留学生肯定会接触多个信源,国内也有很多人翻墙。但多个接触多个信源不代表一定要认同外国信源的说法,在BBC关于香港示威者在机场殴打付国豪的视频剪辑中,截取了示威者拳打付国豪的画面。特朗普也经常吐槽CNN等是fake news。外媒报道香港反修例运动,立场先行,镜头对准警方,意图记录每一次警方的暴力行为,将示威者的武力渲染为反抗行为。因此接触多个信源不等同于要接受外国信源。
至于为什么不讨论政治。我觉得无论政治,经济都是专业度极高的社会科学,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讨论政治和经济都很难得出正确结论。而且国人往往内敛,对于这种容易造成冲突的敏感话题,避而不谈是最好的,在国内,人们也往往只会与身边最好的朋友讨论政治,交浅言深,是很忌讳的。
至于外国留学生为什么没有思考就站队。我觉得答案也很简单,他们思考了,并且站队了。能出国留学的,总归是国人素质里面较高的一批,他们没有可能对自己国家没有固定的观感。但不要忽略一点,大部分的他们都成长在中国最繁华的地方,他们的父母享受了改革开放的巨大红利,他们往上数2代人还可能处于务农的状态,如今他们已经可以在国外读书,乃至于过上富裕的生活,这一切都基于整个中国的现有机制,他们都是得益者。
作为一个大陆留学生,我也十分好奇作者提出的问题。有的同学似乎还生活在巨大的惯性之下,身在国外的便利大概是购物打折;日常生活交流中,大家也默契地避开政治。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现象?有没有讨论或者研究可以参考呢?
同样作为一名大陆读者,我却对这篇文章很有共鸣。事件发展到这个地步,最让我难过的不是观点上激烈的矛盾,而是这些价值观背后产生形成的原因。客观接受来自不同角度和不同来源的信息、理性思考后可能依然得出和普遍陆生相同的观点,我可以接受这样的可能性。赞同或反对陆生观点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為什麼很多人出了國境線,沉浸在國際媒體環境中而拒絕多樣化信源;懼怕獨立思考,卻又在思考之前行動,用身體戰隊?”作者真的很精准的提出了这些问题,虽然问题的答案无解,但是看到不止是我自己一个人在思考这些问题就已经感觉很有共鸣了。
另外作者除了对中国教育式的批判,我还希望看到对“反国家分裂”一些议题的表述,我希望了解更多,除了大陆对反分裂这些年来不余余力的渲染,苏联分裂后的舆论,苏格兰分裂,加泰罗地区,加拿大北部地区的一系列议题,对比陆港矛盾,这些议题在我看来远比早已发生的陆港文化差异,民众分裂更有价值。
补上一句,作者对帝吧作为一个什么样的存在都不明确,在大陆这个社区和“ 抗压”吧一样,下限极低,和低俗文化,游戏亚文化交叉…我也挺理解下面一些大陆读者的留言,给大陆扣帽子,对大陆毫无了解,说起来挺失望,随着互联网信息的流动,不光是普通民众,做学问的研究者也失去了对信息的甄别能力,这个时代很期望再有一个“普林斯顿何伟”式的人物,去接近中国大陆,去贴近生活,去观察,去书写,可惜我在端普遍看不到这样的作者
为作者悲哀,对大陆议题如此关注,也懂得“he said,she said”这样的道理,写出来也无法引起我作为一个大陆读者的共鸣,这篇文章的重点如果作为情感散文还尚可,但放在反送中陆港冲突和中国教育的框架下有失水准,一来我没有看到有价值的陆生深度采访,反对的陆生观点,赞成的陆生观点。二来我没有看到陆港学生冲突下更深层次的原因
希望教育可以挽救中國的下一代…但也可能是我太天真了
之前看到一位西方网友针对pro-china集会的发言,说我们都知道独裁政权的政府在做什么,却往往忽视了在这种政权的控制下长大,对个体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个人认为这个问题非常有启发意义。这次事件中确实不难看到很多留学生的逻辑缺乏/概念混乱,但归根究底这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机制?为什么当他们听到有人批评中国政府或者共产党会感到非常冒犯,感到自己也被否定了?也许在广泛批判暴政的话语之中我们也可以走向微观,研究研究这些被时代裹挟的个体
個人觀察所得,普遍留學生英語水平可以應付考試需要(或工作需要)但在英語世界,全面融入英語社會,包括生活,休閒閱讀,始終比母語差很多(慚愧,本人也是)。微信上的訊息量,基本上已足夠(甚至過多)消遣,至使中國人,人在外地,還是倚靠微信朋友圈及訊息(同溫層的溝通上的舒適,不詳敍)。香港人至少會看一下端、立場新聞、蘋果新聞,大陸民眾看到以上名單,已根深蒂固認為這些媒體偏頗。
看完這篇,非常想去當一回這位老師的學生了。
基於成長經驗、個人經歷而得出的判斷世界的準則,無法複製,也無法傳遞。可以影響,現在看來在強大的國家機器宣傳下卻效果甚微。
我可以發出持續的即使是微弱的聲音,相信也會有聽見和聽懂的人存在。
作者在说别人乱扣帽子的同时也在给大陆乱扣帽子
作者也應是陸生。舍昔,願聞其詳。
我觉得作者对大陆也是一无所知
提出了很好的问题。离开了大陆,却没有离开极权主义,反而变成了极权主义向外延伸的触角。
一开始想,他们不认同港生的观点,但为何不选择讲道理(比如大陆的官方意识形态,但仔细一想官方意识形态从来不讲道理,因此这些陆生也无道理可讲)只采取暴力呢。
再想则发现,这样去理解大陆学生的行为本身就是荒谬的——这些陆生何时接触过言论自由?如何懂得尊重不同意见?接触的只有革命话语下的绝对真理与你死我活。
他们就是大陆极权主义工厂生产的螺丝钉,带着官方意识形态来到海外。确实没有上级命令,但意识形态早已规定了他们的行为。
不过问题随之而来,海外教育不足以让他们反思吗?又如文章所说,他们为何只接受来自大陆的信息呢。
只是you said,he said。这篇文章仍然对大陆情况一无所知,大家均为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