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巧的茶杯,上面手绘着花瓣和蝴蝶,旁人看来平平无奇,其实茶杯是香港粤东磁厂的作品,背后藏着香港近百年的手绘彩瓷的历史和手艺。
在一新美术馆中,这只茶杯静静地安放在一个高脚木桌上。茶杯的附近,还展示着香港不同画家用水彩所绘的湾仔蓝屋、油麻地果栏、鲤鱼门灯塔海边。这一片香港风景的对面,则安放着汉、唐、宋时期的盒子,不同年代的古盒,诉说着中国历史的变迁。
“我们希望透过有效的策展,让大家有多些空间,认识中国文化艺术。”一新美术馆创办人、80后的孙燕华对端传媒表示。孙燕华的父亲孙少文是香港品牌标签服务供应商SML集团的创办人,2015年,她争取孙少文支持,最终创办了私营博物馆——一新,该博物馆由孙少文基金会创办及营运。
经营三年来,孙燕华坚持不开纪念品店、不卖名家画,并将美术馆免费开放予大众入场,在大众中推崇美学教育,让基层工人和亿万富豪,皆可共赏同一件艺术品。一新美术馆总监杨春棠说,做一家博物馆,是一项长远事业,不能“只把美术馆作为社会地位象征来经营”。
打破“很闷”、“老土”的偏见
一新门外的青绿色墙上,挂着香港画家徐志钜的人体写生素描,孙燕华说,由于中国画作一向注重花卉树木,人物画相对少见,因此一新特别选择展示这些素描。
象征中国艺术的水墨画,着重意境,迷离梦幻,人体写生则着重现实,反映眼前事物,是西方传入的工艺,孙燕华解释,其实中国艺术家在不同笔法上融会贯通多年,她也希望借不同展览,让大众了解中国文化艺术并不单调。
孙燕华说,自己受近代中国画家影响最深,这班画家在清末到民国时期,有机会出国深造,在西方学习艺术理论及画功,“中国人画西方画,这种冲击和磨合很特别”,孙燕华发现,他们的作品,往往跟中国近100年的历史扣连在一起。
而香港与中西艺术的碰撞,则始于19世纪,当时满清渐对西方打开门户,广州最初接收外来文化,包括油画与水彩画的技艺,随后香港成为英国的殖民地,西方的工艺也渐渐融入香港艺术。
1949年后,大跃进、文化大革命、天安门事件等政治运动相继发生,大量中国画家逃难来港,香港受中国大陆、台湾和西方不同地方的画家及风格影响,艺术百花齐放。孙燕华说,她特别喜欢研究香港画家如何利用不同媒介去表达中国人的身份,以及中国文化在香港这个多元化的社会中是如何演变的。
小时候,孙燕华最爱文学。后来到了美国留学,从中学读到大学,最记得大学时,有一次上历史课,老师带学生去博物馆,观赏古代艺术,学生借此学习古代生活风俗,一次为了写作业,她一个人在博物馆坐了3个小时,爱上了博物馆这个给人学习和思考的独特空间。
“不理解其他地方的文化,亦难以理解自己文化。”她说,千禧年代初,她从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毕业后,返回香港帮忙打理家族生意,逐渐对香港及中华文化更感兴趣。2012年开始,她担任孙少文基金会主席,以奖学金捐助的形式,推动中国艺术文化发展。
三年之后,恰逢SML集团搬迁总部,在观塘海滨道购入一幢商厦作自置物业,孙燕华便与父亲孙少文商量,希望利用其中部分空间,推动文化艺术。时任香港大学美术博物馆总监的杨春棠当时刚刚退休,他向孙燕华建议,香港非常需要民间私人营办的博物馆,二人一拍即合,一新美术馆很快诞生,以孙少文基金会名义运作,杨春棠任总监。
孙燕华想举办较具趣味的展览,摆脱某些既定印象。2017年年底,一新博物馆曾为画家沈平举办展览。沈平是在80年代从大陆移居香港的画家,喜爱描画中港两地的风俗人情,其中既有香港名胜,又有新疆旷野,作品以水彩画为主,有小部分画作是水墨画,却又采用了水彩画笔法,中西贯通,饶有趣味。
不久前,一新就举办了中国古盒艺术展览。在中华文化中,盒子有着满载美好的吉祥寓意,因此成为中国人常用器具,从中国历代盒子,也可透视古代生活风俗。有市民说,这个展览很奇怪,博物馆应该展示更严肃的文物,但孙燕华却认为,文化离不开生活,“可以轻松地表达,不需要那么沉重,希望可以打破中国文化艺术很闷、很老土这些误解”。
做与时并进的长衫
香港在大量吸收西方艺术的同时,也保留了许多独特的中国文化,例如长衫。
孙燕华说,香港是长衫传统保存得最好的地方。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一度视长衫为资本主义之物,因而打压,优秀的长衫师傅纷纷逃来香港,令长衫传统在香港延续下去,并在当时成为香港女性的主流服饰。在香港,至今仍有不少名校以长衫为校服。一直到了1970年代,随着成衣工业的兴起,长衫才逐渐没落。
14岁那一年,她在美国读中学,学校要求来自各国的学生穿上自己的民族服饰,孙燕华苦思良久,到底香港有何民族服饰?最后,她买了人生中第一件长衫,不过这一场活动后的十多年,长衫都束之高阁,直到一新开幕当天,她决定再次穿起长衫,自此对长衫的热爱“一发不可收拾”,现在衣柜中已有10套长衫。
每逢出席宴会及文化相关的活动时,孙燕华都会以长衫示人,每当他人谈及对中国文化艺术的刻板印象时,她总会以长衫作比喻,“人家以为长衫很传统,穿起来寸步难行,一定要手洗,不会有人穿,但现代长衫是有拉链,可入洗衣机,让人有穿上的意欲,这就是与时并进和活化。”
长衫设计讲求精致,不靠名牌或贴金堆砌,与女性的端庄气质最为相衬,孙燕华说自己穿上长衫时,总是不自觉地更留意谈吐仪态。为了在香港推动长衫风潮,她加入了社群“长衫荟”,与一众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推广长衫。
为香港艺术家雪中送炭
作为富商二代,经营博物馆,总不免遭受一些质疑,有人会说这是“装饰门面”,有人以为这博物馆长远而言,还是为了赚钱盈利,对这些,孙燕华都纷纷摇头。
“如果只把美术馆作为社会地位象征来经营,便无法长久。”孙燕华表示。目前,一新每年花费大约800万港元,主要来孙少文基金会和艺发局的配对基金,她目前不急于为一新谋求收入。她明言,经营博物馆是一件花钱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做到收支平衡,“外人总想知道为何要不断烧银纸去经营一新,是否会有其他计划令到一新可以赚钱,像等待我们会有新计划似的,但我相信,这是一个对社会的长线投资,不能去计较每分每毫。”
一新的日常运营和策展工作,全交由总监杨春棠负责。一新成立之前,杨春棠营运香港大学美术博物馆35年之久,在香港云云博物馆之中资源算是最少,而一新则属民间私人营办性质,有别于其他由政府营运的博物馆,资源比香港大学美术博物馆还要少。杨春棠却说不介意,他表示孙燕华给予他很大的自由度,一新虽然没有资源不能购入国宝级的馆藏,但拥有自己独特定位,就是为香港艺术家,特别是未成名的艺术家提供一个展览平台。
孙燕华进一步解释,香港有些画家已经成名,可以到许多商业画廊售卖作品,若一新展示他们的画作,仅仅是锦上添花,她希望做的是为一些稍欠名气的艺术家雪中送炭,被更多香港人认识,“人人都做同一件事的时候,不会填补到什么空隙。”
修读商科出身的她,以前曾经在银行担任过分析员,回想起来,银行工作的一切都很高效,很快兑换金钱,而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正在经营一项与数字及速度无关的事情:“现在的我可能要等待20年后,才知一新及孙少文基金会对社会的影响,届时才可下结论我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成功。”
想去參觀看看
“孙燕华的父亲孙少文是香港品牌标签服务供应商SML集团”, 应该加一个“主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