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与孟浪先生见面,他提出以独立中文笔会名义,邀请到我到台湾访问,题目是探讨台港两地独立书店的经营状况及言论出版自由。我先是不想去,一方面固然是生性疏懒、不惯远行,且好多年前患上幽闭恐惧症,惧怕坐飞机;另一方面我的老师病了,多次进出医院,情况稳定后却变成了植物人。我想时常去探望他。
改变初衷的想法很单纯 : 有意义。那时我正为香港网媒“众新闻”拍了几辑书店视频,觉得还可以,同时想借此机会,向香港读者介绍台湾的独立书店。随后跟贝岭先生多次通讯,他也是独立中文笔会的人。申请入台证的时候,台湾入境处要求我报上相关资料,如访台目的、内容及行程细节等。我收到贝岭先生的覆示,如实报回。几天后,本来申请一个月的签证缩减为两星期 ; 由于逗留时间少了,行程必须重新安排。如是者再报上,最后得到一星期停留。我意识到台湾方面非常重视,或者更确切地说,有点担心像黄之锋他们被有大陆背景的团体骚扰,甚至如罗冠聪被伤害,这我是完全理解的。
后来台湾有网媒大字标题,形容这次事件一波三折 。贝岭先生拿手机我看,有些生气,我之前已获悉,心中有数,觉得大可不必,只要行程报导真确,没歪曲事实,其他种种,不过是揣测,也就够了。我晓得新闻报导竞争激烈,在这个大前提下以标题吸引眼球,也属正常。我一个朋友也是搞网媒的,亦是这样,我常嘲笑他是标题党,大抵在言论自由的地方,全世界都一样。我一向对如实报导的传媒心存感激,运用手上的第四权力,对社会的不公不义进行揭发;也幸亏在自由的国度,有记者们不遗余力,才能彰显社会公义。
抵步一二天,我原以为这次访问会很顺利,没想却生起枝节。问题是在访问桃园一家书店,临时更改了日期。容我解释看法之前,先说一件小事。我认识贝岭先生,是二十多年前经朋友介绍,吃过一次饭,前后见过两三次,是普通朋友。就在认识不久,他回美国,突然给我寄来一个包裹,在没有沟通之下,邮局要我去领取。当我急匆匆乘车到邮局一看,箱子损坏了,全是贝岭的作品,大约五六十KG,徒手搬运颇吃力。好不易把箱子搬出邮局,站在路边有些狼狈,因为在香港闹市,招的士很麻烦,尤其是带着货物,往往被拒绝。经过那一次,我理解贝岭是个只顾大事,不拘小节的人 ; 正由于这种性格,很容易让人误解。我当然感谢他给我寄来诗作,让我可以拜读并代售。但问题是这种处事方式,给人的印象,往往只顾自己,没考虑到别人。从上述例子,大概可看出他的作风,特别是与人交往,很容易招致误解。我想取消访问桃园书店的事,完全是沟通不足引起的。
就在访问后期,我看见有人发出声明,这让我非常难受,因为整个事情,完全是由这次访问引起的。在这里我向各位台湾朋友道歉。就那份声明,我有这种感受 : 倘若一个诗人,并不是埋首创作,而试图靠钻营,提高他的知名度,我想他只是个垂死的诗人,艺术生命算是完结了;而对一个沽名钓誉者,让他沽名钓誉就是了,只要他没影响别人。我以前接过一张名片,居然写上诗人二字。诗的桂冠是自己戴上的吗 ? 那是人家给你的,一个人无耻到这个地步,他的诗作不读可知,迟早被人唾弃。
我感谢台湾当局让我访问,就仅仅这事,我与一个参观书展的香港朋友也有争议。她说台湾当局如不允我入境,也要解释,我表示应尊重人家,譬如一家户主,不让陌生人进门,那怕是朋友,同样有权拒绝,不喜欢就是,为什么要解释 ? 何况台湾旁边住了一户恶邻居,常被觊觎霸占,更糟糕的是,那邻居就是强盗,靠暴力强抢为生,幸而世界上还有警察,先不论那警察私心怎样,好歹也能维持治安。争议最后当然不了了之。我在这里重提,无非想表示明白台湾的处境。
我也要对台湾的政警署表示感激,为了保护,他们全程大费周章,安排许多警力,尤其是执行便衣,让我毫无挂虑,到处走访。理所当然,除了贝岭、孟浪,我必须对陈隆昊先生,以台湾独立书店文化协会的名义邀请我参加座谈表示谢意。我认识他也超过二十年,虽然只见过数次,当年为了业务而接触,这次却大不一样。我为麻烦了他而颇觉不安。从他待人处事的方式,我学晓很多东西。可以说,他让我对台湾人的观感,完全改变了。过去我对台湾人的热情,很有些保留,甚至怀疑,我相信经过这么多年的氛围,只有在自由民主社会生活的人,才能拥有这种人文气质,对比生活在大陆专政下的大多数,就不必多说了。
当我身处机舱,正值入夜,透过窗外缎带似的云层,凝望万家灯火,生起了错觉,整个台北就像悬浮空中。我回想起过去认识的台湾人,跟现在千差万别,不仅是对于我这个带来不便的人,处处寛容,而且我确见普通民众,也是一样。经过一家纸皮回收店,门外正泊车,我走过的时候,妨碍了对方,但上了年纪的女店主,站在门外,先向我欠身,微笑着表示歉意,这让我不禁讶异,我分明抢占了道路。见微知著,仅仅这么一件小事,我见到台湾人顾己及人的表现,并不是悬浮空中的虚假。
望着渐渐远去的台北,想着这些,有点百感交集,搞不清到底是想起土生土长的香港,本来应有的民主选举被强权剥夺了,日后恐怕连言论自由亦失去,而难过;同时也知道台湾人为争取民主与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终于得到,而高兴;我悄然泪下。
我想再访台湾,也许很快。全台湾有近百家独立书店,我知道理念相同,他们会欢迎我。
(林荣基,香港铜锣湾书店前店长)
呵呵,告破产,那就让政治人物们去告啊~
铜罗湾书店如果是在民主国家早就被告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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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