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产士帮你在家里生产,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怀孕是妈妈和她的身体,与身体里的生命共同的经历;选择居家生产,不但保有医疗抉择权,生产过程也仿若恋爱一般。
台湾

昏黄灯光下,嘉黛的老公带着她缓缓地摇晃身子,像跳着慢舞一样。晃着晃着阵痛来袭时,嘉黛便靠在老公身上,等待阵痛退潮,重新调整呼吸、放松身体。随着宫缩周期越来越绵密,最后一波悠长的阵痛来临,四足趴跪的嘉黛跟从子宫的收缩缓缓用力,哗啦一声羊水与血水伴随胎儿顺势滑出产道,周围响起充满惊喜的叹息。

几年后轮到嘉黛为嘉霙接生,相似的居家生产环节,让嘉霙忍不住赞叹,那生产过程中,“我恋爱了。”而彼时在一旁等着为她接生的嘉黛则抛出肯定与激赏的眼神:“没错!就是要这样。”

守着手机睡觉

那一年高嘉霙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助产所实习生,陪着姊姊高嘉黛完成一场“居家生产”。“我那时没牌(助产师执照)又很菜。”谈起这个经验,两姊妹对看一眼后笑了起来。

今年刚过30岁的嘉霙,是台湾少数年轻一代的执业“助产师”。2005年念护理系时,因为一场通识课介绍了荷兰的助产士,“影片里头介绍他们很努力的把助产师当成目标,经过层层关卡终于拿到执照。”

那部影片把嘉霙拉进了助产师的世界,“看完以后好感动,就很向往。后来上网找台湾助产师的资料,找到了花莲的邱明秀助产所,我就跑去拜访她、跟她聊天。”回想当年那次拜访,嘉霙说邱明秀助产师告诉她,“助产师很辛苦的喔!”许多年以后她成了能独立作业的助产师后,切身理解了这份辛苦,“像产家如果深夜出现产兆你就要赶快去,所以睡觉时手机都要放身边。”

2014年有21万名新生儿,其中医师接生占99.9%,只有0.06%由助产师协助。
2014年有21万名新生儿,其中医师接生占99.9%,只有0.06%由助产师协助。

在台湾,若要成为合格的助产师,得要相关科系毕业才能参与国家考试,进而取得助产师执照,目前台湾仅有台北护理健康大学设有“助产研究所”。当年梦想成为助产师的嘉霙,决心报考北护,但那一届助产所却仅仅录取一名应届毕业生。非本科系毕业又毫无助产师相关经验的嘉霙带着忐忑的心情参加考试,“我那时一直觉得自己录取不了,觉得会考上的应该就是北护的本科生。没想到我考上了!太幸运了!”

“产科就像电影演的那样,你要经过层层关卡,戴口罩、穿鞋套、刷卡等,才能进到产房。感觉生产好像‘生病’一样。”对产妇而言缺少了温暖的陪伴,也鲜少得到支援力量。

嘉霙

和医院生产的标准流程不同,助产师的训练养成,教的是学习“等待”。助产师在过程中判别生产过程中出现的各种“征兆”,像是判断产兆、阵痛频率、胎儿状况与每个阶段的风险。然后静静“等待”产妇的身体逐渐调整到准备生产的状态,同时协助产妇在过程中面对身心的变化、理解宫缩阵痛,并透过按摩或是摇摆身体来缓减疼痛,让身体放松并调整到合适的姿势后,再“等待”胎儿随着子宫收缩的力道顺势滑出产道。也因为要配合每位产妇的各种状况,助产师的接生时间有长有短,也各有不同的突发与插曲。

只是这一身本领,在台湾现行医疗体系内却不见得有用武之地,“那时候我很期待实习,因为终于可以接触到产妇。”但实际到产科实习的经验却让嘉霙失望,“产科就像电影演的那样,你要经过层层关卡,戴口罩、穿鞋套、刷卡等,才能进到产房。感觉生产好像‘生病’一样。”对产妇而言缺少了温暖的陪伴,也鲜少得到支援力量。

毕业后为了累积经验,嘉霙选择到一般医院的产科工作,“因为我想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助产师,面对各种生产状况都能知道怎么处理,所以想前往有很多生产案例的地方工作。”同一时间,嘉霙也跟着执业的助产师到处跑,透过担任助手与陪产员来增加临床知识。

回想第一次陪产,嘉霙说自己遇上一位很优雅的产妇,生产前两小时还带着助产师与她到外头吃饭,“每次阵痛来时,她就会优雅的蹙着眉头,等待疼痛过去。”她的丈夫担心妻子在外头吃饭吃到一半生小孩,但助产师却是一脸镇定的说,“没关系我有带着手套出门,在哪都能接生。”这么一句话,就安了夫妻俩的心,也透露出彼此之间的信任。

仅0.06%由助产师接生

2010年嘉霙四处陪产的日子里,姊姊嘉黛怀孕了。“那时我大概怀孕3个月吧,嘉霙问我准备在哪生?”原本对于生产没有太多想像与概念的嘉黛,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产检都在医院,应该就在医院生吧,不然咧?”

“那你要不要在家生?”嘉霙追问。这次换嘉黛毫不迟疑的答应,嘉霙反而吓了一跳,“呃……你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

“我自己是护理师,但是在内科工作,所以对于在医院生产是什么样子,居家生产又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概念。当时单纯就是信任她(嘉霙)。”回想当时的豪爽,嘉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两姐妹打定主意居家生产后,反倒是嘉黛的丈夫不安了。“我老公说:‘为什么?不要吧,这样很危险吧?你们很奇怪耶,都要做一些跟人家不一样的事。’”但心知拗不过嘉黛,只得答应。

彼时嘉霙尚未考取助产师执照,需要在助产师的指导下才能帮人接生,因此嘉黛找了花莲的邱明秀助产师,而由嘉霙担任助手。“不过我算是她(嘉霙)第一个从产前照护到接生都参与的案例,她那时没牌(助产师执照)又很菜,拿我当实验品。”嘉黛笑着说道。

“我生的时候,嘉霙就教我老公帮我按摩,或是带着我跳慢舞。”谈起原本反对居家生产的丈夫,嘉黛说经历一场生产体验后,“宝宝出生的瞬间他默默拭泪,从此觉得居家生产很好,第二胎时想都不想就说要居家生产。”甚至在同事间彼此分享生产经验时,隐隐有股骄傲。“像他有同事的老婆怀孕,在网路上看到居家生产影片中丈夫帮妻子按摩。我老公就会骄傲的说:‘这我都有经验过’。现在同事有生产的相关问题,大家都会说要问我老公。”

有了第一胎的居家生产经验后,嘉黛也跟着嘉霙的脚步,跑去念了助产所。姊妹俩一起走上助产师这条路。
有了第一胎的居家生产经验后,嘉黛也跟着嘉霙的脚步,跑去念了助产所。姊妹俩一起走上助产师这条路。

但嘉黛的丈夫一开始的担忧是多数人的正常反应。根据卫福部统计,2014年有21万名新生儿,其中医师接生占了99.9%,仅有0.06%由助产师协助,一般人听到要由助产师协助居家生产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会不会很危险?”“我还遇过医生听到我居家生产,冲着我说:‘你清朝人喔’。”让嘉黛哭笑不得。

21万名新生儿中只有117名新生儿是由助产师协助接生,从数字上来看,助产师的确可以算是“夕阳产业”,居家生产真像是“清朝人”的作法。但仔细检视却能发现,2012年到2014年间由助产师接生的新生儿人数比例,却是从0.03%提升到0.06%。

医院为了预防各种可能的风险,会有大量的医疗介入,加上为了效率,且医护人员有时没有太多时间详细解释产妇目前面临的身体变化,因此造成产妇和医疗人员之间沟通不佳,产妇多数只能“被决定”。

2014年卫福部推出“友善多元温柔生产医院试办计划”,选定林口长庚医院、卫福部所属桃园医院等6间医院,试办助产师重返医院计划,为产妇提供更多元的生产选择。2015年更有医生、学者、妈妈们组成“生产改革行动联盟”,倡议应该提供女性自主与友善的生育环境,反映出不少女性开始思考多样的生产选择。

有趣的是,有了第一胎的居家生产经验后,嘉黛也跟着嘉霙的脚步,跑去念了助产所。姊妹俩一起走上助产师这条路。此时,2014年早已考取助产师执照的嘉霙决定离开医院,“医院环境和研究所学的东西落差太大,那时我想,就自己出来开助产所吧。”

回想那一年,嘉霙说自己在短短一年内经历了结婚、筹备助产工作室和怀孕、生产,把所有重大抉择一次处理完。问她目前收入是否稳定?嘉霙用一贯的粗线条模式回答说,助产师接生跟医院一样都是拿健保给付,加上一些产妇自费的产前教育课程,算一算每月收入大概就是“够吃饭”吧。

而嘉黛则是在就读助产所期间前往产科实习后,更加笃定要走向助产师一职。“因为自己居家生产的经验让我知道这和医院生产的差别。有些人觉得居家生产会不会很可怕,其实在医院也很可怕,像是剪会阴,一剪就大喷血,只是外人看不见。”嘉黛说,医院为了预防各种可能的风险,会有大量的医疗介入,加上为了效率,且医护人员有时没有太多时间详细解释产妇目前面临的身体变化,因此造成产妇和医疗人员之间沟通不佳,产妇多数只能“被决定”。

生产时所需要的辅助器材,在家生产也可以找其他东西代替,没有制式规定,只要生产顺利就好。
生产时所需要的辅助器材,在家生产也可以找其他东西代替,没有制式规定,只要生产顺利就好。

尊重产妇自主意愿

医院生产常让女性处在资讯不对等下被迫接受医师提出的医疗方式。2013年妇女新知基金会在网站上招募志工,号召曾经有过生育经验或者想要了解生育过程的女性一起参与基金会的剧团,谈一谈女性生产过程,并构思出《生不由己》这出剧码,讨论女性生产中的面临问题。在剧团里,嘉黛认识了纪录片导演陈育青。

陈育青的第一胎生产经验相当糟糕。当时胎儿胎位不正(头朝上),加上提早破水,“这些状况对医生来说绝对只有剖腹产,没有其他可能。那时我从急诊室进去,马上被推去开刀。”让陈育青崩溃的是,由于当天她的产检医师不在,丈夫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因此她只能在陌生且无人陪伴的状况下开刀。

“宝宝出生后只有让我抱一下就被带去保温箱。”开刀完以后陈育青独自一人被推到恢复室,麻药作用让她昏睡了长长一阵,等到醒来护士告诉她“宝宝饿了,但你初乳还没出来,那你想怎样?”回想这段经验,陈育青用重重的语气重复了一次:“那你想怎样?我有什么选择?!难道我要去跟人家借吗?护士问我要不要用配方奶,我也只能说好啊!”

那次生产经验让陈育青很沮丧。加上后来喂奶时,宝宝吸奶时妈妈子宫会自然收缩,以帮助母体排出产褥,“喂奶很痛、子宫也痛、剖腹产伤口也痛,加上不知道怎么喂奶,整个很惨。护士会来用手帮你挤,但她只能来一下没时间一直协助你,所以整个感觉很无助。”

在剧团里,陈育青接触到各种不同的生产经验,理解到:当初经历的生产过程,其实还有许多其他的选择性。第二胎时,陈育青试着和医生沟通想要用自然产(通常第一胎剖腹后接下来都会以剖腹方式生产),那时因为参与剧团,陈育青认识了助产师,并在助产师转介下,找到一间相对友善与尊重产妇自主意愿的医院。

最后评估风险后,陈育青选择在有助产师的陪同下,到医院内以自然产方式生产。“不过那时开始痛的时候,真的会动摇,想说‘天啊这么痛!要不要剖腹好了!’”回忆这一切,陈育青笑着说第二胎顺利自然产后,丈夫惊呼两次生产经验怎么差这么多!“他说第一次我看起来超惨,第二次他说我生完整个容光焕发。”

让女性在怀孕与生产过程中认真理解并学会和自己身体相处,为自己做出选择,或许正是透过助产师接生与全然交予医疗体系之间最大的差别。

第二胎怀孕期间,陈育青打算延续《生不由己》中对于生产的讨论,拍摄一部讨论女性生产议题的纪录片——《祝我好孕》,其中嘉黛和嘉霙也成为片中主角之二。同一时间,另一位纪录片导演苏钰婷因为身边友人选择居家生产,引起她对生育议题的兴趣。两人在一场妇女新知主办,提倡将生产计划书纳入产检讨论的记者会上相遇,共同合作这项拍摄计划。

拍摄的这几年,正好碰上嘉霙第一胎与嘉黛的第二胎生产,导演们记录下两姊妹彼此为对方接生的状况。问到身为助产师,自己生产时是否特别顺利?嘉黛严肃地说,生产没有“一定要怎样或一定不能怎样”,但任何生产方式都有风险存在,助产师的工作是必须紧盯着每刻的变化,像嘉霙产程长达30几个小时,当时嘉黛评估胎儿状况良好,且妹妹的体力也还能支撑,因此两人静静等待生产时刻来临。

“不过我们和一般人比较大的差别是,因为本身是助产师,所以知道‘底线’在哪。”嘉黛一脸严肃的说着。一旁的嘉霙也立即补上一句:“对!我们不会逞强!”

让女性在怀孕与生产过程中认真理解并学会和自己身体相处,为自己做出选择,或许正是透过助产师接生与全然交予医疗体系之间最大的差别。一趟生产过程就像一次学习之旅,为了了解自身是否适合居家生产,产妇得要密切观察胎儿状况,像是胎位正不正,或阴道有无感染等。过程中得与医生共同讨论并考虑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写一份适合自己的“产前计划书”,量身打造一场自己想要的生产流程,以及安排后送医院,让居家生产出现意外时,也能马上有医疗资源协助。

“很多人觉得到医院去,肚子没了、孩子也出来了,生产就完成了。但事情不是这样,怀孕是妈妈和她的身体,与身体里的生命共同的经历。”嘉黛的语调轻柔,但透露着坚定。

女性在怀孕与生产过程中认真理解并学会和自己身体相处,为自己做出选择,或许正是透过助产师接生与全然交予医疗体系之间最大的差别。
女性在怀孕与生产过程中认真理解并学会和自己身体相处,为自己做出选择,或许正是透过助产师接生与全然交予医疗体系之间最大的差别。

成为支持他人的人

就在纪录片拍摄结束后,苏钰婷也怀孕了,并由嘉黛与嘉霙两姊妹协助接生。和嘉霙一样,苏钰婷的产程长达37个小时,加上已先破水,但子宫尚未全开,胎头却已下降。为了避免胎儿压迫子宫颈,导致子宫颈肿胀,不利生产,两姊妹让苏钰婷采取趴跪的姿势,让胎儿往子宫内滑动一些。

一天一夜后,两名助产师趁着阵痛空档小憩。苏钰婷则是试着变换身体角度,来改变阵痛的频率。“那时我发现我坐着的时候会比较痛。以前产前教育会透过一些方式让你体验阵痛有多严重,像是手抓冰块感受那种刺痛,但你真的在生的时候,抓冰块跟阵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回忆生产时的疲惫,苏钰婷说,过程里,她的身体慢慢理解宫缩阵痛是为了把宝宝推出子宫,让生命诞生,这份疼痛因此有其正向的意涵。“我试着坐下,让自己更痛一些。过程里我发现身体学会控制这份疼痛,也能和它共处。那个当下,你真的会有一种赋权(empower)的感觉。”

那37个小时对苏钰婷来说是珍贵的体验。“我的羊水先破了,但没有全部泄出来,而是一点一点的滴下来。嘉黛她们检查时认为羊水还是干净的,胎儿没有在子宫内解胎便、没有窒息的风险。但她们也提醒我会有感染可能,并告诉我如果决定送医,会有哪些医疗处置。整个过程里,我被充分告知,也保有抉择权。”

和嘉黛的老公一般,苏钰婷的丈夫一开始也反对居家生产;而外婆在听到她选择居家生产,且生了一天,小孩都还没生出来后,还赶紧跑去诵经求平安。但就在陪伴过妻子生产后,“我问老公第二胎还要不要居家生产?他说:‘好啦’。他还一直很兴奋跟我说,他目睹了小孩生出来的瞬间,真的是‘滑’出来的!”

这几年里,4个女人因为“生产”而相遇,经历彼此的生与接生,也缔结出更特殊的情谊。回顾这份情谊,苏钰婷略略思索后说:“她们不只是我朋友,还是协助我的孩子来到世上、第一眼看到孩子的人。”

“当你尝试过陪伴与支持别人生产后,那种感觉是会上瘾的!”陈育青满脸笑意地回想纪录片拍摄过程中参与的每场诞生,那些参与他人生命重要时刻的荣幸,“让我都有点想去当助产师,或是至少成为一个‘支持他人的人’。”

助产师的英文称做“midwife”,意思是“和女人在一起”(with women),在生产的过程里,陪伴每个母亲共同完成,并分享生的喜悦。“有时孩子出生后,你看着妈妈抱着孩子,静静地凝视他。那画面……”嘉霙的双手交握,露出大大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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