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袭连连、右翼崛起,德国将面临什么?

一百多万难民的涌入,彻底冲击德国的安全底限。原有的社会规则被打破了,但是新的规则还没有竖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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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恐怖袭击发生36小时后的柏林。天刚蒙蒙亮。事发现场仍然一片狼藉。倒下的圣诞树,歪七扭八破损的商铺,被碾碎的圣诞礼物…都保留着悲剧发生后的状态。似乎还能嗅到被重型卡车冲击和碾压过后的血腥味。

就在一个月前,德国朋友们还邀请我去柏林过圣诞节。 如果不是工作原因,此时此刻,我应该就在柏林。和他们在一起吃蛋糕、逛集市。

得知恐袭的消息,我第一时间打电话去柏林。那时已经是德国时间凌晨一点半了。朋友接起电话就说,“谢天谢地,我还活着。” 脸书上开通了报平安页面。还好朋友们都没事,只是那一夜,无人入眠。

截至21日早晨,袭击造成至少12人死亡,48人受伤。这无疑德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恐怖袭击。

而德国政府在事发后15个小时,才敢正式确认发生了恐怖袭击。在事件还没有被定性之前,德国的右翼政党就已经按捺不住, 纷纷跳出来谴责总理默克尔的难民政策。极右翼政党“德国选项党(AfD)”甚至宣称这是“默克尔之死”。

恐袭发生后的第二天早晨,默克尔一身黑衣,出现在新闻发布会上。向国民发表简短讲话。

“女士们,先生们,这是非常艰难的一天。像数百万的德国人一样,我为昨天发生在德国集市上的悲剧感到震惊和伤心。那十二个人昨天还和我们在一起,期待着圣诞节的到来,并为此做着准备。现在却已离我们而去。我希望死伤者及其亲属明白,整个国家和他们一样悲痛。我们还不知道事件的细节。但现在我们必须将此次事件视为恐怖袭击。

我知道,如果我们证实这一行为是由在德国寻求保护和庇护的难民进行的,我们大家都将感到十分难过。那些每天都在帮助难民的德国人,和那些真正需要保护并努力融入德国的人都会十分难过。

我和上百万民众一样,一遍遍地质问,我们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实呢?凶手怎么能杀害那些在圣诞集市上欢乐行走的人呢?要知道,那是我们庆祝生命的地方啊!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尽管现在处境艰难,我们也不能在恐惧中麻痹自己。我们要寻找力量继续生活:自由,团结和开放。”

这段话触动了我。 触动于默克尔的坦诚。

确实,为什么凶手要用如此惨忍地手段攻击最欢乐而无辜的人群?为什么恐怖袭击者有可能是难民?作为总理,她也没有答案。

面对难民问题,德国民众态度复杂又矛盾

去年十月,欧洲面临二战以来最大的难民危机。我作为唯一的中国记者,跟随首支中国非政府组织,前往德国难民营探访。 十天十夜,我们驱车两千多公里,从伯恩,慕尼黑,柏林,再到东法兰克福,我们几乎穿越了整个德国。当时德国的难民营持续受到来自右翼的攻击,安全状况恶劣。媒体采访极度艰难。

我在街头一遍一遍地问德国民众,“你们欢迎难民么?”我得到了一半肯定,一半否定的答案。很多人跟我说,从来没有如此担忧过自己的安全。

我清楚地记得在慕尼黑火车站, 采访叙利亚难民的时候,几个喝醉的德国青年突然围拢过来。非常大声地用英文喊,“穆斯林都该被杀掉!杀掉他们!”他们越靠越近,情绪激动。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得不中断了采访。等叙利亚难民走远,几个德国人还一直追着我们的镜头说,“穆斯林都该被杀掉。”我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德国极端右翼分子对难民的愤怒。

我始终认为,难民危机最大的问题,就是难民的融入问题。一百多万难民的涌入,彻底冲击着这个国家安全底限。

原有的社会规则被打破了。但是新的规则还没有竖立起来。

距离波恩难民营的大门只有不到十米的店铺老板告诉我,她从来没有跟难民交谈过,也没有进入过难民营。她不理解政府为什么要在那里设立难民营。一墙之隔。是完全隔离的两个世界。按照德国法律规定,难民头一年几乎不能工作。这么多青壮年劳动力,那么长时间无所事事。语言又不通,肯定会出问题。他们从逃亡中生存了下来,就难以开始新的生活。今年4月,宾根市甚至有叙利亚难民,因为对未来生活失去希望,纵火焚烧难民营,还在墙上涂鸦了纳粹的万字符。

德国2017年将举行大选。 一年多来,德国右翼政党始终将难民问题作为攻击默克尔的政治工具,不断煽动民众的反难民情绪。把一年来德国的犯罪率高升,恐怖袭击事件频发一股脑地归咎于难民问题。只要一有恐怖袭击事件,就第一时间跳出来指责难民是凶手。继而抨击默克尔的难民政策。事实上,右翼政党这一年在德国的支持率节节攀升。今年三月的 “超级星期日”三州议会选举中,极右翼德国选项党成为最大赢家。他们对难民的政策非常激进,主张关闭边境,警方在有必要的时候,可能直接向难民开枪。而这样的反政策正在获得越来越多的民众支持。

德国2017年大选临近,难民问题和恐袭问题变得更加敏感。这就是为什么,德国政府对柏林圣诞市场袭击显得非常谨慎,事发15个小时后,才敢正式认定这是一次恐怖袭击。
我觉得不管默克尔明年能否连任。她在德国发生历史上最严重的恐袭事件后,仍然呼吁德国民众保持“自由,团结,开放”的态度。所展现出的坦诚和勇气,值得尊敬。

去年我在德国首都柏林专访默克尔的老上司,德国前总理德梅齐埃时,他曾经动情地谈起过默克尔的难民政策。

“默克尔作为一个女总理,做任何事情都是发自内心的。她此生做过两件感性的事情,一个弃核,另一个是难民问题。难民问题是东西德合并以来,所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或者说危机。默克尔总理和我都来自东德,很多年来,我们都为如何跨出这条边境的界限所困扰。我们不希望有这条界限的存在。”

也许正是由于我们经历过边境的束缚,所以比起其他德国人来,我们内心更希望能够打破这样的界限。德国历史的教训也告诉我们,自由是不可分割的。


德国前总理德梅齐埃

右翼崛起 欧洲分裂?

恐袭持续,右翼崛起,意味着欧洲可能正在面临真正的分裂。

今年7月14日, 法国国庆日。南部城市尼斯发生恐怖袭击的时候,我正在巴黎,和同事观看埃菲尔铁塔前的烟花表演。法国自从去年11月恐袭事件后,就一直处于紧急状态。满街都是荷枪实弹巡逻的警察。我7月20日准备从巴黎戴高乐机场飞往阿布扎比转机,快走到值机柜台的时候,突然听到法国大兵喊,“撤离!撤离!所有人撤离!”然后整个航站楼里的人都惊慌失措往外跑。后来才知道。我要乘坐的那个航班,发现了可疑的值机行李, 怀疑有爆炸物。整个航站楼不得不采取紧急撤离措施。还好是虚惊一场。

今年九月,骑行游览比利时布鲁塞尔。欧盟官员带我们途经六个月前发生连环爆炸的地铁站,内心划过一阵尖锐的忧伤。我在想,如果没有恐怖袭击,欧洲应该就是天堂的样子。

“你害怕么?”我问身在柏林的朋友。他顿了五秒,用生硬的德式幽默说,“害怕,怕集市上的圣诞树卖完了。”

我一点笑不出来。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念远方的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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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评论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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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不,即使沒有恐攻,歐洲也不會是天堂。只要有人類存在的地方,就會有惡念以某種形式存在。不,天堂是不存在的。

  2. 德國似乎沒有對於其前殖民地,比如說蒲隆地(戰亂難民)、與新幾內亞及周邊小島(氣候難民)的居民,有較似乎在歷史上與德國更少相關的敘利亞,提供更多的移民優待,該不會其實也是一種膚色上的比較選擇。

  3. “我在想,如果沒有恐怖襲擊,歐洲應該就是天堂的樣子。”
    这作者也真是有够天真的。
    首先,关于“恐怖袭击”的整个话语就是建立在“安全天堂”的幻想之上的,而且是特指外来者带来的不安全性:每次minority犯事就叫恐怖袭击,其他人干就屁都不是。就美国而言,Orlando, LA就定是受“国际恐怖组织指使”,Dallas, Chalreston就死也不算。
    其次,把战火天天烧在别人土地上,搞得异族人活在“人间地狱”里的强权,在自家后院建了块“温馨”的圣诞集市,就TM叫“天堂”?

  4. 捉一个語法錯誤:「在事件還沒有被定性之前」應改為「在事件還沒有定性之前」,這裡名動可直接搭配。
    就比如,是「車停了」,而不是「車被停了」,因為「停」這个動作是看作車自己發生的,而不用強加上被動關係。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