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0月以来,内疚感一直萦绕着April。
她今年36岁,有3名小孩。小儿子5岁,刚读上幼稚园3年级。新学期开始以后,学校复办外出活动,但无论是参观科学馆、益力多厂还是欣赏戏剧,小儿子都去不了——因为没有打疫苗,全级只有他一人留在学校。
自香港疫苗通行证实施,所有无针者的学习和社交生活,无一不受限制。因为“好不方便”,April也曾想过去打针,但每每临近预约天,她就会阵阵不安,一直改期。她害怕接种后未知的副作用,更担心副作用出现在小朋友身上。
但对于未能理解的小朋友而言,限制变成另类的惩罚。小儿子曾问她:“不如我打针吧,那就可以跟其他小朋友去玩了。”这让April每次签学校通告时,都会怀疑“到底是不是我做错了?”
目前在香港,坚持不打针的人仅剩少数。截至11月18日,香港第一针接种率为94%;第二针疫苗接种率也达92%。至于不打针的人,其原因不尽相同:有人怀有长期病,担心疫苗诱发副作用;有人相信自身免疫力;也有人对政府进迫的防疫手段感不满。
他们的生活,因此深陷掣肘之中:无法堂食、无法进出公共场所,甚至无法上班上学。一些人为了生活复常,踏上寻觅“医学豁免证明书”(下称,免针纸)之路。然而在10月,警方开始抓捕7名“涉嫌滥发免针纸”的医生,另有26名取得相关免针纸病人被捕。恐惧扩散,多名受访者表示,医生直白地表明不会再签发免针纸;就连谈论不打针的话题也变得敏感——文中仅有2名受访者愿意使用真名。
可是有时候,他们又对自己的恐惧感到不适︰“(正常生活)这是我们的基本权利,为什么好像我们做了错事一样?”
“你也有睇到新闻吧?我们真的不敢写了”
现在回想,早在警方展开拘捕行动前,Shirley已嗅到一些先兆。
8月底,她经常看到警察在家楼下一家诊所门口徘徊,没料到之后再看新闻,该医生被抓了。在此之前,她曾想过找他看诊,咨询免针纸的问题。
Shirley今年21岁,早在中学时期已经常进出医院,跟各样病痛打交道︰14岁时患上多囊卵巢症;一年后身体出现甲状腺亢进的问题,导致心律不正;18岁时因无故吐胆汁,发现确诊乙型肝炎。心悸、乏力、呼吸困难的症状,至今一直反复出现。
去年,她又因为处理家事,压力诱发出银屑病,“头皮突然有一块一直掉皮,(像)手指尾这么大,慢慢越来越大、越来越烂。”她看到网友分享,说打针后掉皮情况会扩散至全身,也看到肝病病友针后发炎指数飙升,“当时就已经没有打针的意欲了”。
但政策步步进迫。2021年2月,疫苗通行证开始推行,员工及市民均须至少打过一剂疫苗才可进入室内场所。当时Shirley正在幼儿中心实习,担心没有打针会影响工作,从此踏上寻针纸之路。
一开始,她咨询公立医院医生。医生看完她的病史,认为打疫苗对病情没有影响,叫她直接到楼下打针。Shirley吓着了,当时她心悸的状况还经常出现,她觉得医生的诊断太过轻率,马上回绝。此后,她拿着一堆报告,几乎每隔两周就去一次诊所,从肝脏科权威、心脏科、皮肤科到内科、妇科,一个一个地问︰“可不可以写(免针纸)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