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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入尘烟》影评:凝视穷人的苦忍,但谁说我们有穷人?

一以贯之的对底层劳动者的同情与注目,是进入李睿珺电影世界的切口,也是产生争议与值得辨析之处。

《隐入尘烟》剧照。

《隐入尘烟》剧照。图 : 网上图片

特约撰稿人 李南心

刊登于 2022-09-27

#隐入尘烟#中国电影审查#中国电影

作为一部本不为人看好的文艺电影,《隐入尘烟》创下了1亿票房,成为今年最大的黑马。这不仅是小众文艺电影的奇迹,也是导演李睿珺个人生涯的大突破。他的上一部作品《路过未来》,同样刻画底层劳动者的艰辛,票房只有254万。更早前的《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与《隐入尘烟》有更亲近的关系,同是素人演员出演的土地故事,票房约82万,可谓惨淡。在多年持续亏本的境遇下,李睿珺顶住压力坚持拍他的土地之诗,直至《隐入尘烟》,李睿珺的电影主题变化不大,时代却在悄然巨变,一种天时地利,成就了这匹黑马。

李睿珺的镜头一直对准底层劳动者。《路过未来》的故事,聚焦于生活在深圳的务工群体——他们的孩子幼年随父母来到这个城市,生长于此,故土遥远而陌生,城市却无法给予他们真正的归属。女主角耀婷是一个流水线女工,她想通过买房来安置年迈的父母,在这个城市真正留下来。为此她不惜参加无保障的试药来赚钱,最终梦断,拖着病体离开了城市。打工者的城乡悲歌,不可跨越的阶层差、被城市吸血后遗弃的命运,本是这个时代最痛苦、最值得书写的主题之一。想要在这个主题上有所表现,悲悯、勇气与真诚固不可缺,此外,也需要有足够的观察力度,来保障故事所呈现的足够“真实”。

《路过未来》剧照。
《路过未来》剧照。网上图片

李睿珺在《路过未来》里呈现的,那些流水线女工、拉人试药的打工仔、农村务工者,他们的苦难被塑造得像一盆精心摆弄过的盆景,不能说是假的,只是充满了矛盾的设计感。为了凸显贫穷的乡村与大城市的二元对立,导演设计的场景,一面是耀婷想购买的看上去相当中产的高层商品房,一面是符合刻板印象的贫破乡村,土屋瓦房、枯草羊圈,是隔绝于现代化之外的荒土。这两者都不是假的,人物的痛苦也不是假的,但由此到彼,人物如何完成阶层的衔接,则无法经受现实逻辑的推敲。电影中的男主角新民,身份是一个靠拉人试药等零活赚钱的打工仔,是无数混迹于深圳这个城市中的“大神”之一。李睿珺对他的刻画却无法摆脱个人文艺向的抒情,在舒适干净、宜家样板房般的家里,现实感高度模糊。这种文艺与写实之间的割裂,使电影的观感非常摇摆,一时真切而悲痛,一时矫饰而煽情。而这其中有一种令人感到隐隐不适的精神特性,“欣赏人物的苦忍,并赋予诗的美感”。苦忍,并不再有上下求索的愤怒,在李睿珺的创作中,这近乎于最高的美德。

《路过未来》的最后,耀婷离开了从小生长的深圳,回到了家乡甘肃农村。《隐入尘烟》的故事则从这里的农村开始,像是《路过未来》的一种接续。农村人口在城市中失去希望,回到仍然是没有希望的乡村。这一以贯之的对底层劳动者的同情与注目,是进入李睿珺电影世界的切口,也是产生争议与值得辨析之处。那些在《路过未来》里凸显的问题,在《隐入尘烟》中依然存在,却因为时代的变化,产生了意义更为复杂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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