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写关于宗教学与医疗问题的论文,读到一本研究夏威夷原住民的著作《Healthy Ancestor》,是加州大学医疗人类学家 Juliet McMullin 十年前出版的研究。
夏威夷原住民不少已经融入美国主流社会,有工作也有医保,但利用西方医疗系统的比例仍然偏低。很多原住民生病时都选择服用传统草药,或者去做原住民传统的按摩治疗(loti-loti)。McMullin 发现,许多原住民口中“健康”的状态,完全不是生物医学定义的“无病无痛”和“可以正常工作”,而是“像祖先一样,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奔驰,在神圣的土地上获取我们需要的资源。我们还可以从河流捕鱼,拿渔获去做夏威夷传统菜色……”
失去土地以后,原住民要做传统菜 poke 的话,就只能在超级市场买鱼。抗拒西方医药不是因为他们不在意健康,而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就是记忆与反抗的一部份。西方殖民者来到夏威夷,将他们从世代居住的土地上赶走,为打压集体意志阻止他们进行传统宗教仪式,将他们的生活方式视为“野蛮落后”,强逼他们进入“现代社会”,参与资本生产。原住民视土地为生命之源,但现在土地只是私人财产,待价而沽;而自然界的一切草木河川对殖民者而言只是商品,没有任何神圣的地方。原住民不去看“白人医生”是因为他们记得,记得这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模样,生命曾经是辽阔而自由的。
面对伴随疾病与死亡而来的存在危机,他们选择寻找身分和意义,而非服膺于殖民者强加的价值——维持著基本的“无病无痛”的状态继续参与资本主义生产。想像祖辈纯净而不被污染的日子,是经历离散的原住民在压迫和困顿中找寻自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