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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杀马特的纪录片:他们没有被看见,却总是被表述

“想通过穿着打扮来发泄、吸引人,就算骂自己两句也有人跟自己说话啊,只要有人愿意跟自己说话,无所谓啊。”

导演李一凡与杀马特合照。

导演李一凡与杀马特合照。图:受访者提供

特约撰稿人 张淼 发自武汉

刊登于 2020-11-11

#留守儿童#农民工#城乡关系#杀马特

2012年第一次听说杀马特时,李一凡非常兴奋。不同于当时社会的普遍鄙夷,他认为这是底层嬉皮士的审美自觉,通过自我糟践来抵抗时代景观,“我X我就要恶心你们这些主流!”这个认知在2017年他著手拍摄杀马特时被击碎。驱车近万公里、访谈67个杀马特后,李一凡发现——杀马特的历史,实际上是中国农民工历史的一部分。杀马特造型背后更重要的普遍性是,他们也是流水线上疲于奔命的工人、是留守儿童和留守儿童的父母、是难以在土地上揾食却又被城市边缘化的数亿农民工,分享同一套制度性排斥、主流话语的漠视,和貌似有逻辑的剥削循环。

杀马特

脱胎于英文单词smart,发明者是出生于1995年的“杀马特教父”罗福兴。由于类似日本视觉系乐队的色彩斑斓、高高竖立的夸张发型,长久以来,杀马特所捆绑的形象是脑残、山寨、哗众取宠。

在2020年完成的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中,李一凡撇去了故事线和可能带来强视觉冲击的画面 。镜头前只有一个个曾经的杀马特迥异又相似的讲述,他们如何在12到15岁的年纪进入工厂,如何没日没夜地加班,如何被陌生人骗钱、被老板殴打欠薪、被机器残损身体,如何努力生活又处处碰壁,如何小心翼翼地吞下血泪与苦涩再揹负更多;在那些极度孤独、疲累、贫乏的日子里,他们从杀马特的外壳中获得过怎样的安慰与光芒,在主流的眼光中遭到过哪些伤害与攻击;而在快手抖音短视频的年代,杀马特如何再次成为审丑对象艰难地讨一点生活。

这不只是一部为杀马特正名的纪录片。更重要的是,它是对自欺欺人的城市中产幻象某种深刻的刺痛。它在提醒这个社会“看见”,看见杀马特被抹去的历史与伤痛,看见主流社会长久以来的冷酷、傲慢与狭隘。杀马特们最朴素的表达恰恰能戳穿最多:“有时候感觉这个头发给了你一种勇气。而且在大家印象中这就是坏孩子,坏孩子感觉就是不会被欺负。有时候自己会也想成为一个坏孩子。”“想通过穿着打扮来发泄,弄得吸引人。让他们感觉想跟你交朋友,感觉你很独特。就算别人骂自己两句也有人跟自己说话啊,只要有人愿意跟自己说话,无所谓啊。”

李一凡原本的设想中,每年十一东莞石排公园的杀马特聚会与杀马特教父“罗福兴”会是片中亮点。但知识分子的判断在陌生领域失灵了,教父很宅,线下并无号召力;聚会中无人搭理李一凡,杀马特们各自玩各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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