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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辩:影视剧中展示“怀念”日治是否合情合理?

“台湾人与日本是一种‘殖民-被殖民’的互动,而中国人与日本是一种‘侵略-被侵略’的互动关系,正是两种不同的互动关系造就了不同的历史经验及情绪。”

《智子之心》影片片段。

《智子之心》影片片段。网上图片

端傳媒社群組

刊登于 2018-05-22

#Your Opinion

【编者按】由真实故事改编的台湾慈济大爱台电视剧《智子之心》,因其中内容被指“媚日”、美化日本侵略战争,而在播出两集后便遭腰斩。剧作主要描述了目前已91岁的慈济志工林智惠,在二战时自愿前往香港及广州担任日军护士的故事。

电视剧播出后,有中国大陆网友表述对该剧的不满,国台办亦称该剧“美化侵略战争”,慈济大爱台随后表示剧中部分情节可能引起误读,因而为避免社会争议决定下架。大陆官媒《环球时报》撰文认为此剧是“三观碎成渣的精日剧”,而论者朱宥勋则表示,该剧只是对日治时“看护妇”史实的呈现,两岸观点的差异可能出于双方对历史理解的视角不同。

朱宥勋在文中表示,“殖民”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在伤害的同时也为当地带来现代化,加之战后的中华民国政府比日殖政府更高压的政策和更糟糕的表现,使一些台湾人滋生出某种对日治时期的“怀念”。他表示,“这种怀念当然是歪斜、诡异的。这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是一种没有痊愈的殖民伤口上,又叠加了另一种伤口的复杂情结。”

我们摘选并整理了朱宥勋文章下的逾百条评论,希望这些不同声音的碰撞,可以触发新的思考,甚至达成某种和解。

对日治时期的“怀念”是否合情合理?

微尘是一粒小尘埃:台湾人对日据时期的复杂情感虽理解,但很难认同。日据时期的历史需要被挖掘,这一点台湾做的很棒。不过,并不需要“怀念”,毕竟台湾已经前进了这么远了。


马路:其实台湾对日殖时期的讨论已非常丰富,我想,中国人单一地将台湾人视为媚日者,才是窒碍两地交流理解,以至将台湾人推向“媚日”的力量,这才需要警惕。

读者对论

zazhime:情感不是说非要用道德去衡量的,个人有什么情绪都可以理解,但是公然怀念就是代表一种态度,也要考虑其他同胞曾经经受的痛苦才对。

ttwn:中(华民)国政府用数十年的白色恐怖让台湾人民绝口不提中(华民)国政府在战后对台湾人民的屠杀。在自己家发生的屠杀都不讲、不教、不谈论、不探究真相了,怎么能期待台湾人对发生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屠杀有更严厉的谴责呢?

yourp:实际上,我觉得对于现在的台湾人来说,日治时代是不值得怀念的。

确实,日治时代在经济上比起后来的国民党统治时期要好一些,但是比好也不能单纯只看经济、看生活水平。如果只是单论经济,那理当现在生活在大陆地区的人们都应该爱中共,因为现在的生活水平和以前简直是天差地别。可实际上很多都不喜欢中共,因为还有许多苦难不是来自经济匮乏,而是缺少人权和自由。

现在台湾已经是民主自由社会了,不管从经济上、还是社会自由度上来说,都是比以前好太多的。生活在当前如此环境之下的台湾人,没有任何理由去怀念当年的日据时代。

另外,这部影视作品并不能代表台湾人“媚日”,这只不过是台湾社会开放程度的一个体现。反观中国大陆,这种喜欢用民族主义来扣帽子的文革风气就从未改变过。

微尘是一粒小尘埃:台湾人对日据时期的复杂情感虽理解,但很难认同。除了去怀念日本帝国主义阴影下仿佛荣光的幻影,台湾就没有其他超克自身殖民地近代化的途径了吗?这种矫枉过正的“亲日”历史认知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一方面很难说这对台湾历史是负责任的态度,另一方面这无疑让如今已经21世纪的日台关系依然无法脱离“殖民主义”的框架。很多口口声声“爱台湾”的日本人不过是沉醉于曾经宗主国尊大光环之下,在台湾人的呼声中寻求存在感。说得刻薄一点“想要被看得起,先要看得起自己。”日据时期的历史需要被挖掘,挖掘更多样的声音,这一点台湾做的很棒,资料的公开保存完备,研究做得风生水起。不过,并不需要“怀念”,毕竟台湾已经前进了这么远了。

马路:@微尘是一粒小尘埃 其实台湾对日殖时期的讨论已非常丰富,且不断更新中,实在没有必要太过担心。我想,中国人单一地将台湾人视为媚日者,才是窒碍两地交流理解,以至将台湾人推向“媚日”的力量,这才需要警惕。

微尘是一粒小尘埃:@马路 我想那些反思者也不一定认同“怀念”是不需要担心的。另外文中提到了很多台湾日据时期的具有代表性的作家,在殖民时期的文学作品里,我更多的读到是苦闷和压抑,我并不觉得那些生活有多值得“怀念”。希望台湾有更多人能和对殖民时期的nostalgia保持距离,得到更加有生产性的历史认知。

马路:@微尘是一粒小尘埃 你误会了,我没有在讨论“怀念”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我是说你不需要担心台湾人对日殖时期没足够的讨论和反思,台湾人在此话题上吵得比中国人想像的要凶得多,中国人以中国本位的立场来加一把嘴来指指点点(不是说你,你的发言动机与内容都不是),只会将更多台湾人推向“怀念”的一边。

Kob:我们确实不用沉浸在无止境的对殖民者的仇恨中,但殖民者最不需要的是被美化,甚至被朝拜。即使不必抓住过去的错误鞭尸,也不该美化侵略以及殖民,这对于自己的历史和受害者的后人都是不客观,难以接受的。


Fai:告诉你一个故事,不是要你去总结应不应该,而是期望达到“理解”,继而松动一个人对世界教条式的解读;是希望人得到自由,人性得到足够舒张的空间,而不是以一己之偏反向操作,把不自由再强加予人。

读者对论

Kob:我曾经在日本生活过两年,种种痕迹确实也让我怀念不已。一部《智子之心》也不能说明台湾的所谓“媚日”,毕竟这种题材的作品也不是多数。而且创作什么样的作品,本就是创作人自己的自由。

让我诧异的是,为什么导演以及制作人员要去怀念这场给所有亚洲国家以及两岸人民都带去深重灾难的战争,以及在战争中为了日本的侵略,甘愿牺牲自己的台湾人。更不用说那些为日本战死,甚至被欺骗去到战场上最终成为慰安妇的可怜的灵魂。

首先,如果说不民主是共产主义的原罪,那么资本主义的原罪就是对落后文明惨无人道的掠夺。我不认同中共的所有观点,说实话,中共有些作为我很是反感。但是资本主义国家早期的殖民主义我觉得也是不可提倡的。台湾是被日本殖民的地区之一。那么,你认为日本殖民是为了给台湾带来繁荣吗?台日关系亲密,你认为这些喜欢着日本的年轻人是因为殖民时期日本对台湾的友善吗?不是,只不过是因为日本现如今的状况,以及台湾倾向性的社会环境罢了。我在日本的时候我也觉得日本很好啊,但是一些原则性问题我也不会选择性遗忘,当然我也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对日本人心存芥蒂罢了。

其次,被日本殖民过的国家和地区,不仅仅有台湾,东亚各国,或多或少,或长或短,都被日本殖民过。但是其他国家对日本的态度都出奇的一致,无论是中国,韩国,还是越南,菲律宾,我想他们都不会去怀念那个时代,更不用说拍出如此具有感情色彩的影视作品了。那么只有台湾对日本有这样的感情,是不是有些奇怪呢?而且说到日本对台湾的贡献,我想不用比,都知道国民党才是真正给台湾带去了民主和自由,让台湾人真正有了人权,并且将台湾建设成了如今的样子。那么究竟哪边对台湾的贡献更大呢?

所以我尊重台湾的创作自由,毕竟你们不像我们,各种censorship,动不动就要被和谐。我只是觉得两边真的都是中国人,我只是不想台湾同胞被一些偏激的观点牵着鼻子走,毕竟两岸同胞的隔阂真的已经很深了.......

另,我们确实不用沉浸在无止境的对殖民者的仇恨中,但殖民者最不需要的是被美化,甚至被朝拜。

Fai:@Kob 很多对岸的人紧抓住了“怀念”二字加以衍义反驳,继而引申出“不应怀念”的道德规训,“文革”是浩劫,死的人比日本侵华多,还是有人怀念,照理更是“不应怀念”啰,记得在关键时候,你们要大大声对准习氏说。

怀念是个人情感,有人沿习文革的逻辑,硬是要管到别人灵魂深处去,这背后一以贯之的诛心,可谓霸道且不通人性。

应不应该,你有自己的判断,你也可以因应你个人的判断去作出你个人的选择和行动,与人无尤,别人如何,你若不想理解,也没有权力阻止,但中国政府把这种管理人类灵魂的事都扛在身上了。

来到公众评论的领域,本篇论者试图理清被殖民者如台湾人的心路历程,并开宗明义“好像很怀念”,这“好像”二字背后有“其实是怎样”的指向,你看到了没?那个“其实”既不是一个“怀念”可打发,更不是一个“媚日”可寛(内地)人心。

告诉你一个故事,不是要你去总结应不应该,而是期望达到“理解”,继而松动一个人对世界教条式的解读;是希望人得到自由,人性得到足够舒张的空间,而不是以一己之偏反向操作,把不自由再强加予人。

你把很多概念想当然地混淆在一起,我无意一一分辩,但“不民主”不是共产主义的原罪,甚至不能说是中国共产党的原罪,这么说是扼杀党内民主人士的努力。不是还有社会民主主义一脉,是谁告诉你共产主义是要讲求“不民主”?

Kob:@Fai 对于您提出的观点,我很认同。而我的重点其一是不希望对岸同胞一面倒的追思日本而忽略了国共两党对中华民族的责任与贡献。其二是觉得即使不必抓住过去的错误鞭尸,也不该美化侵略以及殖民,这对于自己的历史和受害者的后人都是不客观,难以接受的。

minnycat:@kob 只要是战前就来台的家族,每个人都有亲友甚至直系血亲以皇民身分参与过二战,我爷爷也在南洋当过军伕。我说过,只要当时台湾像韩国一样独立了,那么这些事在战后一定会被拿出来检讨。但就是因为又被中国殖民了,台湾人变成很尴尬的角色,因为中国代替台湾人原谅日本人了,你说台湾人该不该气这个新的殖民政府?

价值观的多元与创作自由是否有可共识的边界?

ooths:作为不同殖民地的人民因殖民经验的不同对于殖民母国的情感不同,这自然合理;作为人类社会的一份子对于犯下反人类罪行的政权进行中立甚至正面的描述,这是不被允许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永远在赞扬在批判,所以可以影响读者和观众的价值观,也正因此会被用做宣传工具,不能不去想他要宣传什么价值观的问题。


Fai:如果影视作品都有propaganda,而propaganda等于你所说的价值观,那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propaganda,只要容许各种propaganda存在,就可以避免一种propaganda专权霸政。


申木白:即便撇开中日两国国仇不提,纵使对于中国民族主义无感,但,单凭旧日本在战争干犯的种族灭绝罪行,如此哪怕它是叫大日本帝国还是叫德意志第三帝国甚至别的名号的政权;不论足下对甚么民族观感如何、又或持何者身份认同;作为有良知的人类一员,均对罪恶有抵制之责。


Fai:如果真的那么顾念所谓“人类的”,那么我只有一句话,为人类故,需要传承的是教训,不是仇恨。

读者对论

ooths:我在德国住过一些年。在德国呢,其实也有人怀念纳粹。按理说,怀念纳粹也是他们的个人感情,与别人没什么相干。但是就真有人因为怀念纳粹而用纳粹色彩的图案给自己纹身,结果被别人告了,竟被法院判去坐牢的呢。德国怎么那么多事,非要管到别人灵魂深处呢?我怀的什么念、我纹的什么身,那不是我的自由吗?再者,纳粹政权对于德国,难道是一点好事都没干吗?

据我所知也不尽然。虽然一方面他对德国国内异见分子进行残酷迫害,但另一方面,他也施行了很多有利于德国人民的政策(比如颁布五天工作制),进行了很多现代化建设(比方汽车工业以及伴随而来的高达3000km的高速公路网络),使得德国能够迅速摆脱一战的阴霾,得以重新崛起。是不是觉得和日据时期的台湾很像呢?那为什么现在的德国政府,以及德国主流社会对于自己的纳粹历史如此旗帜鲜明地拒斥和批判呢?盖因纳粹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犹太民族进行种族清洗,并悍然发动大规模侵略,在欧洲各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战争罪行吧!

那么日本呢?日本二战中对亚洲国家的所作所为也是够得上罪恶滔天这四个字的吧。正因如此,对于纳粹德国和军国主义时期的日本,我们的态度应该一致,不该有双重标准才对。在现在的德国,不要说绝无可能拍摄出一部描述纳粹时期的影视作品而对当时的政治环境不加任何批判,即使拍出来了,当时饱受纳粹蹂躏的国家如波兰对此提出严正抗议,那也是合情合理。台湾上映的这部作品,我是没有看过。但如果真的对日据时期进行了所谓“中性描述”,甚至有怀念的色彩,那么第一,这是违揹人类社会良知的,第二,中国有理所当然的权利表示抗议。

这不是殖民经验的问题,而是日本犯下了反人类罪行的问题。作为不同殖民地的人民因殖民经验的不同对于殖民母国的情感不同,这自然合理;作为人类社会的一份子对于犯下反人类罪行的政权进行中立甚至正面的描述,这是不被允许的。咱们得先承担起捍卫人类良知的道德义务,才可能讲到求同存异的问题。

Fai:@ooths 是不是觉得和日据时期的台湾很像呢?答:不是。基本的分别是,一个是殖民,一个不是。这决定了被统治者的期望。我不想落入“怀念”合不合理的思维陷阱,因为无论谁评论,那个经验和感情就是明明白白放在那里,你否定也没用,要用道理去规限人性更是有毒。你要分析了解一个东西,首先要做到不去否认任何东西。文字,是为了指认经验,不是去规训经验。殖民经验之复杂,就是人类经验的复杂。想用一套标准来打包人类经验,是另一种纳粹:简化然后消除清洗。

人可以反对殖民,反对一切残暴,但把千差万别的东西用“殖民”打包然后堆填则是另一个故事。

文章作者不是想告诉你因为日本带来现代文明,所以日本侵华合理;而是想告诉你,因为日本带来现代文明,所以人有感情是合理的。能分清吗?

既便公然怀念,你也无权说什么。德国禁纳粹有立法,要管,先立法再说。如果有清明分权的政治制度,自然有更完备专业的辩论。

ooths:@Fai 你说的要分析了解就要直面事实,这我很赞成。你说的文字是要指认事实,这我只能部分赞成。如果你说的是学术,是史学研究,那的确是如此,如果你说的是文学作品,是小说是散文甚至是战斗檄文,那就对不起了,它们作为文字,绝不是指认事实用的。甚至文字作为文字,语言作为语言,首要目的也并非指认事实:它们远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天真纯洁。何况我们这里讨论的是影视作品,是电视剧,(注意哦不是纪实片,)文学作品、影视作品永远在赞扬在批判,所以可以影响读者和观众的价值观,也正因此会被用做宣传工具,不能不去想他要宣传什么价值观的问题。

据我所知日据时期皇民化教育成功,乃至于出过一个少年临死了还在高唱君之代。似乎当时是被拍成感人的电影,拿去各日本殖民地做宣传去了——电影是Propaganda的道理日本人可是懂得的。这少年的故事是不是事实?是事实。试问现在有人会再来拍一遍他的故事吗?即使是“自由媚日”的台湾?

你说到文革,我也认为文革没有反思。包括纳粹思想,我都会认为欠缺反思(德国直到两三年前大学里才开始有关于纳粹时期哲学思想的课程),这是需要宽松的环境去讨论去研究的,比方说对于海德格,不能先就拿反犹的大棒一棒子打死。但是正如以上所说,如果你以想用文字指认事实来为电视剧的Propaganda辩护,那是在偷换概念。

另外恕我驽钝,我实在没看出来是不是殖民地与能不能为犯下反人类罪行的罪犯歌功颂德有什么必然联系。还是那个意思,如果是学术讨论,我赞成,因为学术是价值中立的;如果电视剧,那就对不起了,因为电视剧一定在赞扬在批评在歌颂在斥责,也就一定有道德责任的问题。

Fai:@ooths 大爱电视向来价值观保守传统,而且多以女性奋斗故事为主题,强调女性隐忍、温良、坚毅的性别内涵,就像日本的晨间剧,如《阿信的故事》,近来的《谢谢款待》,也是从女性角度切入时代变迁,阿信有个战败切腹的狂热老公,但她本人是对战争(不止对华战争)疏离的,《谢谢款待》的女主在战争物资管控时代唯一关心的就是如何吃好,而近期高畑充希出演的大姐得知日本战败后更高兴地喊:也就是说仗打完了!你觉得它们的propaganda是什么?

类近的电视剧强调的是个体叙事(个体对时代的感知),它与国家叙事(政治作为最高前提)相对举,本身就是种抗衡宏观遮盖微观,集体压倒个体的做法。如果影视作品都有propaganda,而propaganda等于你所说的价值观,那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propaganda,只要容许各种propaganda存在,就可以避免一种propaganda专权霸政,像德国纳粹,中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共产党有什么原罪,那就是“集体”,人都不是人,是阶级。这种砍杀个体经验和特质来符合集体叙事的作风,就是文革得以成形的根本土壤。政治犯问秦城看守为什么抓我,看守答“国家需要”。现在,你们承袭相同的逻辑做一样的事。你们无法接受台湾不是中国一部分,无法接受有华人不爱国,更进一步,到无法接受有华人不恨日本……中共行事我明白,可作为个人,为民者,真的,除了“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作比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了。

ooths:@Fai 你说的要允许不同价值观存在我一万个同意。但是这是要在一个框架内的。比方说反犹主义也是一种价值观,是不是它也有被宣传的神圣权利呢?即使是欧洲极右翼为纳粹辩护,也只是去怀疑集中营的罪行是盟军的捏造,其实纳粹德国没有对犹太人实行种族灭绝,而没有人会公然说犹太人就是该死,纳粹杀犹太人杀得大快人心普天同庆。

所以不同的价值观有没有存在的权利?有没有自我表达的权利?当然有!但这有个前提:前提是不能违反人类良知,毕竟这是人类社会存在与发展的最大公约数。

为日本军国主义招魂,高呼大日本帝国万岁、大东亚圣战万岁,这恐怕是不行的。

申木白:@Fai 见到足下可能没看清@ooths留言的意思,亦希望ooths君进一步阐释观点,我尝试说一下个人对前文理解和感受,有误之处还冀澄清指正:

即便撇开中日两国国仇不提,纵使对于中国民族主义无感,但,单凭旧日本在战争干犯的种族灭绝罪行,如此哪怕它是叫大日本帝国还是叫德意志第三帝国甚至别的名号的政权;不论足下对甚么民族观感如何、又或持何者身份认同;作为有良知的人类一员,均对罪恶有抵制之责。

实非本身有“台湾人”这一标签、与“中国”有甚么剪不断的关系才无端强加诸彼的......即使美国人法国人印度人亦该一视同仁。

职是之故,本与一族之恨之耻无涉、更与“要求华人爱不爱国恨不恨日本”的所谓民族问题者无涉,而同反思牵关。

你我一代先辈付出惨痛代价,此为你我当下自身计、为你我后来者戒。战燹或不远,教训总该留点吧,不然一些不择手段要毁灭敌人的政权也就没有顾忌了。毕竟人类命运一体......

Fai:如果真的那么顾念所谓“人类的”,那么我只有一句话,为人类故,需要传承的是教训,不是仇恨。把每个人恢复成人,才有可能。中共在对日问题上的对内文宣是反向操作,故令人不齿。而本来深受甚害的人反过来抡著打他的大棒到处打人,则让人失笑。

即如德国之于纳粹,也在抑制仇恨而不是相反。这样看来,中共之催生民族仇恨但同时抑制个体表达,行的就是纳粹之实。

审视历史的不同视角:中国大陆、韩国与台湾

台湾人与日本的互动经历是一种“殖民-被殖民”的互动,而中国人与日本的互动经历是一种“侵略-被侵略”的互动关系,也正是两种不同的互动关系造就了不同的历史经验及情绪。

By Xisyphus

patricklamb:谈后殖民,我觉得韩国和台湾是一组很有趣的对比。两者几乎是同时被日本殖民,时长一样,也是在日治时期开始全面近代化---但是今天这一在台湾成为了恋旧(这里刻意不用恋殖)的言之凿凿的依据,在韩国确难获认同。从不会有韩国人因为“日本带领朝鲜半岛进步”而怀念殖民时代。 说到底,历史解读服务于现在的需要。也许目前台湾夹在中美对抗中间的无根感和经济逐渐落后的无力感,才激发出反面的想象,那个在强大政权力量庇护下的繁荣时代。至于其他负面因素,在想象中已被过滤。

minnycat:台湾与韩国是无法互相比较的。台湾若是在日治时期结束后直接独立,一定会从本土自己发出许多检讨日治时期的声音。但可惜的是后来取代而来的是另一种型态的中国殖民,这些中国人以他们八年抗战的视角来代替台湾人检讨日治时期,让台湾人后代以为我们也有参与抗战、以为我们祖先躲的是日本战机轰炸。等到真相慢慢被发现时,人民对于中国殖民的愤怒反而更大于对日本殖民的愤怒,那是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根被斩断的感觉。

Fai:在对日态度上,台湾韩国之类比不及中国韩国之类比来得切近,因为后者来讲,两个国家都在拼了命地强调国族观念,而中国也不是没有被殖民经验的国家。台湾之对日本之亲和较韩国更甚,或许还有殖民经验之多样无法用国仇家恨来装载包纳。既有《赛德克.巴莱》鲜血淋沥,也有《Kano》的温情流动,这两出戏甚巧同来自一人之手。我在香港人口口声声“残体字”的时候,这样为简体字辩护:那个东西以混入人的生活,与人的情感和经验紧连在一起,你就要承认它是温度的。用在殖民经验,何尝不是一个道理?

中国人对日本的态度己经发展得有点蠢相。自然,那些该清算的,该处理的,我们都要处理,但铁定不是靠抗日剧和坐而论道。

Xisyphus:我认为中国人常常无法体会台湾人的对日情绪(例如台湾人并不必然的如同中国人一般的将八年抗战视为一民族悲剧),是因为台湾不同于“中国大陆”,其与日本的互动是立基于“台湾”作为一个主体与之的互动,台湾人与日本的互动经历是一种“殖民-被殖民”的互动,而中国人与日本的互动经历是一种“侵略-被侵略”的互动关系,也正是两种不同的互动关系造就了不同的历史经验及情绪。

而回答朝鲜与台湾的对比,我认为两者主要不同点是台湾在日本殖民结束后,其主体性仍然无法获得张显,在国民政府时期“台湾”被视为中国政权的反共“基地”,而在现下台湾仍被视为“中国的一个省分”而在国际社会中频繁的被噤声。是此,作为一个主体性至今仍未得彰显得实体,诡异的民族情感可能因之而产生。

黑嘿:这就是台湾人的矛盾呀,当国民政府败退到台湾时,台湾人是用“狗去猪来”来形容的,日本人虽然对台湾执行殖民统治,但他还是让台湾人的生活品质得到了质的上升,跟中华民国这个吸血虫比起来好太多了,至于为何台湾人比起韩国人更不抗拒日本人呢,也是因为台湾长期以来都是被殖民的角色,并没有像韩国那样的民族主义基础作为底气,所以同样被殖民,韩国人会有著“亡国”的感觉,可是台湾人感觉不会那么强烈,不过在现在的台湾社会,对于这段被殖民的历史的看法是相当分歧的,不同的地区,不同的人种,对于这段日本与中华民国的相继殖民历史都有不一样角度的看法,加上白色恐怖的影响,导致许多台湾人都对于探究过去与参与政治感到恶心和害怕,让凝聚社会共识更加困难。

而现在台湾人表现的比起倾中更倾日,纯粹是因为中国政府处处以台独之名打压台湾,让台湾人迫不得已去亲近美日以求自保罢了,毕竟台湾早已脱离中国统治将近百年,说什么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更显讽刺,毕竟有狗,有猪,我们怎么能确定下一个来的,不会更糟呢?

对于当今的大陆人而言,我们面临的恰恰也是类似的道德困境——一边是个体的世俗追求,另一边是一个无法与历史和当下和解的统治者,两者之间的摩擦所产生的道德悖论,完全不亚于在日占期间做一名普通百姓。

By Litian

yanggubv: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同样,国家也有国家的命运。大多数中国人心里的那根刺,就是近代日本与中国两个国家之间的国运之争。中国,无论是清朝,民国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都在与日本的国运之争中吃过大苦头。可以说是被全面碾压。

这里面有太复杂的原因,有领导人的问题,有国民的问题,有时运的问题。总之,中国人心中一直对日本其实是颇为恐惧的。

这点,其实并不能怪日本。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和个人之间的竞争不同,是容不得半点仁慈之心的。现在中国人老在怪日本在战争中残忍野蛮,其实这正是幼稚的想法,以为国家之间应该和人与人之间一样要讲情意和道义。其实国家之间只有利益之争。对别国讲情意,就是对自己国民的背叛。

对于台湾来说,因为台湾自认不是中国人的这个认知,其实时间不是很长。而且一直被大陆强力打压下,台湾其实根本顾不上看到其他的威胁,在台湾眼里,大陆就是这个大恶霸,只要他倒下这世界就得救了。其实如果真的有朝一日,大陆出了大问题,台湾真的独立了。那时候,可能台湾就会看到日本和所有其他国家的真实面貌了。

我常觉得,大陆人民最可怜,本来就基础很薄,受苦最多,好不容易流血流汗付出惨痛代价换来一点点财富,和一些有限的自由。却在全世界都不受欢迎,被人骂是什么强国人。少数人的恶行,不得不有所有国民来承受。

Litian:原文非常明确地提出了这样一个主题,即普通人在特殊历史时期面临的道德困境。这种困境并不总是为当事者所知,只在后人回首历史时才能清楚地了解。对于普通人在日治时期努力追求美好生活,若指责这是“毫无骨气”的“妥协行为”,不是犯了后见之明的历史傲慢症,大概就是因为某种盛行的“唯物辩证史观”不允许在黑白二元对立外任何稍加微妙元素的存在,更不要说对在国家叙事的掩盖下个体所做的挣扎进行关怀了。

对于当今的大陆人而言,我们面临的恰恰也是类似的道德困境——一边是个体的世俗追求,另一边是一个无法与历史和当下和解的统治者,两者之间的摩擦所产生的道德悖论,完全不亚于在日占期间做一名普通百姓,尤其是当生活还算美好的时候——我们的执政党合法性的最大来源之一,便是对美好安全幸福生活的保障(其有效性存疑)。这种共同的道德困境是诸如《智子》等文艺作品所探讨的,也是原文将中华人民共和国拿来作对比的理由(见引言),这种对比无疑是极为有力的。当然,区别也显而易见:日本殖民是外族压迫,大陆的状况是中国人压迫中国人;对于民族主义者而言,前者是不可接受的、罪大恶极的,后者如果不是必要的,也是可以理解的——最起码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因为“中国人的事,中国人自己清楚”。至于为何台湾人的事,他们自己就搞不清楚,反倒要我们大陆人操心,这就不知道了,可能有些中国人比其他中国人更加中国人吧。

无怪乎评论中那些对台湾人历史认知指手画脚的大陆同胞,论证都仅仅停留在“日本有罪”这一所有人(包括一般的日本民众)都完全认同的、最为基础的价值判断上(一个与此无关的巧合:“日本有罪”是弹幕视频网站bilibili上一位追随者众多的民族主义热心人士的用户名,那个网站是观察现代大陆青年试图处理日本现代文化的吸引力与无法与之和解的历史认知这一吊诡共存的绝佳场所)。超出这一点的任何历史认知都无法被简单的“唯物史观”所容纳和解释(那些可能是颠覆性的),因此一切论证最终都要回到对最基本价值判断的不断重申,并将对自己其他观点的反驳统统曲解为对自己所持的这一根本价值的挑战。他们(“我们”,因为我也是大陆人)的前提从来就不是理解台湾——这是本文和评论中的许多读者一再重申的目的,也本该是围绕本文内容展开辩论的共同前提——而是借助这次事件中凸显的民族主义资源,对自己惯常对台湾持有的“主人翁”意识的再表达而已:否定台湾人的历史体验(“你以为你在怀念,其实你错了”),用空洞的道德评判来代替对文化和社会差异的理解(“法西斯的同谋”),直至帮对岸规划政治未来(“早晚要统一”)…

我这也是犯了诛心的毛病了。中国人跟中国人辩论,大抵都要落得个互相揣摩动机、进而攻击对方的思维体系、认知能力的结果。我之所以能写下这些诛心之语,除了人人皆有的傲慢心外,是坚信流行于大陆百姓(我是其中一员)中的、由国家提供给我们的简陋的思考工具,是孱弱无力、应该被抛弃的。

一个以为现有政权背书为目的生造出来的话语体系是没有未来的,更不要说跟“西方意识形态”竞争了。如果诸位想尊重参与这场辩论的各方,而不是把他们客体化为需要揣摩和解释的对象(就像我刚刚做的那样,说来真是惭愧),那就应当承认,那些坚持说《智子之心》美化战争、应该下架的人,是这场争论的输家,因为他们搞错了前提,进而搞砸了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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