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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海外选票运回马来西亚的蚂蚁雄兵,和他们的网络

究竟要由“国民阵线”延续在马来西亚已然61年的执政,或者将由反对阵营“希望联盟”取得统治权?就在决定之前几个小时,还有一小群马来西亚人不屈不挠,拚了命要确保他们的邮寄选票能抵达家乡。

2018年5月8日,马来西亚吉隆坡,志愿者将海外马来西亚公民的邮政选票分类。

2018年5月8日,马来西亚吉隆坡,志愿者将海外马来西亚公民的邮政选票分类。摄:Ore Huiying/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TASHNY SUKUMARAN

刊登于 2018-05-12

#2018马来西亚大选

【编者按】马来西亚大选结束,首度实现政党轮替执政。在这场改变大马的选战中,旅居国外的马来西亚公民自发性地组织出一个个高效的“运票网络”,三张、五张、十几张、一百张地把海外公民的选票带回国内,送进选区,写下选战中极其特殊的一页,更能从这里看到海外大马公民对改变政治的热切期待。

本文原刊于《New Mandala》,标题为The amazing race for Malaysia, across the world,首发于2018年5月8日。原文为英文,端传媒获得作者TASHNY SUKUMARAN 及《New Mandala》同意授权转发,中文由端传媒特约编译李宁怡翻译。

究竟要由“国民阵线”延续在马来西亚已然61年的执政,或者将由反对阵营“希望联盟”取得统治权?就在决定之前几个小时,还有一小群马来西亚人不屈不挠,拚了命要确保他们的邮寄选票能抵达家乡。

今年,马来西亚选举委员会再度让旅居海外的成年国民享有邮寄投票的有限权利。但寄送选票的准备期非常短,而且许多人指控选委会效率不彰,很多旅外马来西亚人没能收到选票。

有些旅外大马国民迟至5月7日或8日,也就是投票前一、两天才收到快递送达的选票。他们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填妥选票、找到其他大马公民见证、然后将选票寄送到家乡选区的选举官手中。

(译注:依照马国选委会规定,缺席投票的选民须在另一名马国公民见证之下签署选票,见证人须签署另一份表格。邮寄的选票则须在9日投票当天下午5时前抵达选民所属选区的开票所。

马国选委会将缺席投票选民分为两大类,最迟28日截止登记,之后才开始寄送选票,也就是到选举时,只有十一天可以寄送选票。)

旅居芬兰的留学生何英杰(音译,Hor Ying Jie)直到5月8日晚上还迟迟等不到他的选票。他表示,选委会规定的时间“太荒谬”。

“如果这是故意的,根本是破坏选举,”何英杰说。“如果他们没有预见会有这种情况,那么马来西亚根本是由一群彻底无能的人在做重大决策。”

由于全球各地都有大马侨民迟迟收不到选票,于是侨民们展开了一项草根运动,串连各地同胞把选票送回家,其间的过程几乎完全透过社群网路。

旅居澳大利亚的39岁工程师郭哲民(音译,Jer Min Kok),在他的邮寄选票申请被驳回后,干脆订了机票返国投票。他说,选委会驳回他的申请根本是一桩错误。

“选委会拒绝了我的申请,说是因为我过去5年内在马来西亚居住未满30天,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飞回家乡去投票。”

他说:“我听说很多人都太晚收到选票,来不及让选票在期限内寄回,所以我主动帮一些朋友带选票回国。大家口耳相传之下,最后我带了30多张选票,另一位要飞回家的朋友也带了大概10张选票。”

郭哲民飞抵吉隆坡后,就把该寄到附近选区的选票分送过去。其他的选票,则交由聚集在吉隆坡暨雪兰莪中华大会堂的“Undi Rabu 免费巴士回乡投票”众筹计划的志工,由他们把选票依地区分类,送上开往大马各州的巴士,让返乡投票的民众带回选区。

这个组织海外与大马国内接力传递选票的过程,完全是临时性的自发运动,参与者无不殚精竭虑。

接力传递选票的统筹关键,是脸书社团“GE14: Postal Voters Discussion”(大马国会第14届大选:邮寄选民讨论群组)。这个社团的成员超过2,000人,而根据大马选委会的说法,本届大选邮寄选民总计只有7,979人。社团管理员只有Alex Yap等寥寥数人,但他们串连起全世界的大马侨民,组织了把选票送回家乡选区的接力过程。

Alex说:“(这个社团)本来没什么,但随著投票日期逼近,我们的任务变得很复杂。”

“起初只是有选民想弄清楚邮寄投票的程序,还有多快能收到选票等等,到后来讨论的问题变成要如何透过层层机构(选委会、大马邮政、候选人、DHL国际快递)查出选票在哪里、怎样划记选票、怎样正确封装选票、还有找谁当见证人。”

邮寄选民讨论群组原本只是一个脸书社团,但是到后来,这场把选票送回家的和时间赛跑过程,几可媲美知名实境秀《惊险大挑战》(The Amazing Race)。

Alex说,到最后,“大家都在努力串连能把选票带回家乡的‘信差’,情况复杂的包括把一张选票从澳大利亚墨尔本带到吉隆坡,再交给另一名从香港飞到吉隆坡、要转机去槟城的信差”,他甚至把过程比作3D电玩游戏。

这个社团与志愿者发起的“回家投票”(Pulang Mengundi)运动合作,该组织专为那些手头不宽裕、没钱回乡投票的选民募款。“回家投票”共同创办人颜淑玲(音译,Sue Ling Gan)笑说,身为普通国民,却得投注这么大的心力确保自己的选票有效,“马来西亚人都在接受自己担任选委会的在职训练”。

莉蒂亚(Lydia Chai,音译)与潘(Pam Wong,音译)都是“全球干净与公平选举联盟”(Global Bersih,简称“净选盟”)新西兰分支的成员。两人要把收到的100多张选票在投票日前一天送回大马。不过莉蒂亚・蔡说,困难的部分在于串连起接力运送的链路。

“我们的信差一下飞机,就要和大约50人碰头。”大多数选票是直接交给选区选举官,但有一部分选票没这么简单,得横越整个大马才能送到。

“有些选票在送抵机场后,还要经过两、三个地点才能辗转送回选区。据我所知,有一个人在机场和信差碰面后,要把选票带到一千公里外的砂劳越。我们透过脸书、朋友的朋友来串连接力链。找陌生人帮忙的过程都是很偶然的。”

她说,选民连陌生人都愿意相信,就表示选委会有多让选民失望。快递公司涌入许多渴望投票的大马侨民打来的电话,DHL快递在新西兰分公司的员工,甚至会请来电者去找脸书“邮寄选民讨论群组”社团。

“我打电话请DHL帮忙追踪我的选票,接线员工竟然很清楚状况,还问我要请其他马来西亚人打电话给谁!”

在美国休士顿,则有一群马来西亚人决定跟著感觉走,碰碰运气——他们直接到机场举起标语,寻找飞往吉隆坡的人。

大马女子克莉丝提娜(Kristina Mariswamy)在脸书贴文说:“我们到机场举起标语,就在柜台即将停止办理登机手续前,我们发现其中一名机师居然是马来西亚人,他就是要回去投票的!我们在他面前封装选票,他很亲切的愿意帮我们带选票回去。”

身在英国的博士候选人艾米拉(Amira Shaffee)和另外几名大马侨民,合力把一个朋友送回国,帮他们把选票带回去。

“我们预料到选票寄回去会迟到,觉得让赛立夫(Zarif Sofian)帮我们带选票回去比较好。他的机票钱是大家一起出的,但是到了5月6日都还没收到选票,于是我们决定,与其让他空手而归,不如让他帮忙其他人。到最后我们凑到超过10张选票让他带回去。”

“净选盟”雪梨分部秘书杰森(译音,Jason Goh)表示,选委会并未努力改善他们的可信度。

“旅外的马来西亚人拚命追问怎么办?为什么?大家为了何时收到选票、怎么寄回选票惊慌失措,选委会却毫无回应。选委会未能尽到责任,本会剥夺很多人的权利,但是看到这样截然不同的结果,很令人振奋。”

Alex也说,马来西亚选民坚决要把他们的政治决定表达出来,并且强烈维护他们的决定,绝不妥协。

“每个人为了让选票及时送达,都变得异常灵光,尽可能想方设法。这表明我们是如何铁了心要让这件事成功,也展现了我们愿做多少努力彼此帮忙解决难题。”

就在这一切如火如荼发生时,原本就因为将投票日订在周间日(星期三)而引起广大民怨的选委会,仍然对于选票寄送太慢的问题避而不答。

选委会主席莫哈末哈欣(Mohd Hashim Abdullah)在记者会中宣称,选务人员寄送选票没有技术问题,选民“只是因为太热切想投票”才会抱怨。

他也警告旅外马来西亚人不要在最后一刻才寄回选票,宣称选委会在选前11天才开始准备寄选票给海外选民,足够让海外选民将选票寄回,除非选民寄得太晚。

内政部副部长努嘉兹兰(Nur Jazlan Mohamed)更在推特火上加油:“从海外投票的马来西亚人,大概才8,000人,甚至不到我原以为人数的0.1%。不必太激动。”

这番话引来网友愤怒回应,有人说,“祝你在埔莱(努嘉兹兰的选区)以8,000票败选”。

住在美国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巿的大马侨民艾斯瓦里(Eswari Kalugasalam),住处附近没有其他同胞,又在5月7日才收到选票。她花了114美元用FedEx快递寄回选票,希望选票能在9日下午5时前送达柔佛州。

她说:“早在选举前,我就查好了飞到马来西亚大使馆的酒店和机票价钱,准备去投票。后来规定变成我要去登记成为邮寄选民,我就去登记了,收到选委会的登记完成通知时,我还很兴奋。”

“我信任(选委会)这套流程,尽管其他人都很怀疑它的效率和透明度。现在我很生气,很失望。每张选票都很重要。我是马来西亚人,我在乎的不是要支持哪个政党,我在乎的是我要做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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