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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蓬:《中国孩子》十年记,孩子们的墓碑如影随形

《中国孩子》只是一首歌,不应越俎代庖,过多地承担法律、媒体、教育,以及每个人内心的良知所应担负的社会责任。

十年间,我唱《中国孩子》,唱遍了中国版图内所有的省、自治区、直辖市,各种各样的音乐现场,包括港澳台,年复一年,那些悲剧渐行渐远,那些孩子们的墓碑却如影随形。

十年间,我唱《中国孩子》,唱遍了中国版图内所有的省、自治区、直辖市,各种各样的音乐现场,包括港澳台,年复一年,那些悲剧渐行渐远,那些孩子们的墓碑却如影随形。摄:林振东/端传媒

周云蓬 发自卡萨布兰卡

刊登于 2017-12-06

最艰难、最关键的是第一句。“不要做克拉玛依的孩子”(《中国孩子》歌词见文末)有了,后面便如河水自然流淌。到最后一句,卡住了,本来写的是“大难临头让领导先走”,又改成“最后关头”,最终是“死到临头”,郁结之气,一吐为快,河流入海,这首歌成了。

2007年,我跟音乐家小河,躲在他北京“北七家”家中的地下录音室里制作我的新唱片,他一遍一遍地重新缩混,“听听这遍怎么样?”我的腿都冻麻了,一遍一遍地找错,打磨更好的音色。小河是个摩羯座工作狂,有时候我熬不住了,会上楼打个盹,或喝上几口酒,暖和一下身体,下去再看,他如面壁老僧,枯坐于电脑前——为了某一小节在纠结,原本是一个简单的吉他弹唱版本,被小河赋予了血肉、毛发。“应该加一轨低音提琴”,“应该选择交响乐队定音鼓的音色”,“还缺点什么”,“对,缺少真正孩子的声音”。我们满北京地找,找来了一些愿意录音的孩子,小的四五岁,大的七八岁,男孩女孩都有。小河像个幼儿园老师,带领孩子们做游戏,指挥他们唱“呀呀呀”,孩子们很高兴,好像在野外春游,一遍遍地“呀呀呀”,有几个孩子要更充分地进行自己的才艺表演,唱了“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让河老师录下来,还有的孩子叽叽咯咯地笑,也被河老师录了下来。这些采样都用在这首歌里。

十年前我们做唱片,完全是手工作坊式的,自己写文案、找人设计封面、找印刷厂、找压盘厂,临了自己一箱箱地把刚出厂的新唱片运回家,装进琴包,带到演出现场,一张张地交给要买的人,下面是我写的《中国孩子》内页的话:

写在《中国孩子》前面的话

蛇只能看见运动着的东西,狗的世界是黑白的,蜻蜓的眼睛里有一千个太阳。很多深海里的鱼,眼睛退化成了两个白点。能看见什么,不能看见什么,那是我们的宿命。我热爱自己的命运,她跟我最亲,她是专为我开、专为我关的独一无二的门。

某些遥远的地方,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四川有个县叫“白玉”,西藏昌都有个地方叫“也要走”,新疆的“叶尔羌”,湖南的“苍梧”,这些地名撼人心魄,有神态有灵魄,在天之涯海之角它们有隐秘的故事,殷勤地招呼我过去听。但人生苦短,我大概没有时间听所有的故事,如果今生无缘,那就隔着山山水水握一握手。

走在街上,想唱上一句,恰巧旁边的人唱出了那句歌。是什么样的神秘的力量抓住了两颗互不相识的心?音乐是游荡在我们头上的幽灵,它抓住谁,谁就发了疯似的想唱歌,可我怎么才能被它永远抓在手里?我走遍大地或是长久地蜗居一处,白日纵酒黑夜诵经,我呼喊音乐,把我从我的现实生活中拔出来,但常常落空,我只有埋头于生活里,专注地走一步看一步。音乐不在空中,它在泥土里,在蚂蚁的隔壁,在蜗牛的对门。当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当我们说不出来的时候,音乐,愿你降临。

《中国孩子》出厂了,我觉得我就像是等在产房外的父亲,喜悦、惶惶不安,隔着光滑的塑料封,一张一张地摸索着,拿回家,拉好窗帘,独自听上一百遍,大悲大喜,有时候觉得某处还可以修改得更好,可是木已成舟,不能再苛求。终究是自己的孩子,百听不厌、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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