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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一梦:曾俊华狂热──港人游离的政治性格

曾俊华的崛起,不过反映了港人长久以来的政治性格。

刊登于 2017-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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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俊华今日于港岛举行集会,不少港人到场支持。
曾俊华今日于港岛举行集会,不少港人到场支持。

曾俊华今日周游港岛,晚上又举行造势晚会,气势如虹。他获得广泛港人支持,固然令林郑月娥难堪,亦在本地非建制派当中,制造了一点撕裂。一直坚持民主运动的支持者,更不明白,为何一个对民主运动从来没有作出过任何具体承诺的高官,可以透过政治公关,获得这样的支持度。

港人的务实主流倾向

曾俊华的崛起,不过反映了港人长久以来的政治性格。

在1970年代末,本地社会学者刘兆佳提出“功利家庭主义”(utilitarian familism)的框架,形容香港人的主导政治性格,是倾向保障以家庭为单位的利益,不信任公民社会,功利为先,对政治漠不关心;在回归后,这套说法备受挑战,因为香港人愈来愈乐于参于社会运动,其倾向愈来愈理想化,明显超出了刘口中的物质基础和实用主义。

这种理想化的倾向,被许多人视为港人的普遍政治觉醒,对许多民主运动的参与者而言,本土的民主运动史,始于零三七一大游行,于雨伞运动达至高峰。

可是,这种理想化的倾向,其实一直有其边界,而且边界明显。本地学者林蔚文等就曾指出,香港数十年来一直不乏社会运动,例如七八十年代的妇女运动、中文运动、男女同工同酬等,只是它们均有强烈回避政治化(Depoliticization),尤其是去政党化的倾向。这和旧日港英政府严控政治运动,也有关系。

自2003年七一起,一直到雨伞运动,港人愈来愈不避忌社会运动的政治性质,但虽然追求的目标有所改变,运动本身的功利考虑,始终也占据很主流的位置,并一直和较基进的倾向或后来的本土主义相抗衡。在早期,民主运动有“和理非”的争议;在近期,即使在最激进的阵营当中,也出现“为何要勇武”的讨论。

曾俊华作为管治阵营的一部分、政务官的代表,其政治形象既中产亦保守,“专业”、“非政党”,也不是旗帜鲜明的反对派,更不好斗。其反映的,是和撕裂社会相反的政治性格,一种被怀念的旧日政治文化(这种文化不需要是事实,可以是被建构出来的),而且是政治上安全、四平八稳的一个着力点。曾俊华被称为 Lesser Evil,因为他并不是传统民主运动的一份子,他的论述虽然较贴近本地人的声音,但主张尽力推行23条立法、接受人大8.31框架,甚至是开了民主运动的倒车,港人却仍然选择他,是非常现实的表现。

曾俊华作为一个政治现象,究其原因,是港人务实的主流倾向,在曾俊华以优质公关横空出世后,找到了着力点,亦反映新世代港人虽然“政治觉醒”了,不止追求纯物质生活了,但主流港人的政治性格,仍然不激进,受功利务实的政治传统影响。港人追求的目标非常有弹性,形势大好时谈谈自由民主,形势不妙时也可打折扣,接受把梦想降格为要一个“似返个人”的特首,追求一个说得过去的政府,至于务实背后,其内容仍然是威权主义,一般人却不关心了。

近年一遇重大事件,不少论述都急于定义香港,时而认为港人的行为令人感动,仿佛成熟的公民社会已经诞生;又不时有人推动一种“香港人一直都系咁”的冷感港猪论述。事实是,这些本质化的香港政治论述,都无法解释港人的复杂性格──港人的性格既比“功利家庭主义”的时代复杂,亦不能以“理想主义已抬头”来过度简化了我们的社会;港人的追求的目标或有所改变,但和一种原则性坚强的公民政治文化相距尚远,甚至有投机的倾向。

2015年9月28日,大批市民在香港政府综合大楼外示威。
2015年9月28日,大批市民在香港政府综合大楼外示威。

网上政治动员的教训

在互联网诞生之初,网上联结的社会运动(Networked Social Movement)曾被寄予无限希望,期望这种新型的社会动员方式,能够冲击威权政府,推动下一波的民主化运动。但现实反映,网上动员的社会运动,既可以是基进的,如伊朗的绿色革命、占领华尔街运动;亦可以是保守的,例如特朗普的崛起、意大利的五星运动等。曾俊华的政治公关出色,他的政治能量,也主要由网上而来,这反映了技术的中性性质──互联网作为一种技术本身,并不一定是基进和自由的,也不能单独决定政治的流向。

有论者谓,曾俊华带来了港人的政治觉醒,这种说法自然肉麻过甚,令人失笑;但如果说曾的团队,带来了高质的网上政治动员示范,倒是一个公道的评价。如果要问,公民社会可以由曾俊华身上学到什么,那便是,在理想之外,掌握好技术,以增加论述的政治有效性,是多么的重要。而且,网上动员也不一定需要巨大的国家资本推动,曾俊华可以做到的,民主运动也可以做到。这才是最大的教训。

(梁一梦,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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