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

一间家庭工厂的倒数计时,手制鞋业的转型和再生

一间准备关门的家庭工厂,让许多人的生命都重新洗牌。虽然迁厂提供了转圜空间,但手工皮鞋的生命需要新一代人才。

特约撰稿人 陈泳翰 发自台北

刊登于 2016-11-29

贝斯特鞋业员工在厂里合照。
贝斯特鞋业员工在厂里合照。

只要讲到回家接班的儿子,王火成的一张脸,就会夸张地皱成一团:“我是真的、真的很烦恼,为什么好好的工程师不当,偏偏要回来做我们这个夕阳产业?”自从5年前,小儿子王应哲辞掉晶圆厂的工作,告诉父亲要回家帮忙后,两人间的关系一直有点紧张。“制鞋这行太辛苦了,老板辛苦,师傅也辛苦。”王火成说:“就算去卖鞋,都比制鞋好!”

王火成多年来劝儿子退出这行始终不成,如今这几张白纸却轻松办到了。

这一天,王火成收到一份来自台北市政府的公文,上头以违反《都市计划法》为由,明令他所经营的贝斯特鞋业,不得在原址继续营业了。这个晴天霹雳,让父子间一直僵持、谁都不先说破的默契,突然变成必须马上处理的现实。按照规定,日后只要稽查人员重回现场,查获公司有营业事实,便会依次开出新台币数万元不等的罚锾,最后还会强制停水、断电。

能够趁机让儿子死了制鞋这条心,对王火成来说不是件坏事。工厂的房子是自己的,重新整理、隔间租出去后,当个包租公的收益,未必比现在差。只不过,让王火成真正烦恼的是,还有好几名年纪五十开外的师傅和合作厂商,仍然仰赖这间小小的家庭工厂维生,这些人中学毕业后,一辈子就做这么一件事情做到今天,要他们临时转行,也是个难题。

我问起其中一位师傅林呈时,工厂关门之后,他打算怎么办?

“只好再看看其他鞋厂有没有工作机会,不过到时候,应该不会再用现在这套方法做鞋子了。”林呈时将裁好形状的皮革拉紧,让它伏贴地包覆在脚掌模型上,再熟练地落槌,耐心地敲打钉子,将皮革形状固定下来。一会儿,他猛地抬起头说道:“台湾已经没有人这样子做皮鞋了,这后头还有好几道工序要处理,得进烤箱、开沟、车缝线,太麻烦了。我看别家厂商做鞋子,都是拿现成的胶底,胶水涂一涂就直接组装,我们做一双手工皮底鞋的时间,人家胶底鞋可以做两三双!”

“那为什么不换种方式做?”我问。

“可以说是坚持,也可以说是差异化,总之我们不想做跟别人一样的东西。”林呈时手上动作没停下来,片晌才又接话道:“不过,现在台湾的皮鞋业,既没有新血加入,材料也不比以前好叫,我是觉得应该要淘汰了。”

客厅即工厂,被重组的生产流程

台湾人学会制作皮鞋的历史,顶多就是一百年,一般公认的说法,都称这门技艺是由“福州师”从海峡对岸带来的,不过直到1950年代,许多农村孩子还是赤脚上学,根本没有多少人买得起皮鞋,也没有任何产业规模可言。直到1960年代,台湾政府确立吸引外资、扩张出口的贸易政策,美、日各种需要用到大量劳力的产业,陆续将生产据点迁来台湾。当时几乎全程都要仰赖师傅手工的皮鞋产业,仗着人力成本便宜,大量培训来自农村的战后婴儿潮世代,全力冲刺外销。

接下来20年,台湾以台北和台南为中心,形成两大皮鞋生产聚落。全盛时期,光是台北一地,制作皮鞋的劳工,就超过两万人。任何人如果有兴趣和计程车司机聊天,往往会发现,许多台北街头的中年司机转行之前,都曾经在皮鞋业里工作过。当全球化后的供应链落脚于台湾时,他们一度抢走美国人的工作,一如今天中国大陆的民工接棒抢走他们的工作。

鞋厂内摆放许多制鞋器具与模具,应有尽有。
鞋厂内摆放许多制鞋器具与模具,应有尽有。

外销订单仍然畅旺时,全力冲刺生产数量的台湾人,重新改革了制鞋流程,使它和工匠的手艺逐渐脱钩,形式上越来越像在生产线组装汽车。约莫同一时间,台湾政府也鼓吹起“客厅即工厂”的家庭代工政策,许多工厂更是顺水推舟,将生产流程继续重组,部分工序被发包到住家之中,创造出另类的流水线。

那时节,所有人都忙着赚钱,传统都市计划中住宅区和工业区分立的想像,迅速被台湾人住商混合、游走法规模糊地带的弹性给取代。30年前决定自立门户的王火成,便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于台北市的老城区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工厂。

只不过,随着整体社会逐渐富裕,曾经被誉为经济奇迹推手的家庭工厂,角色变得一天比一天尴尬。在农村,排放未经处理废水的小型电镀工厂,成了环保团体声讨的毒瘤;在都市,家庭工厂叩叩叩的机械作业声、有机溶剂的刺鼻气味,往往也成为街坊邻居不睦的纠纷来源,不得不面对法规更严格的检验。

过去一年,台北市政府消防局、环保局、产业发展局,都曾因为接获同一位邻居检举,来到王火成的工厂稽查过,举凡拉铁门的声音、摩托车熄火的声音、开饮机按钮的声音,都成了老邻居投诉他的理由。虽然前述局处的稽查,最后都符合规定过关,不过王火成终究还是败在都市发展局的那纸公文:

“查旨揭建筑物座落之土地使用分区为‘第三种住宅区’,经本府产业发展局稽查认定‘皮革、毛皮及其制品(皮鞋)制造业之营业型态,归属本市土地使用分区管制自治条例第5条规定之‘第52组:公害较轻微之工业(八)皮革制品(含皮鞋)制造业。’在‘第三种住宅区’不得使用。”

拖到今天,时空背景已经完全不同。皮鞋业的经营越来越困难,而大台北近郊的工业区地价却不断飙涨,形成了黄金交叉,导致迁厂成本变得难以负担。

中午,我依着网络上查来的地址,搭乘捷运来到新北市三重区。有“黑色聚落”之称的三重,许多地目老早划归工业使用,至今仍是台北周遭数一数二重要的工业聚落。工业设计师徐景亭告诉过我,她的荷兰友人曾经为了制作一只手提箱上的扣件,千里迢迢跑来三重。在欧洲,一般中、小型工厂已经消失殆尽,设计师如果想要生产批量不大的产品,根本找不到能够合作的工厂。对年轻一代的欧洲设计师来说,还保留下最后一点制造业根基的三重简直就是天堂,他们只要在几条巷子间穿梭,就能快速满足各项需求。

我的目的地台北科技城,是一栋10层楼高的工业大厦,这里是光电、电子等高科技产业的天下,为传统产业服务的新北市鞋类商业同业公会,略显突兀地坐落在科技城四楼。每隔一段时间,王火成就会来这里待上几小时,翻阅来自意大利和日本的时尚杂志,琢磨今年皮鞋该怎么设计才能跟上潮流。

“以前生意好的时候,老板们都是一张机票就飞去意大利,直接把最新流行的款式买回台湾。”公会总干事林纮震告诉我:“如今大家收入变少,来我们这里看杂志的老板就变多了。”

清瘦的林纮震,模样像是一名仙风道骨的修行人,聊到王火成的工厂,修行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一家工厂的事,而是全台湾小公司的缩影,大家都有类似的问题,可惜错过了解决时机,现在只能一天拖过一天。”

2010年,为了解决家庭工厂和都市计划冲突的问题,台湾政府推出了“临时工厂登记证”制度,让早年没有正式登记设立的家庭工厂,可以有一个转型宽限期:这段期间内,不符合土地使用规画的低污染工厂,只要取得这张临时证明,就可以暂时豁免于罚则,但必须把握时机取得合法的土地和建物使用证明。这项过度制度的目的,无非是要鼓励原有的家庭工厂,逐步搬迁到工业区里头去。

然而,按照林纮震的说法,2010年才推行这套政策,已经太迟了。他以自己熟悉的皮鞋业为例,在20、21世纪之交,台湾的皮鞋工厂虽然因为大陆崛起,外销市场几乎拱手让人,但当时仍有国内市场支撑着,财务上多少还有余裕,负担得起迁移厂房的费用。事实上,当年的确有厂商和政府协调过,希望规画出完整的工业聚落,将各家小小的家庭工厂整合起来,由分进转为合击。可惜到头来因为政党轮替之故,朝野纷争不断,政令窒碍难行,加上各家工厂间也无法就整合方式达成共识,最后便不了了之。

拖到今天,时空背景已经完全不同。皮鞋业的经营越来越困难,而大台北近郊的工业区地价却不断飙涨,形成了黄金交叉,导致迁厂成本变得难以负担。本来表定要在2017年到期的临时工厂登记证制度,又在民意代表建议下,往后展延至2020年。即使如此,对已经没有多余资本再做投资、转型的传统家庭工厂来说,不过是以拖待变,撑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贝斯特鞋业老板王火成。
贝斯特鞋业老板王火成。

“临时工厂登记证,还不是接下来最严重的课题。你知道台湾的皮鞋产业,现在还是受保护的吗?”林纮震问我,我摇摇头。

“你都没看电视吗?我们那时候常常上新闻耶!”林纮震正色道:“皮鞋业和毛巾业,是台湾在世界贸易组织(WTO)规范下,唯二课征反倾销税成功,并且顺利展延的例子。”

那是林纮震刚接任公会总干事时的事情了,他屈指算了算,每一回的反倾销税,可以连续课征5年,在台湾已经展延了一次的皮鞋反倾销税,到了明年年底就届满10年,有很大机率会正式落日,换句话说,此后台湾生产的皮鞋,将会失去43.46%的高额进口关税保护伞,直接面对中国大陆低成本皮鞋的竞争。

“我其实有点悲观,皮鞋产业虽然制程工序不少,但谈不上高科技,没有太多门槛可以挡下来。”林纮震又感慨道:“你去过广州的鞋城吗?那儿应该有10个足球场那么大吧!每种鞋材原料、副原料的供应商,都有几十几百家。台湾皮鞋业没有当年的规模经济优势,很多材料想下单,都累积不起数量了。就说皮鞋上的厂牌标签吧,金属制的英文字母,每一个才几毛钱,你的下单量得要非常大,人家才愿意整批卖你,这哪是台湾仅存的家庭工厂办得到的呢?”

重新定位商业策略,找回老师傅的尊严

不过,还是有乐观的人觉得家庭工厂办得到,相信台湾皮鞋业命不该绝。

曾信儒第一次走进新北市鞋类服务业职业工会,是为了帮自己还有公司员工办理劳、健保。虽然许多当年的从业人员,都已经离开了这行,但多数人还是习惯因循旧制,在入行时到职业工会投保。当承办人员看到有新人要投入制鞋业,已经有点诧异了,再看看基本资料,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严肃地问了曾信儒一句:“你们每个人都是硕士,没事为什么要来做鞋子呢?”

几年前的这一幕,曾信儒活灵活现地重述了一次,语气中有惊讶也有感慨。他自己的母亲从鞋厂会计一职退休后,至今还在台湾中部守着一间小店面卖皮鞋,有这样的家世渊源,曾信儒对皮鞋产业并不陌生,那些发生在母亲老友身上令人不胜唏嘘的故事,他从小就听过太多。

“台湾不像日本,会用匠师、达人来看待这群师傅,甚至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台湾制鞋的老师傅,很多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们多半觉得自己只是个‘工人’,是迫于环境不好、学历不高,不得已才投入这行。”刚迈入40岁的曾信儒回忆道:“我读国中时,大人们也警告我,如果我没考上好学校,那就只能去学习制鞋。对他们来讲,学习制鞋就是对我不认真读书的惩罚。”

比曾信儒长一个世代,至今还在生产线上制鞋的老师傅,从入行的那一天起,就是在全球化贸易链里讨生活。他们既不是为了兴趣,也不是因为尊崇这门技艺而学习制鞋,他们心里认定的是,只要学会这门技术,就能快速赚钱、养家活口了。在台湾,这群人属于一个断裂的世代,多数人都是农家子弟,上一代还在种田,这一代就成了工厂里的劳工,他们让自己成为一台大机器的小零件,奉产能极大化为首要目标。

当曾信儒决定创业,成立专攻中、高阶市场的男鞋品牌“林果良品”时,他决定要反其道而行,不再追求大量生产,而是掉过头来强调制鞋师傅的手艺和价值。在曾信儒看来,这既是商业策略上的重新定位,也是帮他熟悉的老师傅们找回尊严的方式。

“几年前我在台南开了一间新店,开幕活动当天,邀请一名老师傅到现场表演制鞋,刚好台南市长赖清德也到了现场,见到师傅就迈步向前,大方找他握手。”曾信儒比手画脚说道:“那大概是70多岁的师傅生命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天了,从来没有任何一名位高权重的人如此对待过他。结果他可能因为感动过头,竟然情不自禁喊起要市长‘选总统’。”

鞋厂一角。
鞋厂一角。

虽然曾信儒怀抱着复兴台湾皮鞋业的梦想,但由于早些年厂商外移,许多老师傅早已退出这一行,转业开起计程车或是在建筑工地讨生活,让他在寻找代工厂时花了不少功夫,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王火成的贝斯特鞋业,愿意承做品牌主打的手工皮底男鞋,如今工厂面临关门危机,成了曾信儒创业10年来的最大挑战。生性还算乐观的他,索性幽了自己一默:“老板的儿子说,搞不好他也得上104人力银行找工作,我说你不如帮林果良品的员工顺便找找职缺吧,没有了你们,我们该怎么办?”

10年前,像曾信儒这样的创业者,理解到经营品牌、行销故事的重要性,陆续和星散于岛上的家庭工厂,建立起新的代工关系。这样的合作模式,促成了几间本土品牌崛起,也在最低限度上,延续了家庭工厂的生命,让它们本该落日的产线,余晖又多闪耀了几年。然而这些本土品牌,只要发展得还算顺利,最后几乎都遇上了近似的两难:缺乏新血补充的本土家庭工厂,越来越无法满足品牌商在数量或品质上的需求,品牌商若是经营得法,有朝一日想要扩大产能的话,终究还是得考虑前往中国大陆或东南亚,寻找规模更大的代工厂;又或者,如果品牌商决定妥协,继续迁就台湾各家工厂现况做生意的话,恐怕难逃和这些家庭工厂一样的命运,从以拖待变走到无以为继的一天。

接下来10年,曾信儒得要把握师傅们正式退休前的最后时光,培训新一代的制鞋人才,才能让手工皮底鞋的生命延续下去;还有,明年过后失去反倾销税的保护伞,台湾的皮鞋市场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局,目前也不甚明朗,所有人只能摸着石子过河。

第一张罚单开出后没几天,我带着摄影师回到贝斯特鞋业,王火成打起笑容,把几名师傅都叫了过来,请摄影师帮大家拍一张“毕业照”。一伙人排排站好,行列里就差向来寡言的王锦祥师傅和他的越南籍太太。

“祥仔,一块来拍毕业照啦!”王火成喊着,答覆他的是一片沉默。

“来拍毕业照啦,大家从来没有这样一块合照过耶!”王火成说:“不然这样好了,你坐在原位,头抬起来看摄影师就好了。”

王锦祥摇摇头,背对着摄影师的一颗脑袋,这会儿耷拉得更低了。

“来拍毕业照啦!”王火成又催促了一次。

“我不要毕业啦!”王锦祥终于回了话,小小声地,可是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拨了电话告诉曾信儒这则插曲,他沉默了几秒钟,才幽幽地说:“我其实不意外,你们不在这行的人可能难以明白,但我非常清楚,这份工作,就是王师傅生命的全部,是他国中毕业后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数10年来,他的生活就是围绕着制鞋这件事打转。虽然速度不快,可是王师傅可以敲出品质很好的手工皮底鞋。你要他就这么放弃,谈何容易?”

曾信儒说,几小时前,他才骑车去了三重的工业区,问过几处厂办的租金,认真地考虑要亲自接下工厂,把师傅们全都请过去工作。为此,公司同仁们刚和他吵了一架,毕竟10年下来,林果良品虽然品牌经营小有成就,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管理工厂的经验,跨足到生产端的决定,所有人都觉得实在太过冒险。虽然曾信儒私下盘算,接下工厂后若是继续聘请王火成担任管理者,便能弥补自己在经营工厂上的不足之处,但他也坦承,要说服王火成接受从“老板”变成“雇员”,心态上的调适只怕也是一大难题。

一间准备关门的家庭工厂,让许多人的生命都重新洗牌。
一间准备关门的家庭工厂,让许多人的生命都重新洗牌。

几周后,王火成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希望能够自己当老板。他和曾信儒达成了协议,由王火成将机械设备搬迁至三重的工业区,自行租赁厂房,再由经营品牌的林果良品以提高代工单价的方式,补贴前者突然暴增的房租和迁厂成本;至于他的儿子王应哲,经历过几个月来的纷扰和不确定,加上始终无法说服家人让他留在这行,毅然决定放弃过去5年的成果,远赴上海转行重新来过,他说自己今年才37岁,这岁数换工作还来得及,没有什么好留恋或舍不得的。

一间准备关门的家庭工厂,让许多人的生命都重新洗牌。虽然迁厂提供了转圜空间,不过许多问题还是没有真正得到解决。接下来10年,曾信儒得要把握师傅们正式退休前的最后时光,培训新一代的制鞋人才,才能让手工皮底鞋的生命延续下去;还有,明年过后失去反倾销税的保护伞,台湾的皮鞋市场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局,目前也不甚明朗,所有人只能摸着石子过河。

在工厂铁门拉下前,我好奇问了林呈时师傅:“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你会想从事什么行业?”

“我可能会去当美发师吧。”

他的太太在一旁闻言便笑开了,他们夫妻俩靠着这份工作,好不容易才养大一对儿女,等到孩子们都找到稳定的正职后,今年年初,两人才第一次踏出国门,到北海道玩了5天。美发师这个梦想,她先前还没听先生提过。

“真的啦,我觉得我还蛮有美感的,应该适合当美发师。”林呈时说。

“那如果哪天你真的失业了,要不要去学个美容美发重新来过?”我问。

“不可能啦,我都这把年纪了。”林呈时摆摆手,示意这个假设性问题太荒谬了,他还没那么天马行空。“不过,我们家两个孩子倒是告诉我,将来可以帮我架设一个部落格,让我在网络上接订单,以后留在家帮人修皮鞋。我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你觉得呢?”

我觉得呢?我希望这天不要太快就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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