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講到回家接班的兒子,王火成的一張臉,就會誇張地皺成一團:「我是真的、真的很煩惱,為什麼好好的工程師不當,偏偏要回來做我們這個夕陽產業?」自從5年前,小兒子王應哲辭掉晶圓廠的工作,告訴父親要回家幫忙後,兩人間的關係一直有點緊張。「製鞋這行太辛苦了,老闆辛苦,師傅也辛苦。」王火成說:「就算去賣鞋,都比製鞋好!」
王火成多年來勸兒子退出這行始終不成,如今這幾張白紙卻輕鬆辦到了。
這一天,王火成收到一份來自台北市政府的公文,上頭以違反《都市計畫法》為由,明令他所經營的貝斯特鞋業,不得在原址繼續營業了。這個晴天霹靂,讓父子間一直僵持、誰都不先說破的默契,突然變成必須馬上處理的現實。按照規定,日後只要稽查人員重回現場,查獲公司有營業事實,便會依次開出新台幣數萬元不等的罰鍰,最後還會強制停水、斷電。
能夠趁機讓兒子死了製鞋這條心,對王火成來說不是件壞事。工廠的房子是自己的,重新整理、隔間租出去後,當個包租公的收益,未必比現在差。只不過,讓王火成真正煩惱的是,還有好幾名年紀五十開外的師傅和合作廠商,仍然仰賴這間小小的家庭工廠維生,這些人中學畢業後,一輩子就做這麼一件事情做到今天,要他們臨時轉行,也是個難題。
我問起其中一位師傅林呈時,工廠關門之後,他打算怎麼辦?
「只好再看看其他鞋廠有沒有工作機會,不過到時候,應該不會再用現在這套方法做鞋子了。」林呈時將裁好形狀的皮革拉緊,讓它伏貼地包覆在腳掌模型上,再熟練地落槌,耐心地敲打釘子,將皮革形狀固定下來。一會兒,他猛地抬起頭說道:「台灣已經沒有人這樣子做皮鞋了,這後頭還有好幾道工序要處理,得進烤箱、開溝、車縫線,太麻煩了。我看別家廠商做鞋子,都是拿現成的膠底,膠水塗一塗就直接組裝,我們做一雙手工皮底鞋的時間,人家膠底鞋可以做兩三雙!」
「那為什麼不換種方式做?」我問。
「可以說是堅持,也可以說是差異化,總之我們不想做跟別人一樣的東西。」林呈時手上動作沒停下來,片晌才又接話道:「不過,現在台灣的皮鞋業,既沒有新血加入,材料也不比以前好叫,我是覺得應該要淘汰了。」
客廳即工廠,被重組的生產流程
台灣人學會製作皮鞋的歷史,頂多就是一百年,一般公認的說法,都稱這門技藝是由「福州師」從海峽對岸帶來的,不過直到1950年代,許多農村孩子還是赤腳上學,根本沒有多少人買得起皮鞋,也沒有任何產業規模可言。直到1960年代,台灣政府確立吸引外資、擴張出口的貿易政策,美、日各種需要用到大量勞力的產業,陸續將生產據點遷來台灣。當時幾乎全程都要仰賴師傅手工的皮鞋產業,仗着人力成本便宜,大量培訓來自農村的戰後嬰兒潮世代,全力衝刺外銷。
接下來20年,台灣以台北和台南為中心,形成兩大皮鞋生產聚落。全盛時期,光是台北一地,製作皮鞋的勞工,就超過兩萬人。任何人如果有興趣和計程車司機聊天,往往會發現,許多台北街頭的中年司機轉行之前,都曾經在皮鞋業裏工作過。當全球化後的供應鏈落腳於台灣時,他們一度搶走美國人的工作,一如今天中國大陸的民工接棒搶走他們的工作。
外銷訂單仍然暢旺時,全力衝刺生產數量的台灣人,重新改革了製鞋流程,使它和工匠的手藝逐漸脫鉤,形式上越來越像在生產線組裝汽車。約莫同一時間,台灣政府也鼓吹起「客廳即工廠」的家庭代工政策,許多工廠更是順水推舟,將生產流程繼續重組,部分工序被發包到住家之中,創造出另類的流水線。
那時節,所有人都忙着賺錢,傳統都市計畫中住宅區和工業區分立的想像,迅速被台灣人住商混合、遊走法規模糊地帶的彈性給取代。30年前決定自立門戶的王火成,便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於台北市的老城區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工廠。
只不過,隨着整體社會逐漸富裕,曾經被譽為經濟奇蹟推手的家庭工廠,角色變得一天比一天尷尬。在農村,排放未經處理廢水的小型電鍍工廠,成了環保團體聲討的毒瘤;在都市,家庭工廠叩叩叩的機械作業聲、有機溶劑的刺鼻氣味,往往也成為街坊鄰居不睦的糾紛來源,不得不面對法規更嚴格的檢驗。
過去一年,台北市政府消防局、環保局、產業發展局,都曾因為接獲同一位鄰居檢舉,來到王火成的工廠稽查過,舉凡拉鐵門的聲音、摩托車熄火的聲音、開飲機按鈕的聲音,都成了老鄰居投訴他的理由。雖然前述局處的稽查,最後都符合規定過關,不過王火成終究還是敗在都市發展局的那紙公文:
「查旨揭建築物座落之土地使用分區為『第三種住宅區』,經本府產業發展局稽查認定『皮革、毛皮及其製品(皮鞋)製造業之營業型態,歸屬本市土地使用分區管制自治條例第5條規定之『第52組:公害較輕微之工業(八)皮革製品(含皮鞋)製造業。』在『第三種住宅區』不得使用。」
拖到今天,時空背景已經完全不同。皮鞋業的經營越來越困難,而大台北近郊的工業區地價卻不斷飆漲,形成了黃金交叉,導致遷廠成本變得難以負擔。
中午,我依着網絡上查來的地址,搭乘捷運來到新北市三重區。有「黑色聚落」之稱的三重,許多地目老早劃歸工業使用,至今仍是台北周遭數一數二重要的工業聚落。工業設計師徐景亭告訴過我,她的荷蘭友人曾經為了製作一只手提箱上的扣件,千里迢迢跑來三重。在歐洲,一般中、小型工廠已經消失殆盡,設計師如果想要生產批量不大的產品,根本找不到能夠合作的工廠。對年輕一代的歐洲設計師來說,還保留下最後一點製造業根基的三重簡直就是天堂,他們只要在幾條巷子間穿梭,就能快速滿足各項需求。
我的目的地台北科技城,是一棟10層樓高的工業大廈,這裏是光電、電子等高科技產業的天下,為傳統產業服務的新北市鞋類商業同業公會,略顯突兀地坐落在科技城四樓。每隔一段時間,王火成就會來這裏待上幾小時,翻閱來自意大利和日本的時尚雜誌,琢磨今年皮鞋該怎麼設計才能跟上潮流。
「以前生意好的時候,老闆們都是一張機票就飛去意大利,直接把最新流行的款式買回台灣。」公會總幹事林紘震告訴我:「如今大家收入變少,來我們這裏看雜誌的老闆就變多了。」
清瘦的林紘震,模樣像是一名仙風道骨的修行人,聊到王火成的工廠,修行人嘆了一口氣道:「這不是一家工廠的事,而是全台灣小公司的縮影,大家都有類似的問題,可惜錯過了解決時機,現在只能一天拖過一天。」
2010年,為了解決家庭工廠和都市計畫衝突的問題,台灣政府推出了「臨時工廠登記證」制度,讓早年沒有正式登記設立的家庭工廠,可以有一個轉型寬限期:這段期間內,不符合土地使用規畫的低污染工廠,只要取得這張臨時證明,就可以暫時豁免於罰則,但必須把握時機取得合法的土地和建物使用證明。這項過度制度的目的,無非是要鼓勵原有的家庭工廠,逐步搬遷到工業區裏頭去。
然而,按照林紘震的說法,2010年才推行這套政策,已經太遲了。他以自己熟悉的皮鞋業為例,在20、21世紀之交,台灣的皮鞋工廠雖然因為大陸崛起,外銷市場幾乎拱手讓人,但當時仍有國內市場支撐着,財務上多少還有餘裕,負擔得起遷移廠房的費用。事實上,當年的確有廠商和政府協調過,希望規畫出完整的工業聚落,將各家小小的家庭工廠整合起來,由分進轉為合擊。可惜到頭來因為政黨輪替之故,朝野紛爭不斷,政令窒礙難行,加上各家工廠間也無法就整合方式達成共識,最後便不了了之。
拖到今天,時空背景已經完全不同。皮鞋業的經營越來越困難,而大台北近郊的工業區地價卻不斷飆漲,形成了黃金交叉,導致遷廠成本變得難以負擔。本來表定要在2017年到期的臨時工廠登記證制度,又在民意代表建議下,往後展延至2020年。即使如此,對已經沒有多餘資本再做投資、轉型的傳統家庭工廠來說,不過是以拖待變,撐過一天算一天罷了。
「臨時工廠登記證,還不是接下來最嚴重的課題。你知道台灣的皮鞋產業,現在還是受保護的嗎?」林紘震問我,我搖搖頭。
「你都沒看電視嗎?我們那時候常常上新聞耶!」林紘震正色道:「皮鞋業和毛巾業,是台灣在世界貿易組織(WTO)規範下,唯二課徵反傾銷稅成功,並且順利展延的例子。」
那是林紘震剛接任公會總幹事時的事情了,他屈指算了算,每一回的反傾銷稅,可以連續課徵5年,在台灣已經展延了一次的皮鞋反傾銷稅,到了明年年底就屆滿10年,有很大機率會正式落日,換句話說,此後台灣生產的皮鞋,將會失去43.46%的高額進口關稅保護傘,直接面對中國大陸低成本皮鞋的競爭。
「我其實有點悲觀,皮鞋產業雖然製程工序不少,但談不上高科技,沒有太多門檻可以擋下來。」林紘震又感慨道:「你去過廣州的鞋城嗎?那兒應該有10個足球場那麼大吧!每種鞋材原料、副原料的供應商,都有幾十幾百家。台灣皮鞋業沒有當年的規模經濟優勢,很多材料想下單,都累積不起數量了。就說皮鞋上的廠牌標籤吧,金屬製的英文字母,每一個才幾毛錢,你的下單量得要非常大,人家才願意整批賣你,這哪是台灣僅存的家庭工廠辦得到的呢?」
重新定位商業策略,找回老師傅的尊嚴
不過,還是有樂觀的人覺得家庭工廠辦得到,相信台灣皮鞋業命不該絕。
曾信儒第一次走進新北市鞋類服務業職業工會,是為了幫自己還有公司員工辦理勞、健保。雖然許多當年的從業人員,都已經離開了這行,但多數人還是習慣因循舊制,在入行時到職業工會投保。當承辦人員看到有新人要投入製鞋業,已經有點詫異了,再看看基本資料,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嚴肅地問了曾信儒一句:「你們每個人都是碩士,沒事為什麼要來做鞋子呢?」
幾年前的這一幕,曾信儒活靈活現地重述了一次,語氣中有驚訝也有感慨。他自己的母親從鞋廠會計一職退休後,至今還在台灣中部守着一間小店面賣皮鞋,有這樣的家世淵源,曾信儒對皮鞋產業並不陌生,那些發生在母親老友身上令人不勝唏噓的故事,他從小就聽過太多。
「台灣不像日本,會用匠師、達人來看待這群師傅,甚至不要管別人怎麼看,台灣製鞋的老師傅,很多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們多半覺得自己只是個『工人』,是迫於環境不好、學歷不高,不得已才投入這行。」剛邁入40歲的曾信儒回憶道:「我讀國中時,大人們也警告我,如果我沒考上好學校,那就只能去學習製鞋。對他們來講,學習製鞋就是對我不認真讀書的懲罰。」
比曾信儒長一個世代,至今還在生產線上製鞋的老師傅,從入行的那一天起,就是在全球化貿易鏈裏討生活。他們既不是為了興趣,也不是因為尊崇這門技藝而學習製鞋,他們心裏認定的是,只要學會這門技術,就能快速賺錢、養家活口了。在台灣,這群人屬於一個斷裂的世代,多數人都是農家子弟,上一代還在種田,這一代就成了工廠裏的勞工,他們讓自己成為一台大機器的小零件,奉產能極大化為首要目標。
當曾信儒決定創業,成立專攻中、高階市場的男鞋品牌「林果良品」時,他決定要反其道而行,不再追求大量生產,而是掉過頭來強調製鞋師傅的手藝和價值。在曾信儒看來,這既是商業策略上的重新定位,也是幫他熟悉的老師傅們找回尊嚴的方式。
「幾年前我在台南開了一間新店,開幕活動當天,邀請一名老師傅到現場表演製鞋,剛好台南市長賴清德也到了現場,見到師傅就邁步向前,大方找他握手。」曾信儒比手畫腳說道:「那大概是70多歲的師傅生命中最不可思議的一天了,從來沒有任何一名位高權重的人如此對待過他。結果他可能因為感動過頭,竟然情不自禁喊起要市長『選總統』。」
雖然曾信儒懷抱着復興台灣皮鞋業的夢想,但由於早些年廠商外移,許多老師傅早已退出這一行,轉業開起計程車或是在建築工地討生活,讓他在尋找代工廠時花了不少功夫,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王火成的貝斯特鞋業,願意承做品牌主打的手工皮底男鞋,如今工廠面臨關門危機,成了曾信儒創業10年來的最大挑戰。生性還算樂觀的他,索性幽了自己一默:「老闆的兒子說,搞不好他也得上104人力銀行找工作,我說你不如幫林果良品的員工順便找找職缺吧,沒有了你們,我們該怎麼辦?」
10年前,像曾信儒這樣的創業者,理解到經營品牌、行銷故事的重要性,陸續和星散於島上的家庭工廠,建立起新的代工關係。這樣的合作模式,促成了幾間本土品牌崛起,也在最低限度上,延續了家庭工廠的生命,讓它們本該落日的產線,餘暉又多閃耀了幾年。然而這些本土品牌,只要發展得還算順利,最後幾乎都遇上了近似的兩難:缺乏新血補充的本土家庭工廠,越來越無法滿足品牌商在數量或品質上的需求,品牌商若是經營得法,有朝一日想要擴大產能的話,終究還是得考慮前往中國大陸或東南亞,尋找規模更大的代工廠;又或者,如果品牌商決定妥協,繼續遷就台灣各家工廠現況做生意的話,恐怕難逃和這些家庭工廠一樣的命運,從以拖待變走到無以為繼的一天。
接下來10年,曾信儒得要把握師傅們正式退休前的最後時光,培訓新一代的製鞋人才,才能讓手工皮底鞋的生命延續下去;還有,明年過後失去反傾銷稅的保護傘,台灣的皮鞋市場究竟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局,目前也不甚明朗,所有人只能摸着石子過河。
第一張罰單開出後沒幾天,我帶着攝影師回到貝斯特鞋業,王火成打起笑容,把幾名師傅都叫了過來,請攝影師幫大家拍一張「畢業照」。一夥人排排站好,行列裏就差向來寡言的王錦祥師傅和他的越南籍太太。
「祥仔,一塊來拍畢業照啦!」王火成喊着,答覆他的是一片沉默。
「來拍畢業照啦,大家從來沒有這樣一塊合照過耶!」王火成說:「不然這樣好了,你坐在原位,頭抬起來看攝影師就好了。」
王錦祥搖搖頭,背對着攝影師的一顆腦袋,這會兒耷拉得更低了。
「來拍畢業照啦!」王火成又催促了一次。
「我不要畢業啦!」王錦祥終於回了話,小小聲地,可是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撥了電話告訴曾信儒這則插曲,他沉默了幾秒鐘,才幽幽地說:「我其實不意外,你們不在這行的人可能難以明白,但我非常清楚,這份工作,就是王師傅生命的全部,是他國中畢業後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數10年來,他的生活就是圍繞着製鞋這件事打轉。雖然速度不快,可是王師傅可以敲出品質很好的手工皮底鞋。你要他就這麼放棄,談何容易?」
曾信儒說,幾小時前,他才騎車去了三重的工業區,問過幾處廠辦的租金,認真地考慮要親自接下工廠,把師傅們全都請過去工作。為此,公司同仁們剛和他吵了一架,畢竟10年下來,林果良品雖然品牌經營小有成就,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有過管理工廠的經驗,跨足到生產端的決定,所有人都覺得實在太過冒險。雖然曾信儒私下盤算,接下工廠後若是繼續聘請王火成擔任管理者,便能彌補自己在經營工廠上的不足之處,但他也坦承,要說服王火成接受從「老闆」變成「僱員」,心態上的調適只怕也是一大難題。
幾週後,王火成考慮再三,最後還是希望能夠自己當老闆。他和曾信儒達成了協議,由王火成將機械設備搬遷至三重的工業區,自行租賃廠房,再由經營品牌的林果良品以提高代工單價的方式,補貼前者突然暴增的房租和遷廠成本;至於他的兒子王應哲,經歷過幾個月來的紛擾和不確定,加上始終無法說服家人讓他留在這行,毅然決定放棄過去5年的成果,遠赴上海轉行重新來過,他說自己今年才37歲,這歲數換工作還來得及,沒有什麼好留戀或捨不得的。
一間準備關門的家庭工廠,讓許多人的生命都重新洗牌。雖然遷廠提供了轉圜空間,不過許多問題還是沒有真正得到解決。接下來10年,曾信儒得要把握師傅們正式退休前的最後時光,培訓新一代的製鞋人才,才能讓手工皮底鞋的生命延續下去;還有,明年過後失去反傾銷稅的保護傘,台灣的皮鞋市場究竟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局,目前也不甚明朗,所有人只能摸着石子過河。
在工廠鐵門拉下前,我好奇問了林呈時師傅:「如果人生重來一次,你會想從事什麼行業?」
「我可能會去當美髮師吧。」
他的太太在一旁聞言便笑開了,他們夫妻倆靠着這份工作,好不容易才養大一對兒女,等到孩子們都找到穩定的正職後,今年年初,兩人才第一次踏出國門,到北海道玩了5天。美髮師這個夢想,她先前還沒聽先生提過。
「真的啦,我覺得我還蠻有美感的,應該適合當美髮師。」林呈時說。
「那如果哪天你真的失業了,要不要去學個美容美髮重新來過?」我問。
「不可能啦,我都這把年紀了。」林呈時擺擺手,示意這個假設性問題太荒謬了,他還沒那麼天馬行空。「不過,我們家兩個孩子倒是告訴我,將來可以幫我架設一個部落格,讓我在網絡上接訂單,以後留在家幫人修皮鞋。我覺得這個主意還不錯,你覺得呢?」
我覺得呢?我希望這天不要太快就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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