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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凤营牛奶的这则广告,如何冒犯了新闻专业?

在资讯免费、传统媒体广告收入锐减、网络媒体尚未发展出稳定获利模式的当今,怎么活下去,成了大家都在苦思的难题。

端传媒记者 吕苡榕 发自台北

刊登于 2016-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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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生广告,动摇了你对媒体的信任吗?
原生广告,动摇了你对媒体的信任吗?

6月22日,号称“全台最大科学知识社群”的网站——泛科学(PanSci)上传了一支长达1小时55分的影片,这支名为“一直挤一直挤就会有鲜乳?”的影片,正上方以黑色粗体字强调“#这是广告”;右上角打着“味全赞助”的字样。内容是泛科学总编辑郑国威与“公民调查团”前往味全公司林凤营牧场参访的“一刀未剪完整版”。

如果单看形式及内容,这只不过是另一则近年媒体常见的“原生广告”(Native Advertising),或者称“置入行销”,也就是形式和一般报导没有区别,但“报导”的内容完全由厂商付费赞助。

只不过这次的赞助商“味全公司”,公司有三成股份,掌握在“顶新国际集团”手中。而“顶新国际集团”这家食品大厂,2014年爆发“黑心油”事件,至今司法诉讼仍在进行中。2015年底,抗议者针对味全旗下鲜乳品牌“林凤营”发起“秒买秒退”行动(编按:运用某些超市比较宽松的退货规定,结帐之后立刻开瓶,立刻退货。),藉此表达对顶新的抗议。

这样的背景脉络使得这一支“广告”的后续效应异常激烈:有人重批泛科学“名誉毁于一旦”、“忘记媒体的本格与初心”;有人质问何以一个以科学知识传播为核心概念的平台要接下“黑心企业”的广告,为其漂白?

但同时,也有人开始讨论更加严肃的问题:媒体报导和内容广告的界线何在?媒体应该被动接受广告或者可以主动策划制作广告?刊出明确标示为广告的内容,媒体算不算为厂商信誉“背书”?

媒体获利艰难年代,广告界线何在?

其实早在影片公布前,这项“商业合作案”已在网络上讨论的沸沸扬扬。泛科学在4月征求“公民调查团”时,便在网页上开宗明义坦承这项活动是“味全找上门”的广告;“一刀未剪版”影片上传前,泛科学在6月15日率先释出了“15分钟”短版影片,网页上同样大喇喇的标注“这是广告”几个粗体字,仿佛害怕读者没看见一般。

除了影片标榜是“广告”外,泛科学的网站内早有一个独立标签分类“#这是我们认真做的广告”。泛科学承接的商业合作案,都放在这个分类项里头。点进去看也可以发现,每篇文章一开头便标注是由“某某某赞助,泛科学策划执行”。另外,网站里赞助制作的影音,例如食品安全相关的影片,也会在片尾打上赞助单位。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的在明示读者,这些内容都是“广告”。

这样的处理方式,看在一位目前在商业公关公司工作,长年为企业进行媒体宣传的许先生(化名)眼中,已是相对负责的做法了。

许先生坦言,媒体获利越发艰难的年代,加上传统广告形式已被读者厌恶,要能让广告主青睐,广告本身的“包装”手法也得越来越多样。不少广告甚至会包装的像报导一般。对于这类“报导”,媒体内早已有了公订价格,以传统报纸来说,地方版一篇500字的报导加上照片,新台币10万元(约24000港币/3100美元)以内可以搞定;想要上全国版,价格则会落在10到15万(约36000港币/4650美元)这个区间。收视率较好的电子媒体,一则60到90秒左右的报导,大约可以开价近30万(约71800港币/9300美元),就连政论节目也能卖。“负责任一点的媒体,顶多在文章旁边标注是‘专题’,字体和其他报导有点差异,作为区隔。但很多时候,你看不出来这是广告。”许先生笑了笑说道。

“曾经还有杂志直接联络我们,说他们打算报导某个主题, 两页开价30万,问我们要不要买,有意愿的话价钱还可以再谈。”不过许先生也强调,这类“新闻”基本上不会让广告主审稿,顶多给个方向和形式,后面则交由记者自行发挥,但执行上多少会替广告主设想,“像是电视台专门负责编务的记者,还会帮你设计如何避开NCC审查。”

另外也有企业每年编列上千万的经费给媒体,这类广告预算要的不是单篇报导,“而是只要有关他们企业或老板的正面新闻,就要报!有时明明是很无聊的小事,报社也报,就是因为这样。”许先生说道。

媒体的资产来自民众和它之间的信任程度,而接了这份广告是否伤及这项信任,便是主事者得要评估的,“没有‘能不能接’的问题,就只是接了以后后果要自负。”

一位资深媒体人

广告包装成报导,让读者傻傻分不清自己看的究竟是什么,而多数广告,顶多只会有某个角落标注赞助厂商,或提示读者这是一篇“广告”,便算是负完对读者的责任。HBO自制脱口秀节目“上周今夜”(Last Week Tonight )就曾经以“迷彩服”比喻原生广告,形容混在报导里的原生广告,形同穿着迷彩服埋伏在森林里的猎人;而媒体对原生广告所做的“广告标示”,形同只是在迷彩服的衣领上绣着制造商名称。

因此当泛科学处处一再强调“这是广告”时,在许先生看来,资讯公开和讯息揭露的方式已是相当对读者负责,“它又没有骗你,是广告就说是广告。相比起来,有些媒体明明是广告,还会标注‘某某某报导’咧。”

但“形式”上负责任,还不一定能说服读者。这次争议中,不少读者在意的是:就算做到充分揭露,但媒体以本身的影响力为厂商制作广告,当然隐含着背书的意味。选择接受形象有争议厂商的委托,这样的媒体社会责任何在?

“该不该接(这个)广告”?同为新闻工作者、为许多平台撰写媒体观察文章的张约翰坦言,这是每个媒体都会遇上的“伦理考量”。过去曾任职《台湾立报》的张约翰举例,《台湾立报》设有“性别版”,如果有一天“恐同团体要来下广告,我们要不要接?”

而另一位资深媒体人也直言,每个媒体都得面临这样的选择,因为媒体的资产来自民众和它之间的信任程度,而接了这份广告是否伤及这项信任,便是主事者得要评估的,“没有‘能不能接’的问题,就只是接了以后后果要自负。”

面对读者伦理质疑的挑战

2014年6月内容行销网站“Contently”曾进行一项问卷调查,这份名为“ Sponsored Content Has a Trust Problem ”(“赞助内容的信任危机”)的调查,针对美国542位18至65岁的网友,询问当网站出现赞助内容时,读者对网站与内容的信任程度如何变化,结果如下:

问卷_简

多数民众依旧会因为网站出现赞助内容而失去对它的信任,那么冒着失去信任的风险,泛科学又是基于什么理由,承接了这件“广告”?对此郑国威接受端传媒访问时说,当时味全找上门,希望泛科学到林凤营鲜奶的生产现场参观时,他们内部曾想过“我们不接这案子,担心的是因为对象是顶新/味全,而因此被斗臭吗?如果是,那我们过去何必讨论其他争议性议题,例如:核能或性别?”

郑国威自信的说,泛科学其实同时正从事五、六件“都很危险”的事,例如接了味全的广告,或者强烈标注赞助制作的任何内容,“我们如果不说我们接了味全的广告,好像就没有这些后续的问题。我们这样做,都很危险,但我想做,因为没人做过!”

至于读者所质疑的“伦理”问题,郑国威则认为,泛科学的任务是推广科学知识,“今天因为是顶新/味全,所以我们就不讨论任何与牛奶有关的科学议题,直接选择讨厌它?那我们的价值选择和情感判断到底根基在什么上头?我们能不能‘就事论事地讨厌它’?”

“你要说我没立场吗?当然是有啊!我们也是人,可能私底下也有在抵制顶新/味全,接这案子时心里难免会有‘啊~~’的感觉。”泛科学执行编辑雷雅淇说道,但在立场之外,他们就是尽力把自己想说的做好。

“要嘛你就真的做成采访,但标注有赞助;要不然就是做一个漂亮的广告。两者之间没有中间地带,更不用说还把民众扯进去,广告就是在帮人擦脂抹粉,你要擦脂抹粉就去擦,干嘛让民众帮你擦。”

许先生

用科学的方式提供资讯,让读者藉此作出判断或提出问题,是泛科学承接味全广告案时的立场。从这个本身定位与功能而衍生出的伦理界线,与传统大众媒体谈论的伦理,在这里稍稍有了转变。这也是各式媒体平台诞生,“媒体”形式越趋多元后所产生的状况。对泛科学这样一个分众的媒体而言,“我们面向的是对科学有兴趣的社群。”郑国威说道。因此“科学资讯推广”、“提供科学资讯”等价值,形成他们的伦理界线。对泛科学来说,谨守这个界线而做的行为,例如承接味全广告案,为的是搞清楚鲜乳生产过程,提供资讯给读者。从这些角度出发,接受委托并不违背它自身的伦理。

进一步从泛科学本身的伦理来看,许多对于泛科学的批评,反而难以和泛科学对话。“今天泛科学是想去厘清基本事实,再让读者下判断;如果读者不想要基本事实就要下判断,为什么要怪人家想去弄清事实?”张约翰说道。

泛科学“想要厘清基本事实”的出发点,具体反映在泛科学处理这起委托案时所设计的“内容”上。郑国威解释,味全原本希望泛科学团队前往参访,“但我们没有鲜乳产制流程的专业,而且我们去看了以后写的东西大家也不一定会相信,所以我们想说,既然味全想要沟通的是民众,对味全有质疑的也是民众,我们就把民众带去直接与味全面对面,由味全提供资讯来解答民众的疑惑。”

在多次与味全沟通后,味全也同意了这样的内容操作。随后泛科学便在网站上公开招募“公民调查团”成员,同时详细解释原委。郑国威也强调,来报名的人我们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会问什么,当然味全可能事先会有沙盘推演,但调查团究竟会出什么招,事先没人知道。

泛科學拍攝的影片「一直擠一直擠就會有鮮乳?」
泛科學拍攝的影片「一直擠一直擠就會有鮮乳?」

只是“公民调查团”的参访影片中,出现的是郑国威本人偕同调查团成员共同前往味全,一路观看牛棚、挤乳机器等过程。而偏偏正是这样的“内容”,引起另一种质疑。

“这就不对啦!你要弄成采访就真的去采访,你要办活动让民众跟味全对话,那你就扮演好一个平台的角色啊!他们现在是混淆在一起!”对于泛科学制作的内容,许先生一改支持泛科学资讯公开的态度,认为泛科学在广告内容操作上出现相当严重的瑕疵。

许先生表示,媒体接委托案,执行的形式有很多种,“例如要让民众和味全直接对话,那泛科学就应该只是一个平台,举办一场‘乡民味全面对面’的活动。要踢馆的就来,味全要找谁出来面对就找谁。泛科学本身不介入。”

“但现在却把民众扯进来,带着民众像是在做调查采访一样。今天你要赚这广告钱你就自己做,为什么找民众来帮你背书你的广告?”讲到激动处,许先生忍不住抬高了音量。“要嘛你就真的做成采访,但标注有赞助;要不然就是做一个漂亮的广告。两者之间没有中间地带,更不用说还把民众扯进去,广告就是在帮人擦脂抹粉,你要擦脂抹粉就去擦,干嘛让民众帮你擦。”

而这样的内容对其他媒体同业来说,也显得扭曲,同样以分众市场为目标的杂志记者便直言,如果是厂商赞助活动,杂志社一定由业务部处理,例如举办活动讨论某一议题,这些议题会是投赞助厂商所好的方向,但活动上不会直接让厂商宣传自家产品。至于编辑部顶多被要求支援这类活动,撰写活动现场的稿子放上网。但稿子本身也不会触及赞助厂商,单纯只采写活动内容。“广告就是业务部的事!”该名同业说道。

“公民调查团”这类编、业不分家的处理,模糊了调查采访与参访活动的界限,对许多同业或读者而言,反而混淆了单纯的广告该有的尺度。许先生认为,他们(公民调查团)的操作手法,就像很多年前一部电影——《厄夜丛林》(The Blair Witch Project,又译作《死亡习作》或《布莱尔女巫》)一样,拍的像是纪录片,又像是剧情片;泛科学弄的又像是参访,又像是采访,让人搞不清楚你到底是哪一个。

创新媒体与社群间的关系

另一方面,泛科学虽标榜“科学”,“但我实在看不出这个参访和科学有什么关系。”研究“科技与社会”的世新大学社会发展研究所副教授陈信行笑着说道。

陈信行说,从影片所呈现的参访过程,味全工作人员带着“公民调查团”从牛棚、挤乳到饲料调配一路参观,中间“公民调查团”也会不时询问味全牧场的工作人员牛棚尺寸大小、牛只出现乳腺炎时会怎么处理,或是饲料的配方与配送方式等问题,再由工作人员解说现场作业程序。“内容看起来就和我国小毕业旅行参访味全牧场的场景大同小异,也是有个人出来解说,小朋友或老师会问些问题,问的问题跟科学好像也没太大关系,比较是工厂运作流程。唯一不一样的是味全有给我们喝果汁牛奶。”

也因为内容涉及“科学”的程度不高,中正大学传播系副教授管中祥也质疑,当泛科学以“科学”作为解释的论点,但广告内容却“一点也不科学”,“这个广告内容和它网站的本质有什么关联性?明明就是公关活动,干嘛还要用‘科学’来包装?”

陈信行也强调,从抵制顶新到抵制林凤营鲜奶之间的因果关系,早就已经有非常完整的讨论,多数民众抵制林凤营,并非因为它鲜奶品质有问题。“泛科学说要去厘清鲜乳产制过程的事实,但多数人不是因为鲜奶有问题才抵制啊。就好像华航空服员罢工,你出一个讨论飞机飞行原理的文章一样,我们又不是在质疑这个。”陈信行认为,泛科学解释自身承接广告的理由,反而犯了傲慢的毛病,把一般民众当成需要被教育的对象,因为搞不清楚事实状况,才需要他们帮忙提供资讯。

泛科学在官网上征求「公民调查团」的广告。
泛科学在官网上征求「公民调查团」的广告。

那么为什么不好好做一份与牛奶有关调查采访呢?对于这样的质疑,雷雅淇坦言,若要真的执行一个与牛奶有关的采访,并且把其他品牌列入讨论范围,“毕竟这个案子是味全赞助的,其他品牌不一定会同意。”加上泛科学内部并没有相关专业背景的人,光是味全一个个案就已处理不完,更不用说还得加入其他厂商。因此才选择“公民调查团”的方式呈现,“这是我们第一次尝试这样做,把社群拉进来参与。因为即使是商业合作案,我们也希望社群能有互动。”

这个说辞的背后透露了两件事:一个是社群与媒体之间的角色分辨,另外则是创新媒体的盈利模式何在。

过去郑国威在谈起泛科学时,经常使用“垂直媒体”——聚焦在特定族群和内容需求的平台。他曾经提到,自己参与“全球之声”(Global Voices)后,突然进入了一个数千人的社群网络,这些人同样关注即时重大新闻、关心媒体。“全球之声”的经验让郑国威了解,创新媒体得要找到自己的社群,才有办法经营下去,“所以对我来说,做媒体其实就等同于我在做社群,社群对我来说其实就是这个媒体的一切。”

但在多重角色交叠下,不同角色成了规避各自伦理界线安全地带。这样的争论不只出现在泛科学身上,当每个人都可能是自媒体时,社群网站上的发言究竟只是个人与朋友间的互动;又或者是一个公开的公共言论?

社群有可能是某个个人部落客的读者群,或是次文化同好圈;而锁定社群经营的媒体,这几年在台湾也陆续萌芽,像是以移工为主的《四方报》(现已收刊),或以农业、食品为强项的“上下游新闻市集”。但经营社群的平台是否也该谨守“编业分离”?又或者个人部落客在部落格上推荐、贩卖商品恰不恰当?那道界线似乎又显得暧昧。

“即便同时具备社群与媒体的双重身份,若是具有‘媒体’的性质,就得要遵守媒体的基本界线。”管中祥说,对媒体而言,“编业分离”就是一个基本界线。

不过对于这个界线的理解,在泛科学身上却显得薄弱,“因为里面的经营者本身没有媒体实务,一下觉得自己是社群,一下觉得自己是媒体。不知道如果自己是媒体时,该怎么操作才不会出事。”一位离职员工透露,如果站在媒体的角度思考内容设计,所谓的“调查团”绝对不会只参访一间厂商,至少也会寻找另一间厂商做一个比较。

但在多重角色交叠下,不同角色成了规避各自伦理界线安全地带。这样的争论不只出现在泛科学身上,当每个人都可能是自媒体时,社群网站上的发言究竟只是个人与朋友间的互动;又或者是一个公开的公共言论?这之间的尺度又该怎么判别?

除了角色混淆,离职员工也提及,“如果在会议上提出这个要多参访几间品牌的构想,一定会马上被反驳,说这样会增加预算、不可行之类的。”

“增加预算、不可行”反映的是第二个问题——创新媒体的盈利模式何在。目前泛科学的营收主要来自承接政府专案、商业合作,以及电商获利,郑国威透露,主要收入仍是政府专案,商业合作大约占营收两成。虽然网站上也有广告banner,但郑国威说,那些banner主要是google根据用户而投放,这部分广告收益占比极低。

媒体公信力与生存能力的两难

比起草创时期仅有1名执行编辑,如今泛科学团队已将近5位成员,以及固定合作的影像制作团队。2014年泛科学正式成立公司——泛科知识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公司后开始有了营利的压力,因此从过去主要承接政府专案,慢慢也开始接商业合作案。”一位离职员工透露。

手上既有政府专案又有商业合作案,算一算日常的工作量,雷雅淇说,平台每天大约会有2到3篇文章露出,而编辑手上同时也会有2到3个专案正在执行,还有日常的社群经营要顾。加上他们申请了文化部的补助,在一定时间内要有定额数量的影像产出,换算下来两个星期大约得要有3到4支影片产生,“中等难度的议题,像是登革热,大约要1个月制作。”雷雅淇解释。

庞大的工作量来自对获利的渴求,“过去主管都会一直喊着营收要翻倍,开会时提了案子,总会听到主管质问:‘这有钱吗?’”离职员工感慨,对于创新媒体的热情和梦想,在每日被钱和专案追着跑的压力下,慢慢也会消磨殆尽。

为了获利而接案、又被专案的时间表压着,再再都可能限制了内容制作的品质,在操作上少了细致度。而这不单是泛科学面临的窘境,也是许多创新媒体遇上的问题。同时担任公民行动影音纪录资料库库长的管中祥也深知个中滋味,“过去我们也申请专案,但申请了专案就得花一个人力去执行。结果我们的本质是做报导,现在却是不做报导、做专案……”加上为了专案执行,组织得要多聘雇人力,但专案执行完毕后,不可能直接要员工走人,“结果你组织已经扩张了,为了让扩张的组织活下去,只能找更多专案。”

在资讯免费、传统媒体广告收入锐减、网络媒体尚未发展出稳定获利模式的当今,该怎么活下去,成了每个媒体都在苦思无解的难题。“类似泛科学这次引发的争议,从来就不会有一个简单的答案。”在访问过程中,张约翰不断提到这句话。的确在媒体公信力与生存能力之间,拉扯和抉择从来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一个充满争议的决定,背后纵横交错的或许不单单只是“有没有新闻伦理?”这么简单而已,而在创新媒体百花齐放的时代,“界线”也正在被挑战与重新界定。

或许这是一个媒体失序的年代,但同时也是秩序缤纷的年代,新型态的媒体诞生、大环境的生存压力,这些交错的因素之下,究竟创新媒体又该怎么定义与广告主之间的关系?这是个难以回答的大哉问。而面对这个问题,郑国威自述:“我们想要往前走,但前面是没有被定义的东西。那我们要退回去吗?我们要往前走。我们边走边定义。”

“我们在定义什么?我们在定义的是:我们到底有没有办法尝试各种东西,让我的社群知道我们在做各种尝试,而我们的社群又能否接受;过程中我们又该如何优化。这一次很大一部分(社群)是无法接受的,但从我们起心动念接了这个委托案到现在,我们的想法都没改变,没有因为挨骂就觉得要道歉。而社群不能接受,代表我们走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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