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行定勋、园子温:纯爱?暴力?我只想拍出青春的愚蠢

你在青春片里看到的,原来并不是园子温和行定勋的主意,电影里的青春甜美而粗鲁,但导演要的,只是打破电影公式⋯⋯

端传媒记者 张书玮 发自香港

刊登于 2016-06-07

访问&整理:张书玮;翻译&整理:中根若惠

图:端传媒设计部

尽管日本流行工业至少有五十年在不断出产青春偶像,可若不是这几年中国和台湾一些票房得意的案例,人们或许不会这样热烈地谈论“青春片”或“青春电影”。两岸三地的文化环境差异不小,却都不约而同,去挖掘,制作,力推这样的影视作。但再看回日本,似乎有播种也有收成,无论是纯爱还是现实题材,明明青春片并不是主流,但日本电影总在这个范畴内推陈出新,不断放出可堪探讨的作品。

青春明星不是他们的主意

自然要问,“青春片”是一个片种吗?观众应该早已将有些电影默默归了一类。可是拍电影的人仍然各异。尽管采访发生在不同时空,当“青春片”这张卡片放在行定勋或是园子温面前,他们的态度如此分明,并不会直接将自己与这个词连结起来,尽管前者有《Go!》,《东京同栖生活》,《囧男孩的异想世界》,《日出前向青春告别》;后者有《爱之剥脱》,《不道德的秘密》,《爱的告别礼》,《东京暴族》等代表作。“我不觉得我很关注青少年题材啊,”园子温甚至这样说,“比起来,山下敦弘才算是青春片导演吧?”

园子温和行定勋选择的演员,大多都迅速成为日本国内的青春红星,变成了具代表性的青春面孔。这其中莫非并没有秘诀?他们的新戏一部接一部,或许对选角有着特殊的心得?“新片的演员都是监制选的!”行定勋哈哈大笑起来,很不容易才止住。而园子温拍偶像电影更是另有内情:“你千万别把《新宿天鹅》和我的其他电影放在一起讲,这部戏剧本和演员都不是我选的,甚至很多内容都不是我剪辑的。”原来,日本电影里使用的少年偶像,往往都由事务所或监制提出建议。所以《新宿天鹅》里面顶着狮子头的绫野刚不是园子温的主意,挑中尊尼事务所偶像艺人加藤成亮的小说,也不是行定勋主动的决定。

日本青年视野更狭窄

如果彻底没有任何兴趣,园子温为什么要拍年轻人的故事呢?他看到年轻人有一种“愚蠢”,这“愚蠢”的意思有好有坏。这些年轻人完全是自由的,当他们自由行动的时候,“好”的愚笨也被激发出来了,“我自己也曾有过那样的愚蠢啊。”

“愚蠢”好像一种共识,鬼祟地也在行定勋的口中出现。他同样觉得“愚蠢”是好的:“我希望把这种愚蠢从我的视角拍出来。”

日本电影导演、编剧兼诗人园子温。
日本电影导演、编剧兼诗人园子温。

在他的视角里,日本的很多群体之间存在裂痕。行定勋不想带着偏见去看不同的群体,只想从个体出发,中立细微地观察其间的互动,“这动作也许像是一种怜悯吧。”

2010年,行定勋拍摄了电影《东京同栖生活》,讲同住在片瓦遮头小公寓中的年轻男女,因外来的陌生人而关系迅速崩裂的故事:“我想说的是年轻人们带着面具和伪装,以此维持彼此的关系,如果没有这些伪装,他们的关系就会毁掉。”这些年轻人拼命维持看似和谐的关系,一旦破坏这种维系,关系马上就会变得残酷起来。电影《红的告别式》(2016)则侧重另一种“愚蠢”:“人们总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的朋友,总觉得对方对自己完全敞开心扉。其实未必是这样吧。互相理解是不可能的。”电影中的两位男主角尽管彼此要好,却总在猜度对方的心理,最后千丝万缕,无法梳理。

园子温受够了当时青春片的制作公式,那些电影总在描写很甜美,很粗鲁的青春生活。

园子温用《不道德的秘密》(2012)同样在描写年轻人紧绷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对他们的影响。故事并非在一个屋檐下,却显现出更局促和紧张。电影设定在地震之后,男主角的生活环境在灾后变得高压,最终与家人邻里相处中不断碰壁,终于爆发。

“这大概算是我对当时日本青春片制作大环境的叛逆。”园子温受够了当时青春片的制作公式,那些电影总在描写很甜美,很粗鲁的青春生活,他一心就想反对这样的氛围,这样的电影:“日本讲年轻人的电影好像水准越来越低,没什么电影去讲青年人的抗争。”在园子温的心中,日本的青年相比别国,视野似乎更狭窄,社会也并没有留出空间让他们思考。《不道德的秘密》结合当时震后的社会迷茫,残酷之余,也是希望。

“青春”的样子因人而异

电影,多少仍然取决于导演。不太关心青春这主题,并不等于与青春就此绝缘。园子温回过头来说:“不过我的大部分电影,都注入了我自己的个人体验,所以某程度来说,那也是一种青少年元素。”当然,他不忘强调,“《新宿天鹅》真的是例外!”

电影《The Whispering Star》剧照。
无悲无喜,永葆青春的机器人。电影《The Whispering Star》剧照。

包括《新宿天鹅》在内,园子温在2015年有五部电影上映,并非套套都是他自己想做的题目。他唯一最寄予厚望的是《耳语星球》。这部黑白电影一反园子温历来的丰满色彩和热闹节奏,安静又沉郁。原来却是25年前,青春时期的园子温最想拍的电影故事。

《耳语星球》是一部独立科幻电影,成本很低。主角是一名在太空不断送信的女性机器人邮差。因为时间太多,所以慢慢思考人生。不会衰老的青春,也是思考的课题之一。园子温九成照搬了自己25年前写的脚本和分镜:“我原本希望这会是我的第一部电影。可是当时没能找到任何的资金,所以没有拍成。”他曾经希望自己的电影都是这样安静,缓和的,没想到凭纪录片开始影像创作,园子温的电影比谁都热闹。多年后再拍这部电影,商业路线已经无法抛弃。他不想承认的《新宿天鹅》,马上还要推出第二部了。他唯有希望从此之后能分成两条创作路线,一边是热闹的商业片,一边是这样安静的独立电影,对自己的青春理想有个交代。

电影《Pink and Gray》剧照。
戏中有戏,妄想了解好友的少年。电影《Pink and Gray》剧照。

他一面觉得年轻人不像以前那样顺从前辈了,一面又觉得演员不应该只是顺从,要发挥不可控的“愚蠢”,才可以打磨出电影的色泽。

行定勋感慨的反而是他和年轻演员的关系不再和过去相同。如今,他对年轻的演员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共鸣:“我好像一直在和他们对抗。”年轻演员的自信让他觉得有趣,这些人相信自己无所不能,像是在挑战或否定导演的职能和地位。他一面觉得年轻人不像以前那样顺从前辈了,一面又觉得演员不应该只是顺从,要发挥不可控的“愚蠢”,才可以打磨出电影的色泽。

日本电影导演和编剧行定勋。
日本电影导演和编剧行定勋。

“在拍摄《Go!》的时候,我才30多岁,和演员的年纪很接近。我完全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至少我觉得我理解了。”行定勋当年和年轻演员合作好像并肩跑步,现在15年过去了,他们已经不能同步了,“现在变成我看着他们,让他们随心所欲。”这样的距离感,让年轻演员们更专注地去了解导演的想法。

抛弃了典型的“青春片”公式,却在创作和拍摄之中时刻都感受到自己的青春体验,大概这才是青春片的正确做法。在这些电影里,你也许看不到“青春片”的痕迹,其中依然处处流露着“青春”。如果是这样,青春就算再“愚蠢”,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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