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7歲進入青春期以後,我無法接受自己的陽具,大概有一年沒辦法直視自己的雙腿之間。」
一位跨性別好友,曾經跟我說過這種話。
跨性別在日本,被稱為「ニューハーフ」或「オネエ」,乍看好像得到某種公民權一樣,實際上,我們很少聽到市井中一般人的真實意見。即使在 LGBT 的概念較為先進的台灣,跨性別在性少數中也是「弱勢裏的弱勢」。日本雖然因為娛樂產業對跨性別大肆消費的緣故,跨性別的知名度不低,但要說到「理解」,我想還是為時尚早。
日本電影《當他們認真編織時》中的跨性別
「也有不動手術就活不下去的人,跨性別中,個體差異很大。我是沒到那麼急迫的地步。」
「出生時是男性,所以接受自己的身體也是必要的修行啊。」
「和動了手術,怎麼看都是女生的朋友見面時羨慕得不得了。」
「在路上散步時,發現映在櫥窗上的自己是男生的樣子,就很消沉。」
以《海鷗食堂》(2006)、《眼鏡》(2007)享譽國際的荻上直子,她導演的新片《當他們認真編織時》(彼らが本気で編むときは、),讓我想起那個朋友跟我說過的話。這部電影,就是這樣編織起一個又一個的情節,傳達出導演經過綿密取材與思考後的溫柔感觸。
和母親(ミムラ飾)住在一起的小友,因為母親離家出走不知去向,投靠舅舅牧生(桐谷健太飾)。舅舅告訴小友:「我現在和某人住在一起。」小友在舅舅家見到舅舅的情人凜子(生田斗真飾),是動了性別轉換手術的跨性別(MTF)。
一開始,小友有點不知道要怎麼和澟子相處,「她」出生時是男性,但日常生活裏完全是女性的樣子。但凜子為小友所付出的愛,讓小友越來越理解澟子原來和自己並無二致,共享相同的喜怒哀樂,於是小友也漸漸將澟子視為家人。小友、澟子、牧生的三人生活在凜子母親回家以後只能告結;臨別時,凜子送給小友自己親手編織的毛線「御守」。經過和凜子的共同生活後成長了的小友,這次為了要支持母親,回歸了和母親的兩人家庭。
通過跨性別這種一般人眼中不「正常」的角色,反問「正常是什麼」,在這部電影裏,處處埋設了這樣的機關,讓觀眾能因此察覺到自己內在的「標籤」和「成見」。
例如,凜子在窗前眺望的場景,我們跟着鏡頭看她眺望窗外時看到附近鄰居懸掛的鯉魚旗的這一幕。鯉魚旗從上到下的順序是「青色鯉魚=父親」、「紅色鯉魚=母親」「小鯉魚=孩子」,空中飄揚着的鯉魚旗是很傳統的日本意象。但是,那是以父親為家長,母親和孩子在其下的樣貌,是不容許任何差錯的家族形態。
然而,第二天凜子為小友做了便當,裏面放着的卻是同樣大小,同樣顏色的三個鯉魚旗形狀的小香腸,在那裏,沒有性別差異,沒有大人和小孩的區別,也沒有上下關係。
有一幕是跨性別的凛子的母親(田中美佐子飾)對小友說話的場景。
「即使妳是小孩子,要是妳傷害了我的女兒我也絕不饒妳!」
乍看好像是不太成熟的發言,但其實可以說她是用對等的視線和孩子說話。因為凜子的母親不是那種會說出「小孩子啦沒辦法」的人,她也不會硬性規定男生就該怎麼樣,能柔軟地理解孩子青春期時身體與認同分裂的痛苦;凜子母親不僅買了胸罩給澟子,還為她編織出裏頭的「胸部」。
就像電影的標題,這個作品的主題是編織品。而這部電影本身也是一個編織品。「棒針」的編織法,有平針、低針、高低針。「鉤針」的話,有短針、長針。兩者的基本編法只有幾種,但經由這些單純動作的重複,可以創造出各種設計的織品。LGBT 是上針,親子的形態是下針。那裏所描繪的親子關係的形態,也不是只有一種。就如同食、衣、住等是簡單的生活元素,但日積月累編織出來的,是極為複雜的親子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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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固定的工作和生活,對自己的小孩也不負責任的小友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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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男同性戀孩子逼到自殺未遂絕境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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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對離家丈夫的恨意都織到衣服裏,讓女兒穿上那些衣服的嚴厲教養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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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生錯性別的孩子,並且溫柔幫助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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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如同親生一般滿溢愛情,送他出社會的母親。
母子關係的多樣性,也傳承到下個世代。孩子成為母親,母親成為孩子,多彩的織品連綿不絕,首尾相續如永遠的莫比烏斯帶。
宛如雙生的台灣電影《我和我的T媽媽》
親子關係很有趣,本來以為年輕時埋藏在心裏深處、好像都解決了的問題,隨着年紀漸長,卻如亡靈般讓人痛苦,徘徊不去。而之所以不能再繼續壓抑的原因,或許正是因為心靈的成長,我們獲得了正視過往避而不談的問題的勇氣。
我在電影放映會看了《我和我的T媽媽》這部紀錄片(黃惠偵導演,54分鐘),描寫的是導演的母親和家人們。導演把《我和我的T媽媽》編輯為89分鐘的長版《日常對話》(Small Talk)紀錄短片,預計將於4月14日起在台灣正式上映。
「T」是「Tomboy」的簡稱,在台灣指的是女同志裏的踢(たち)的角色。如同《我和我的T媽媽》片名所示,導演的媽媽,也就是本片主角的「T媽媽」,是位女同志,從小就喜歡同性,但因為娘家是鄉下農家,不能接受她的性傾向,就聽家人的意見出嫁了。雖然T媽媽生了兩個女兒,但受不了丈夫的家暴,帶了兩個女兒離家出走到台北。之後自學喪禮時牽亡魂的技術,以此謀生,女兒們也跟着她一起工作。也因為這樣,黃導演在小學三年級以後,就沒有繼續上學。
逃出丈夫家以後,T媽媽不太隱瞞自己的性向,她把頭髮剃得短短的,polo衫塞到男生褲裝裏。談了很多次戀愛,也有過好幾個女朋友。孫女們問過阿嬤:「阿嬤是男生還是女生?」阿嬤回答:「當然是女的啦。」在這裏我們看得到家人之間坦率的親近與理解。
但黃導和母親之間不是這樣的。長期以來,她感受到和母親之間的巨大隔閡。為了避免洩漏劇情,這裏我們不說最主要的原因,但在黃導演的影像裏,她紀錄了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凝視並面對橫在母女間的鴻溝。
片中處處交織着T媽媽「牽亡魂」的影像。「牽亡魂」這種弔慰生者,導引死者到黃泉之路(中文說「超渡」)的工作,是台灣獨有的職業,日本並沒有。電影裏隨着死者被「供養」的過程,也「供養」了長期以來導演對母親的鬱屈的心思,影像訴說了導演的心念如何被超渡,母女關係得以再生的過程。
也就是說,這部紀錄片和《當他們認織編織時》一樣,是由性少數問題和親子關係的經緯所編織而成。
奇妙的是,兩部作品都在今年柏林影展奪得頒給 LGBT 作品的泰迪熊獎,不管是日本電影或台灣電影,都是初次創舉。《當他們認真編織時》和《日常對話》宛如在日台兩處相異的土地上長出的雙胞胎。所以我看完這兩部片時,心裏感慨很深。
《日常對話》的黃導演和《當他們認真編織時》的荻上導演都是家有幼兒的母親,這應該不只是單純的偶然。因為自身和孩子的關係,幫助她從只是被動的「承受」,昇華到可以接納能夠原諒的「接受」。有趣的是,兩部電影都用「供養」來表現出從「承受」到「接受」的機制,所謂的供養,一方面是獻祭給「死者」的儀式,同時也是讓生者得以在人間重生的儀式。

台灣和日本在性別意識上的差異和「手藝」
我也曾經有過編織的時期。
當時的我,被男朋友劈腿,談着痛苦的戀愛。說有多痛苦呢?差不多是得了圓形禿那樣的痛苦。那時我在讀藝術大學,所以要做作品,不知為什麼,最激發我的創作欲的,就是編織和裁縫。
人們都有各自發洩痛苦或療癒自己的祈願物,對女性而言,長期以來,「手藝」(手工藝)是其中一種重要的手段。18世紀的小說家珍奧斯汀(Jane Austen),如同拼布般織出人類心靈的聲音,寫出了長篇小說。無法在社會上活躍的女性們,因為不回家的丈夫或是缺乏理解的家人,又或者是經濟上的困難等等委屈,女性們投身於編織、拼布、剌繡、蕾絲等編織的「手藝」中。
在《當他們認真編織時》裏,凜子或小友的祖母,也在毛線裏丟出無法排遣的憤怒和恨意,這也使人想起手藝的歷史。
女性的壓抑和手藝的關係,要說起來的話,我想着眼於日本與台灣之間,雖然極為相似卻又無法忽視的巨大差異。
通過拍攝紀錄片,黃導演想「供養」的對象是她幼年的痛苦記憶;與此相對,《當他們認真編織時》所要供養的對象,是凜子的「男性」。牧生和小友一起幫忙織出了各種顏色的毛線「陽具」塔,三個人一起在海邊燒掉陽具塔的景象是很深刻的場景。
外表上的各種手術雖然已經結束了,但凜子始終沒下定決心把戶籍變更為女性。他想編出和108個煩惱同樣數字的108個男性陽具,燒化它們來做為供養,這也是他給自己的一個分水嶺,澟子希望在那之後,她在戶籍上可以成為女性,和牧生結婚入籍,然後領養小友。雖然動了手術,但凜子之所以執着在陽具和戶籍的理由,可能有點難理解,不過我和開頭提到的跨性朋友討論後,終於稍微能夠明白了。
我也試着用自己的方式思考。
將天生受之父母的身體髮膚加上人為的手術,可能是其中一個躊躇的理由。再進一步,像日本這樣明顯是「女性附屬於男性」的社會裏,捨棄男性性器/男性戶籍,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冒着極高風險的,《當他們認真編織時》正暗示了這種深植於日本人心中的潛意識。
所以,在《當他們認真編織時》裏,不管編織或是料理,凜子體現出的「女孩樣」主題,也可說是被「賢妻良母」幻想所束縛的,非常日本的形象。台灣並「不是」日本那般的男性優越社會,也體現在亞洲社會排比中非常突出的就業率。實際上,我周圍的台灣女性,大多數也從男性視線所要求的「女生就要像個女生」的幻想中解放了,她們不需要用「女孩樣」當賣點,活得比日本女性更自由。和日本相比之下,台灣做手藝的人比較少,是不是就因為這樣呢?
現在在台灣,幾乎「撕裂社會」的同性婚姻立法問題,以及台灣社會上對LGBT問題的高度關心,也是因為台灣性別意識的先進吧?台灣與日本在性別意識上確實存在相當大的距離。
多樣性的光譜
黃導演的母親非自願地踏入婚姻,結果生了兩個女兒,也抱了孫子。電影中她雖然否定了「結婚」或「家族」,但也可以看到她疼愛孫子的樣子。這裏面充滿許多矛盾。
在電影的最後,家人們全部聚在餐廳裏慶賀黃媽媽的生日,也拍了大合照。雖然否認自己的性別和婚姻制度,但在社會這個水平面上,她和家人彷彿一滴墨水墜入其中,擴散出大大的波紋。我看着那個畫面,因為墨水暈出的大理石紋路的美麗而不禁泫然。這中間不是非黑即白的選擇題,在其中灰色光譜的層次越多,墨汁的流動就越加美麗。社會的多元,就如同水墨光譜般可以渲染出複雜美麗的紋理吧,我再次這樣感覺。
現在台灣上映中的《當他們認真編織時》和4月14日上映的《日常對話》。劇情片與紀錄片。完全不同風格的女導演。這兩部作品像是相同的純麥,在日本和台灣這兩個不同的酒樽裏,熟成出兩種風格相異的威士忌。我不禁祈願,希望有更多人能品味這兩種芳香,能想像性別與家族關係下多元光譜的美好世界。
(栖来ひかり╱栖来光,自由撰稿人,著有《在台灣尋找Y字路》(台北:玉山社,2017),定居台北十年的日本人)
註:現在上映中的《日常對話》,為導演重新編輯版,與《我與我的T媽媽》的結局有所不同。
原文刊載於 Taisuki Café 網站,經作者同意授權 Taisuki Café 翻譯,並授權端傳媒編修轉載。
不管管用主题无关的垃圾回复刷版,并且从不与其他回复交流的准僵尸号号吗?
不認為一個充滿假象的家庭可以給予更好的育兒環境。
孩子需要的是家提供的心理支持,在幼兒跌倒時扶持、給他們講出真正想法的空間,而不是一堆「不准」、「犯錯你就不是我的孩子」,或「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不在乎你的成長或心情」情結。
剛剛才看了日常對話,導演說:「世界上沒有哪一種關係是理所當然。」看待自己與他人的關係是這樣,看待他人之間的關係亦是。卻有人硬要將自己的理所當然加諸於他人之上。
一堆人漠視或不去了解分析在自己心中知道的真正事實
關於婚姻有很多東西是沒寫在法律中的卻一直只會拿法律寫的東西來辯
有兩項關於婚姻的概念是存在於社會道德中的
1.男女不應發生婚前性行為未婚生子
2.若違反造成懷孕沒其他原因必須要奉子成婚
這代表什麼?責任!新生命需要父母
這也是為何對夫妻吵離婚我們會要勸合不勸離,大人分開會傷害到孩子
婚姻制度實際上是男女互相限制自由履行其對共同孩子家庭的責任義務與權益
結婚行為、儀式實際是夫妻向社會要求取得他們成家生育並教養子女的許可認可授權
授權權利可以給予可能執行它並最後成功的一般家庭夫妻,如同你的父母
授權權利可以給予可能執行它結果卻不幸失敗的不孕症夫妻
授權權利可以給予可能執行它但卻選擇暫時或將來都不會去執行的頂客族夫妻
但是婚姻中成家生育和教養子女的授權
無法"再"給予已由經驗及知識確定去執行它會造成優生學小孩健康問題的近親夫妻
無法給予心智未成熟不該去執行它的未成年孩童夫妻
無法給予本來就根本不具執行可能的跨種族人獸、性別同性、或獨身者自己
至於一夫多妻、一妻多夫過去或現在部分國家本來就是允許的
但我們國家的社會知道那會造成男女的不公平並且產生家庭中地位的競爭
給予此授權權利並不良好可行才決定禁止
這些就是現況法律中婚姻之所以規定一男一女的全部含意
接著寫在婚姻之後的章節父母子女因此也就使用婚生規定的原因
另外道德上關於婚姻有一項是有被直接寫進法律的
那就是通姦罪,可是居然沒有人去看到提案支持的主要立委居然是想把它廢除的
外遇離婚會造成家庭破碎,危害的又是誰?大部分是單親家長及由他所扶養的孩子
對孩子,第三個生命的責任義務承擔才是婚姻制度的重點
夫妻的財產共有節稅、離婚需要贍養費、死亡的遺產分配等等其實是由此而來
可惜支持方的很多立論卻都是伸張他個人的自由、人權,沒有其他原因
仔細去想想真正的婚姻定義同性關係他們可能取得的了嗎?
就算硬扯領養、借種代孕、人工生殖用來做為工具
讓同性他們滿足心理模仿出社會對家庭的定義也可以?都能當做權益?
這些事情除了心智未成熟自己都還是孩子的孩子以外
近親、跨物種、獨身,只要他們的經濟能力足夠,難道也可以視為人權權益去授予嗎?
當然不是
人對承載他們自己未來的新生命、孩子下一代有的是責任不是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