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槍,是冷兵器時代之後奪人性命,致死率最高的武器。槍枝生意、工業,從政府到走私客都想染指,牽動國際局勢。不公開詳細賬目,不受法律規範,卻是各種勢力都不想放手的經濟來源。當然,在有些地方,有些時刻,槍也是收藏家、狩獵者、玩家眼中的一種愉悅。
伊恩‧歐佛頓(Iain Overton),倫敦慈善機構「對武裝暴力採取行動」(Action on Armed Violence)主席,同時也是調查記者兼戰地記者。他橫越歐、美、亞、非四大洲,深入槍枝的製造商與供應鏈,採訪擁槍的殺手、濫用槍枝的軍隊與警察、認為槍枝即權力的黑道,以及擁槍作為人權象徵的遊說團體,抽絲剝繭現代社會與槍枝的獨特複雜關係,寫成這本《血色的旅途:權力、財富、血腥與兵工業,一場槍枝的生命旅程》。
這裏摘選了書中,伊恩在全世界最大的防衛和保安大展上的一些見聞。
戰地記者通常只是目睹槍造成的傷害,往往將報導聚焦在各個邪惡的政府上,鼓吹對武器的交易強化規範;調查記者則是設法揭露敗德的槍枝販子。過去這些工作我全都做過,因而對這些事略知一、二。
我報導過東印度被非法販賣的女性,拍攝過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貧民窟,親眼目睹墨西哥邊界的暴力事件,也記錄過中國與台灣之間緊張的外交僵局,我見過各種不同顏色的槍枝。
但這些還不夠,我對獵人的世界所知甚為貧乏,既沒見過狙擊手,也從沒到過槍枝工廠,我想把以上各部分整合起來,一窺槍枝完整的樣貌。
這當然是個大工程,每當我說出想做的事時,人們總是倒抽一口氣。
這肯定是全球性的,太多媒體只著重美國與槍的關係,但我想採取更寬廣的視角,我認為美國的槍僅是那血腥冰山的一角。
因此,這是一趟誕生於記憶和新體悟的旅程,我不僅要重溫舊時筆記,也要踩在機場漫長的地毯上,前往一個又一個殺戮現場,把槍對世界的影響交織成一張完整的錦毯,某座城市的瞬間猶如一縷絲線,與我造訪的遠方另一座城市,意外地連結在一起。
......
《血色的旅途:權力、財富、血腥與兵工業,一場槍枝的生命旅程》(Gun Baby Gun: A Bloody Journey into the World of the Gun)
出版時間:2016年2月
出版社:時報出版
作者:伊恩‧歐佛頓(Iain Overton)
譯者:陳正芬
「歡迎來到地獄,」展覽專刊的夾頁寫著。在法國六月初的夏季高溫中,這句話似乎很中肯,會議中心看不到盡頭的灰色地毯和高高的聚光燈,先是吸乾你的視線,然後是你的靈魂。
一排排的人們拱著背坐在辦公隔間盯著筆記本電腦看,後者朝你猛瞧,每個隔間都用薄薄的圍墻隔開,展示著比隔間更薄的競爭敵意,這裏是全世界最大的防衛和保安大展(Eurosatory),有超過50國和1430個參展單位,販賣著人類所能想象最先進的武器系統。
在場的是戰爭用品,而且很多很多。戰爭非常花錢,2013年全球軍事支出據估計高達1兆7470億美元。整齊排成一列的軍人帶著賺錢的意圖踱步通過,感覺自己是最重要的人物,將軍在前,幕僚軍官緊跟在後,他們聚精會神看著大量卡車和坦克車、肩立式火箭和載具發射的飛彈。
在這裏,選擇不知凡幾,有各式各樣的後勤補給裝備,有攜帶型廁所、發電機、成套廚具或快速撐開的帳篷,總之是戰鬥沒有預期到的必需品。
商人們用不帶感情的口號推銷著這些商品:「在地需求,全球解決方案」「明日已經到來」。有些簡直直白到粗野的地步:「主宰戰場」「你無法選擇使命,但可以選擇裝備」「把危險的工作變得安全!」
有些公司為行銷這些東西而大費心思。飛彈製造商免費分送名牌護唇膏,盔甲公司生產給泰迪熊穿的迷你宣傳夾克,有一家向影片《鐵血戰士》的經銷商送來一具人像,在這裏最有外交手腕的敵人會是外星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接下來該侵略誰。
……
有個標誌替整個展覽做了最佳註解,「將每位士兵與戰場網絡連結」,數位時代積極認真地來到戰區,走到哪裏都看得到無人機或監視錄影機,或是不在場就能殺人的方法,遙控戰士的風靡程度無人能及,這些武器系統配有Play Station控制器而不是搖桿,因為前者才是二十一世紀年輕鬥士們習以為常的東西。
此處還有一種正在迅速成長的槍枝創新,例如只要在步槍連上iPhone,遠方坐鎮的指揮官就收得到戰爭的連續影像,又或者是聲音偵測器幫助士兵辨識槍聲從哪個方向來,狙擊手的數位照準器能確保你只有在「正中目標」時才開槍。
不過槍還是槍,新的附加科技只是更加凸顯出現代戰爭如何快速使手槍和步槍變得無用武之地,槍在火箭和無人機旁顯得微不足道而淪為古老的戰鬥技術,而這或許是因為小型武器的花費遠低於一些軍用坦克車的緣故。
這場展覽也說明另一件事。如果撇開家庭企業,就看得出槍枝如何從全世界一小撮最有權勢的國家氾濫到各地,這裏充分反映我在研究過程中讀到的:不到二十國的出口量,佔全球槍枝交易的80%,槍枝買賣最多的國家通常是美國、中國和俄羅斯。
中國館門可羅雀。燈光在地板投射奇怪的紫色光暈,感覺像廉價的上海夜總會,沿著矮櫃擺了一排裝甲車和補給卡車的模型,模型上方是取名叫「天龍」之類的武器系統的照片,這攤位屬於中國「北方工業」(Norinco),為中國四大國營槍枝製造商之一,然而自從天安門事件後,法國政府就不許中國來此賣槍。儘管這是件好事,但以我自私的立場來說,卻讓人失望。
中國從很久以前就是槍枝的大出口國,2010年賣了價值約8900萬美元的槍到全世界,至少46國近年曾經進口過中國的軍用槍,而以非洲最多。但是中國政府對槍枝銷售也總是諱莫如深,公佈的外銷數據對於主要生產國家來說總是太少。這是因為他們的槍經常作為大生意的一部分而削價出售。不是沒有銷售記錄,就是當做禮物贈送。
儘管如此,中國這道難以跨越的高墻後面究竟發生什麼事,有些報導對此提出看法。2011年,聯合國報告批評中國過度相信蘇丹政府,保證他們提供給蘇丹的武器將不會被轉移(事實上是轉了)到達佛(Darfur);
2011年,利比亞發現的文件則顯示,中國武器製造商的代表曾經和卡扎菲(Muammar Gaddafi)的密友會面,據傳他們在未經國家的許可下,企圖將價值約兩億美元的武器賣給當時正遭到聯合國武器禁運的利比亞。
此外從中國運到利比亞特殊安全局的槍沒有上報給利比亞的聯合國使節團,而是在貨品貼上「備用零件」和「化學產品」。而門羅維亞的聯合國使節團被告知這是賴比瑞亞總統強森-希爾利夫(Johnson Sirleaf)的客房所要用的家具。
不過,中國北方工業的展館沒有人能回答任何問題,「請把問題寫在電子郵件裏寄來,」是我唯一得到的答復。
(大標題為編者所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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