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的一天,一名台北馬偕紀念醫院醫生到林榮基的銅鑼灣書店取書。他早前訂了書,但書店有些日子沒開門。
「之前我病了。肺腺癌,第一期。」林榮基說。
「哦是這樣......還好呀,很多人發現時都很晚了。」醫師安慰着,並透露他是放射診斷科資深主治醫生,主要負責心血管、心臟病等醫學影像判讀。
「我想請教,化療以後,吃什麼東西好呢?」林榮基乘機請教。
二人聊了幾句,交換了聯絡。醫生臨離開書店時囑咐,關於病症的事都可再詢問他。
67歲的林榮基於2022年8月發現患上肺腺癌。一個月後,他被就推進手術室,割了五分之二個左肺,並留院8天。術後一個月,他常常覺得人很易累,「呼吸的氧氣不夠,走樓梯會喘,我都避開樓梯了。」不過走平路走得久,傷口也會痛,他就吞下止痛藥,1天吃3次,藥力使他精神欠佳,「有時書店很靜,沒什麼人,就索性早點關門、休息。」
林榮基於2019年移居台灣,銅鑼灣書店於2020年在台北重開。這些年,他一直獨居。性格使然,他覺得自己能撐過來,就不會打攪朋友。出院那天,他騙朋友已有人接送,然後獨自走了十數分鐘的路,回到書店。
「不想煩人,我一向都是這樣。」林榮基說。
台灣,是近年不少香港中老年人移居之地——發展第二人生也好,退休養老也好,這裏的語言、文化,看似跟香港最接近了。不過,人上了年紀,病痛也一併來移居過來,他們才發現,原來對台灣的醫療制度和運作都很陌生——不懂上網預約求診、家人要共同住進醫院陪病、不清楚健保以外的收費,還加上語言用詞的文化差異等等。
活了幾十年,現在這些都要重新學習、適應。
對異地醫療的陌生感
2022年10月底,林榮基到台北馬偕紀念醫院覆診,當天早上同時要見內科和外科醫生。
他比預定時間早到,刷健保卡登記之後,在醫院內繞了一兩個圈,就迷路了,找不回那個指定的大樓。「福音樓在哪裏呀……」他拿着印有覆診資料的紙張,站在走廊中間自言自語,左望右望,見到醫院志工,就拉着來問。志工指示他「前面就是了」,但他反覆走了兩三遍,還是找不到,「覺得指示有點亂……」
好不容易找回那個診療室,他在外面看着電腦螢幕的輪籌號碼,同時研究一旦錯過了號碼,要等多久才可「插隊」見醫生。
這不是林榮基預想過的台灣新生活。
以前在香港,林榮基一向身體健康,除了約30年前做過割痔瘡手術,他很多年沒去過醫院。但在2022年1月初,他再長痔瘡,大便出血,就去看中醫。中醫為他把脈時,瞄到他手指指頭不平,提醒他這可能是肺腺癌警號之一,「他說我痔瘡事小,大問題是肺部,叫我戒煙。」
林榮基覺得也應該到醫院檢查。照完肺,果真有白點。但林榮基說自己「懶」,拖了半年也不去醫院覆診,「我覺得很煩,要上網申請、預約。我一點也不熟(流程)。」他的台灣朋友見狀,便幫他處理預約;到他再去照肺時,白點已變大,手術不能再拖。
那「懶惰」的半年時間,林榮基是覺得對醫院網頁的用語和預約程序都感陌生,產生抗拒感,「有時是,台灣人的文字表達,我們很難理解」。他舉例指,在醫院繳交費用叫做「批價」,但這不是香港的用語,他看很久也沒看懂。
不熟悉台灣語言的情形不少——有次他去銀行,職員提到「請款」,他又聽不懂了。請款,即請求付款,「但香港人不用這些字眼,我就遇到這樣的差異。」甚至有時,部分醫護人員會夾雜幾句台語。
在台灣,市民可以利用電話語音、網站或APP預約醫院服務,包括專科服務。醫院提供醫療服務時,會計算各項流程的收費,包括掛號費、診察費、檢查費、藥品費、伙食費、處置費、材料費等,並扣除健保點數,得出自付金額;每間醫院的各項收費都或因成本而有差異。病人要拿着「批價單」到櫃枱計算費用,批價後才知要繳付多少,繳錢後才領藥。
在香港,醫院則分為公立醫院和私家醫院雙軌制,市民可按經濟狀況或需要作出選擇,兩者收費相差數以十倍至幾十倍,因此,不少香港市民也會選擇使用公立醫院服務;而病人如欲到公院的專科門診跟進病情,則須先向公院的普通科門診或外面的私家醫生求醫,獲轉介後才可作出安排。一直以來,公院的普通科門診可以以電話預約,而2020年9月開始,市民亦可於香港醫院管理局手機程式「HA Go」,預約全港任何一間普通科門診服務。公院的收費項目大多是按每次/每日計算,付款的櫃枱叫繳費處,拿藥就去取藥處。
語言、文化、行政程序的不同,可能是普遍「新移民」(台灣稱為「新住民」)遇到的問題。只是對一個長者而言,重新學習和適應,需要更多時間。
78歲的陳伯,2020年底從香港移居台灣。他早年在台灣讀書,設下戶籍,再回港工作;後因香港政治環境急遽轉變,他覺得待不下去,遂帶着一身老人病歷,與75歲的台籍太太回台生活。不久,他開始打聽哪家醫院的醫生較好——他有高血壓、泌尿等長期病,香港帶來的藥快吃光了,他要見醫生取藥。
這時,陳伯同樣遇到上網預約的問題;而太太也幾十年沒有回台,她對醫療系統的記憶,停留在兒時。「那個困難是,我們兩個平常很少用電腦……我有上過去(網站),但因為不肯定,就沒預約。」再者,他亦不敢隨便預約,怕遇到質素不好的醫療服務。有一次,他因皮膚問題,去街口一個診所求醫,醫生看了兩眼,便說是糖尿病所致,「但我沒糖尿病呀!」但醫生知道後,仍當是糖尿病個案處理,給他一些藥水、洗洗皮膚,就打發他離開。
雖然人生路不熟,但陳伯形容自己已是較幸運,有香港朋友為他介紹了一位台灣朋友,幫他打點一切,連後來打疫苗,都是那台灣朋友協助預約。「雖然也覺得麻煩了他,但他應該有心理準備,哈哈!所以我們就衝破到(不諳醫療系統)第一關!」
但那時他並不知道,第二關才是「打大佬」(最難應付的關卡)。
75歲照顧78歲,在醫院陪病17日
2022年1月底,陳伯生了一場大病,差點丟了性命。
年廿九除夕夜,陳伯突然腹痛,上吐下瀉,還以為是吃得太多,或是腸胃炎。但年初一睡醒,徵狀沒減輕,可是沒診所開門,朋友便四處打聽哪裏有診所應診。直到年初三,他才第一次看診所醫生,但那時醫生診斷為腸胃炎,陳伯拿了藥就回家。
年初四,他的腹痛有增無減,唯有到診所再次求診。醫生察覺不妥了,叫他到位於台北市區的台大醫院急症室。陳伯期後被診斷出,膽囊嚴重發炎,甚至已出現敗血症的徵狀,情況頗為危急。
這不止是陳伯的惡夢。陳太也沒有想過,走一轉急症室,她就這樣陪病(與病人同住病房,以照顧病人)連續17天,體驗到被詬病已久的「一人住院,全家累倒」的台灣醫院文化。
在陳伯進急症室的那一晚,陳太坐在凳子上徹夜未眠。早上,她看見很多人拖着行李箱進進出出,有些人連枕頭都帶上,「好像去機場、去旅行一樣」,她覺得很奇怪。後來陳伯被送上病房,她才知道台灣的醫院不會提供病人衣服或其他日常物資,「病人上到去,本來穿什麼衣服,就一直穿那套衣服睡在病床。」她沒想過陳伯會住院,更沒想過醫院會要求家人陪病,她才知道,人家拖着的那個行李箱,是放了兩個人的東西。
陪病者雖可花台幣數百元向醫院租枕頭、被子,但最後大家還是會帶上私伙的東西——陪病的環境已不算理想,能用上私家枕頭,大概會睡得好一點。
醫院離陳伯的家很遠,陳太要回家「收拾細軟」,一來一回花了近3小時。她同時也在群組通知在台的香港朋友,不過,當時的防疫政策只批准1名家人在進行免費核酸檢測後陪病,而不許其他人探病。那時,朋友只能在醫院大樓外與陳太交收物品——這個送湯來,那個送保暖衣物來。
而陪病者若要「換班」,第二名陪病者須自費做核酸檢測,陰性結果須於2日內有效。
陳伯的一位年輕朋友阿雅,把留院物資帶給陳太後,看見台大醫院的核酸檢測站大排長龍,而且最少一天前預約,遂立即乘車到淡水馬偕醫院進行檢測,「台灣人會覺得淡水區很遠,沒什麼人會去,我只是賭一下,結果真的不用預約就做到檢測」。那時醫護人員提醒,若即日(約4小時)取得結果,須付費台幣4500至5000元(約1250至1380港元);若翌日取得報告,則要台幣1700元(約470港元)。
阿雅翌日拿到陰性檢測報告,得到醫生批准後,到病房「換班」,但仍面對護理師(香港稱為護士)質疑。
「你是誰?是家人嗎?登記了沒有?醫生有批准嗎?」護理師連珠發炮地問。阿雅想了一下,說,「是他的乾女兒,陳伯和太太沒有其他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在台灣。」見護理師猶豫,阿雅立即補上幾句,「乾媽媽她70多歲了,這幾天她好累,一個人獨力照顧乾爸爸,我只是來幫忙幾個小時......」這下子護理師才肯幫阿雅登記身份,但一邊念着,「真的是乾女兒嗎?」
「我一直都想有個女兒,現在真的有了!哈哈!」陳伯等護理師離開後,握着阿雅的手說。但阿雅不明白,為何在醫護眼中,照顧者一定要有血緣關係?
阿雅坐在病床旁邊的那張小床,窄得只能剛剛好讓一個人躺下去。陳伯紅着眼說,「我這幾天最辛苦的不是術後的痛,或虛弱......而是我已經困在病床上,一轉身,就看到她也困在這裏很多天......這樣我心好痛,好難過。她年紀不小了。」
陳伯有兩名兒子在美國,但當時台灣尚未通關;即使台灣當局能以人道理由讓兒子入境,陳伯相信兒子要隔離多天,兩老也沒向兒子提出要求,「他們的工作應該也很忙哩......」
每天,陳太會幫陳伯在病床上轉身、按摩、扶抱、餵喝水等,也會照顧陳伯去廁所、抹身的需要。在陳伯感到軟弱時,他們就一起禱告;陳太也會播放詩歌,讓陳伯心靈平安。
陳伯最後留院觀察了17天,再回家休息數星期。2022年3月,陳伯再入院進行膽囊切除手術,這次院方早早打電話來提醒,記得要帶些什麼、要穿什麼衣服。有了上次住院的經驗,陳伯夫婦這趟準備得很充足。
術後幾個月,陳伯的頭髮變得更白,人再蒼老了好幾年,不過當他一提起生活在國外的孫女,就多點笑容和活力。
回想那段初次住院的經歷,陳伯覺得,醫護人員已相當盡責,只是當他面對陌生的醫療環境和制度,「也有膽怯的」,因為不知道下一步要怎樣走,「會恐慌,會不安,陷入在一種『不知道』當中。你一定沒有在香港的那種熟悉感。」
太太則認為,她能克服陪院的種種,只要待在陳伯身邊就好。她感覺台灣醫療運作跟香港很不同,尤其是香港的醫院一般禁止家人陪病,「但其實能夠陪到他,我也會較安心。」
「我們現在,一個75歲照顧一個78歲的。」陳伯說。
「這是他這一年掛在口邊的金句呀。」陳太回應。
看護是健保以外的額外自費項目
林榮基入院時,醫生得知他沒有可陪病的親友,遂提議可聘請看護。「台灣醫院護士(護理師)是不會幫病人做貼身服務,抹身、倒水都沒有」。而香港的公立醫院不可陪病,也就設有「病人服務助理」一職,協助護士為病人提供護理服務及執行病房內之雜務。這類護理支援的人手,連同健康服務助理等,佔醫管局整體人手大約兩成。
台灣雖然實行全民健保政策,但推行「全責照護」(Total nursing care)制度,即由醫院聘僱培訓與管理照顧服務員, 包辦病人在醫療以外的清潔、進食、如廁等基本照顧工作,卻停留在起跑線。民眾對這種護理模式亦持非常兩極意見,有人贊成應該由政府承擔病人的照顧責任,勿綑綁家人成為唯一照顧者;但另一方面,有民眾不放心將患病的家人交到陌生人手裏,擔心照顧不周全。
住院期間聘請看護,長久以來並非健保涵蓋的範圍。聘看護一天額外要花台幣2400元(約港幣630元),以平均住院日數9天計算,病人要額外負擔台幣2.16萬元(約5700港元)。翻查資料,台灣2023年每月基本工資,只有台幣2.64萬元(約7000港元);而民眾2021年薪資中位數為台幣50.6萬元,即每月約台幣4.2萬元,這個月薪,只夠支付17天看護費用。
「我沒聘請。手術也不太傷身吧,那麼自己就......自己處理吧。沖涼?仲沖乜鬼?(還洗什麼澡?)抹身算了。」林榮基說。
根據台灣家庭照顧者關懷總會2017年調查,當台灣人住院時,有逾6成是由1名或多位家人輪流陪病;有兩成半則在情急下,聘請日班或全天照顧的一對一看護,平均每天要花近台幣3000元的看護費。
時至2021年8月,衛生福利部照護司在健保會議上提出「住院整合照護計劃」,本預計3年內編足台幣158.7億元(約41.8億港元)預算,將部分看護費用納入健保範圍,但最終只獲台幣3億元(約7900萬港元)進行試辦計劃。有民間團體發起聯署,希望健保會在2022年,重審通過建立住院整合照護計劃,在3年內完成住院看護納入健保給付制度,讓民眾多一個選擇,也為照顧者提供多一個喘息空間。
2022年11月,「縮水版」的住院整合照護計劃試辦,看護費用納入健保範圍,病人每日負擔不超過台幣1050元(約276港元)。40家醫院核定可參加計劃,預計2847個床位可服務40萬人次日間照護。而2023年的住院整合照護計劃預算,則仍只有台幣5.6億元(約1.47億港元)。
此外,陳伯和林榮基亦同時提到,住院或求醫時,健保只會涵蓋最基本的診療費用,部分費用須自費。比如說,由於林榮基害怕嘈吵,所以選擇住進雙人病房,而非4至5人的「健保房」,這類雙人房、單人房須額外收費。他住院8天,醫療金額約台幣29萬元(約7.6萬港元),健保涵蓋18.5萬元(約4.9萬港元),餘下10.5萬元(約2.7萬港元)的自費項目,則包括6.37萬元材料費(約1.68萬港元)、1.89萬元病房費(約5000港元)、1395元伙食費(約370港元)、45元衛生用品費(約12港元),還有一項20522元的住院「30天內負擔額」(約5400港元)。
雖然身體的警號已非常明顯,但林榮基坦言沒有為未來預留一筆錢作醫療用途,只是直觀地覺得「目前不需要」。但他亦瞬間提醒,若移台的香港人較年輕且經濟條件許可,「最好是額外購買醫療保險。」那他自己呢?「沒什麼概念......沒有這個習慣。」也因為已上了年紀、動過刀,現在才買醫保也不太化算。
台灣比香港更好的
雖然台港兩地醫療制度截然不同,不過,林榮基和陳伯在捱過那個陌生感或恐懼後,同樣認為台灣的醫療運作也有值得參考的地方。
陳伯留意到,醫生的資歷在網站列得非常詳細,病人看過資料後,可選擇預約心儀的醫生進行診症,而覆診也是由同一醫生進行,陳伯覺得有利於跟進病情。而且,病人也可自行預約不同專科部門,幾天後就可看病了;香港則要經普通科門診或私家醫生轉介,再到公立醫院專科門診輪候,「有些專科要等大半年吧!」
翻查資料,以香港2022年內科門診新症為例,共有14.3萬個預約新症,當中74%輪候者為穩定新症,在各區醫院聯網輪候時間中位數為36至71星期,即9個月至17個月不等,最長更達122星期,即2.3年。
住院期間,若病人身體情況許可,台灣的醫院會鼓勵病人多走動,讓四肢伸展。陳伯在住院後期,每天最期待就是在病房外的走廊和電梯大堂慢慢繞一個圈,累了就坐一會;更重要是,從窗外見到外面的陽光,人也多點盼望。「香港沒有這樣的空間,土地問題,也會阻礙醫護的工作吧。」陳太說。
林榮基則觀察到,台灣的醫生解釋病情時也蠻詳細,尤其當他的香港好友黃伯夫婦陪伴覆診、幫忙查詢,醫生會聊上20分鐘。「香港的公立醫院醫生,幾分鐘就講完了。」黃太說。
黃伯71歲,黃太66歲,兩夫婦移台近8年,同是雙老照顧,早早經歷過陳伯和林榮基的台灣醫療初體驗。
黃太20多年前已確診過乳癌及子宮瘤,是醫院常客。也因為對身體多點警覺,他們來台後就常常去「逛醫院」,收集醫療資訊。「本地人告訴我,他們去看醫生,叫做『Shopping』,會去比較哪一位醫生質素較好。」黃伯說,因為有健保,在基本醫療上,民眾要花的錢很少。
兩夫婦的經驗所得,醫院的志工和醫護人員見到他們滿頭白髮,對他們的需要也會緊張一點。他們多次在台北大型醫院看醫生,感覺流程非常順暢,即使在繁忙時間,由批價到付錢、拿藥,半小時至1小時可完成。「這些全部都是我們自己摸索回來的。自己的健康問題,要自己夠八卦,也要知道台灣醫療很普遍的。這裏的人不會罵你,還會問有什麼幫到你。」黃太補充道。
畢竟在台生活了8年,什麼層級的醫療服務他們都試過,成為了求醫「老手」,也常常會跟「新手」分享經驗。訪問時,黃太拿出一堆小冊子,順道向林榮基介紹政府補助的四大癌症篩檢,一講就停不了;書店的一角,則擺放了黃伯夫婦買給林榮基的營養補助充品。
「很多在台的香港朋友都比我們年輕,不用看醫生。所以我們這方面比他們經驗好啊。」黃伯說。
「他們兩個(黃伯夫婦)可以組織一個『香港人在台醫療組織』,幫一下香港人呀!」林榮基打趣道。
還是不要麻煩到別人
2023年2月,林榮基已完成化療療程。對於身體最新狀況,他依舊說「沒事」。
他不曾擔心有一天會在異鄉病死,「很多東西是上天安排,人很多時際遇就這樣......」他舉例,香港著名作家李怡,前陣子才動刀做過手術,以為沒事了,怎料出院不夠一年,就確診Covid-19,後來人也走了,「人就是這樣。」他稱,平常也有少量運動,已很足夠,「但態度真的很難改變。」
患癌一事,有跟在海外的兒子說嗎?「講來幹什麼?自己生病,別人怎麼幫?」他反問。
至於走過了鬼門關的陳伯,現在吃得很清淡——他割膽後,「沒膽了」,不能吃油膩食品,儘管見到港式茶餐廳的乾炒牛河,還是會雙眼發光,「吃一點點應該沒問題的......」。這一年,他每星期去幾次游泳或散步,面色也紅潤了,而且還會找「乾女兒」阿雅教他做下肢健身操、練練腳力,免年紀更大時容易跌倒。
今年農曆年前,陳伯跟阿雅吃了一頓團年飯,席間他提起房子租約將於年底到期,本來年中就要決定是否留在台灣、還是到美國跟兒子一起生活,但現在,他向朋友打聽,新北市淡水區是否多點香港人住、租金多少。
阿雅有點驚訝,問「怎麼不去美國跟兒子住呀?」
陳伯覺得,台北市區交通方便,又有一些香港朋友住在北部,也開始熟悉這裏的醫療系統運作;另一個更實際的考慮是,「美國醫保太貴了,兒子的負擔太重了......」兩老一直設戶籍在台中,市政府最近推行老人健保補助,兩老不用繳健保費。
阿雅想起,數年前她從香港移居台灣,在找房子時,台灣朋友說淡水區竹圍捷運站很不錯,租金不算太貴之餘,更重要是「近(淡水馬偕)醫院」。那時她覺得好奇怪,哪會有人喜歡住醫院附近?
「原來台灣人很依賴健保。現在總算懂了。」阿雅說。
(為尊重受訪者,陳伯、陳太、阿雅為化名)
好羡慕喔...
具體而微地提出台灣健保的優點缺點。對於老人家來說一切都是習慣問題。台灣人去到別的國家,首先很難接受的就是看病不能隨到隨看,預約加轉診要等個大半年,輕症都要拖成重症了,尤其是癌症
好羡慕啊
以香港觀點來看台灣健保及老人醫療,真的很不一樣,自己身處台灣,其實來往醫院照顧家人已經習以為常。不過如果以移民角度來看,的確有很多細節需要克服。
認識香港有人即使有台灣健保,也拒絕回台即時治療,寧可在香港等幾年才做手術,就是因為陪病。她說如果冇錢也冇親友在台灣的話,健保就是廢的是垃圾。
記者的觀察很細膩,看到老人在台灣受到照顧也讓人比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