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抗議潮大陸深度

白紙抗議被捕者:被警察扇耳光、扣留兩天,出來後我被同事孤立了

「在小巴車上不斷被打時,是我最害怕的時刻,而出來後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則將我拖向抑鬱的黑洞。」

2022年11月27日,上海的示威現場,一名示威者被警察逮捕並被押上警車。

2022年11月27日,上海的示威現場,一名示威者被警察逮捕並被押上警車。攝:AP/達志影像

端傳媒記者 尤家明 發自新加坡

刊登於 2022-12-15

#白紙抗議#烏魯木齊大火#上海

【編者按】羊艮11月27日晚在上海抗議現場被警方帶走。當時,她看到一位被警察拖著四肢抬起的女孩在喊「救命」,為救下女孩,不慎衝入警察的包圍圈。女孩是那晚她想救下的第6或第7人。

之後,羊艮和女孩被帶上小巴車,歷經被扇耳光、搶手機、威脅式審訊、睡眠剝奪、寫悔過書等,直至29日才離開,被收走的手機在12月2日才取回。事後,羊艮在醫院診斷出輕微腦震盪。2019年,反修例運動時她恰身處香港,也數次在街頭拉回被警方拖拽的示威者,眼睛因此被直射胡椒噴霧,導致結膜過敏。

二十出頭的羊艮喜歡詩歌、音樂、電影,在帶去上海街頭的字條上,曾寫下歌手李志和香港樂隊my little airport的歌詞,因「想成為金斯伯格一樣的人」,一直關注司法和法治議題。羊艮說,湖南長沙有一家書店叫「目田」,是取自「自由」二字,而羊艮這個化名,則取自「善良」。

據網路消息,至今仍有數量不詳的抗議者被羈押,包括廣州公益青年楊紫荊(點心)、4名在成都工作的藏人等。北京、上海、成都、廣州等發生大型示威的地區當局仍在不斷約談、回訪當日行動者。

以下是羊艮的自述,關於她被捕後的經歷,以及因此被改變的生活。

最近中國大陸的防疫封控放開了,看到Twitter上很多帖子說,政策放寬要感謝那些勇敢的年輕人們,對此我持謹慎的態度。並非大家不勇敢,而是在一個最需要醫學和科學的領域裏,在大流行疫病的政策制定上,收緊和放寬都是依靠人心向背、集體抗議才能得來,且轉變突兀,讓我覺得混亂和荒誕,政策如同兒戲,好像只是政府「壓不住」了。

與此同時,很多同伴還被羈押在警察局裏,被放出的人也不斷被回訪。29日離開被關押的派出所之後,我先後又被網絡公安、居住地轄區派出所約談和回訪,他們的問題都很類似,無非是去做什麼、留了多久、為什麼被拉等,我就一遍遍重複當時筆錄說的內容。

如同一位朋友說,還有公理沒有得以彰顯,還有自由被圍困於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柵欄之後。

如今回顧,整個過程最讓我應激的是小巴車上不斷的被毆打,會讓我記起2019年被香港警方暴力拖拽時的恐懼。但讓我感到喪氣和沉鬱的,是出來後現實生活秩序的坍塌。一直以來我都有失眠的問題,最近更常常夢到我被要好的朋友拋棄了。因為政治立場的不同,我在兼職的公司被孤立了,好像因此我不再立體,變得片面,變成了一個「壞人」。

2022年11月26日深夜,上海烏魯木齊中路聚集大量市民,悼念11.24烏魯木齊火災10位逝者,有市民手持白紙呼喊「新疆 解封」,以抗議疫情防控措施。
2022年11月26日深夜,上海烏魯木齊中路聚集大量市民,悼念11.24烏魯木齊火災10位逝者,有市民手持白紙呼喊「新疆 解封」,以抗議疫情防控措施。網上圖片

救人

27日中午我到烏魯木齊中路時,帶了一束花、一本左翼詩人布萊希特的詩集、一些白紙和自己寫的牌子。我打算將花和詩集放在路牌下,詩集裏夾著一張手寫的書簽:「永記屋頂之上的天空——獻給所有勇敢捍衛自由與尊嚴的人們。」這句話不只是給火災裏的逝者,更獻給前一晚被抓走、失蹤的同伴。

我抱著花走在路上,一位警察衝過來說:「女士你花不要落地,你可以回去了。」我帶着耳機,看着他說完,睬也沒睬他就過馬路了。我心裏想,應該給他一個白眼。

27日到場的人明顯比26日晚更多,有觀望的,有看熱鬧的,訴求也更多元。期間我借了一位女生的充電寶,但再沒遇到她。充電寶現在還被我保留著,好像提醒著我們存在過。

下午我和周圍人一起救下兩個與警方發生言語交鋒的女生。白天救人不算難,那時警察不多,人群又緊密,他們試圖拖人,我們就往回拉。那個場景很像不久前中國駐英大使館門前,他們拉香港人的樣子,大使館的人是往裏拉,現場警察則是要把示威者拉出人群、抓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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