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15日,塔利班部隊攻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象徵這個武裝組織的黑白旗幟,經過20年後再次在全國飄揚。塔利班執政數月以來,多次傳出女性權利被打壓的消息,到底阿富汗人民的生活有何實質改變?媒體工作者在採訪時是否受到針對?《端傳媒》訪問了見證政權更變的《洛杉磯時報》(Los Angeles Times)攝影記者Marcus Yam,分享他在喀布爾採訪的見聞。
在馬來西亞吉隆坡出生的攝影師Marcus,採訪經歷豐富 ,由加沙地帶人民生活、中美洲難民的遷移旅程,到加州山火的自然災害也報導過。他和團隊近年曾憑加州聖貝納迪諾槍擊案和華盛頓州泥石流事件,而兩度奪得「普立茲突發新聞獎」。
Marcus 最早於2017年開始首次到訪阿富汗。美國於今年5月宣布從阿富汗撤軍,當地局勢緊張,過去一年他分別3次來到當地採訪,整體留在阿富汗的時間共4至5個月,喀布爾陷落前的一天,Marcus 再次抵達。
見證政權變更的殘酷和光怪陸離
他甫抵達,便趕到塔利班部隊控制喀布爾國際機場,部隊取得美軍遺下的武器、裝備和制服,有些人在黑夜中鳴槍慶祝。同時,路上有大批民眾趕往機場希望乘飛機離開本國,塔利班新任的警察在城內巡鑼,部分武裝部隊來到遊樂園玩碰碰車和旋轉鞦韆,臉上笑得充滿童真。
Marcus的照片紀錄了眾多不同畫面:在阿富汗前政府軍與塔利班交戰中家園遭到摧毀的人們,美國針對ISIS-K無人機空襲誤炸平民民居造成傷亡,在葬禮上痛哭的親屬,在市集地攤上聚滿了因為失業、飢餓或者渴望籌錢離國而販售家當的民眾,數百人在銀行前大排長龍等待提款等等。
「當地情況變得更壞,經濟停滯不前,政府職員領不到工資。中央銀行依然維持有限度提款服務。阿富汗的外匯儲備受到限制,嚴重影響塔利班政權的金融調度能力。對我來說,由於我沒有帶備太多的攝影器材,最大的憂慮是器材會損壞。個人安全方面,在塔利班上台前後都尚算安全。」他表示,要在新政權下的全新政治和社會環境下工作,與當地聯繫人建立起關係,非常具挑戰性。
被塔利班戰士拳打、扣留,獲贈能量飲品
在塔利班控制喀布爾之後,街上仍有零星反對的示威活動,Marcus 曾在8月份採訪集會途中,遭到塔利班部隊拳打頭部和拘留。
他在《洛杉磯時報》的文章中回顧經歷,指當時集會人士與塔利班部隊發生衝突。「我前往拍攝爭執的時候,某人突然拉扯我的相機帶,我感到頭部側方被人拳擊,是一位塔利班戰士向我揮拳。他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性,手指我的相機,用達利語(一種當地語言)對我大聲呼喊。」
然後,兩名塔利班戰士開始向他與同行記者施襲,其中一人手持AK-47自動步槍,Marcus對他們表露自己是外國記者:「請停止傷害我們,我們是記者,是外國傳媒,容許在這裡拍攝。」另一位塔利班戰士會說英語,把Marcus與同行記者拘留起來,要求他刪除照片。
後來,對方態度忽然180度轉變,不住恭敬地為他們造成麻煩而道歉,但對襲擊他們的事情完全不提:「他們變得非常殷勤,向我們每人遞上一瓶冷水,還有一罐Monster能量飲品,那是在幾天之前依然控制這個城市美軍士兵們至愛飲料。」
一位有份施襲的塔利班戰士問他們:「請問你們是被誰人襲擊呢?我們必定會懲罸他。」Marcus感到難以置信地看著同事,他們獲得釋放離開,「那是一次超現實的場景。」
兩名阿富汗報章記者被毒打
另一次,在阿富汗塔利班臨時政於在9月11日舉行就職儀式前夕,兩位阿富汗當地知名報章《Etilaat Roz》(資訊日報)記者,在採訪爭取女性權益示威時,被塔利班士兵指控策劃示威而被帶到警局施襲,兩人被拳頭、棍棒、電線和鞭子毒打,他們在獲釋後向傳媒展示背部,大腿、手臂和面上有多道傷痕,照片被Marcus拍攝下來。
兩人分別是28歲的 Nemat Naqdi 和 22歲的 Taqi Daryabi。Naqdi指,有塔利班成員警告他不可以拍攝示威,對方嘗試搶走他的相機,幸而他及時將相機交給同事帶走。他憶述,塔利班成員在警署中用腳踩住並踢向他的頭部,讓他面部撞向地下。問對方為何要痛打他,卻得到回答:「你應該慶幸自己沒有被斬首。」
Naqdi在囚牢看到更多被毒打的同事和記者,兩人在數小時後被釋放,當局在回覆傳媒查詢時指,「所有針對記者的攻擊都會受到調查。」一名示威者也受到相同殘暴對待,傷痕纍纍。事件受到國際社會關注。《路透社》報導,自塔利班上台後,記者在採訪示威時受到騷擾、毆打、拘留、阻止採訪的事件持續增加,本土記者受到針對的情況比外媒嚴重,顯示了塔利班政府面對反對聲音的態度。
《Etilaat Roz》創辦人Zaki Daryabi 受訪時表示,事件造成寒蟬效應 ,他本希望在政權過渡後繼續營運,但經過此事,「我對這個國家的傳媒和記者,微小希望已經全被摧毀。」10月3日,Marcus在機場拍攝 Daryabi 攜同妻子、幼兒和員工在喀布爾機場等候航班離國。
採訪多位匿名女性
最近,Marcus和團隊採訪了多位阿富汗女性,她們遍布不同年齡層,有些人曾經在20年前經歷過塔利班統治,有些較年輕的女性從沒想像過自己要活在罩袍之下。部分女性要求匿名受訪,要拍攝背面或以窗紗或其他物品掩住臉容,但照片卻富有感情和親密感,她們談及塔利班進城一刻的感受,以及將來繼續接受教育和創業的夢想。
「女性權益會大受影響,走在街上的女性越來越少,她們服飾也有轉變。」Marcus說,根據《洛時》報導,阿富汗女性穿著風格愈見保守,愈來愈流行一種來自阿聯酋的傳統長袍袷袢(cha-pans)。
承受風險讓讀者關注故事
Marcus認為,相比起其他採訪過的動蕩地區,在阿富汗工作說不上更加安全抑或危險,這是工作的一部分,那種不確定性依然是一樣的。
作為攝影記者,他覺得為阿富汗留下視覺紀錄非常重要,「攝影擁有自己的一套語言,值得成為歷史的一部分。它讓我們以一個更清楚的方式去理解發生了甚麼事。」
「在世界不同地方採訪,我用的方法是相同的,我會嘗試帶讀者前往一些他們無法前往的地方,盡我所能以照片傳遞出同理心,令讀者能夠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能夠以攝影記者為工作,我感到非常幸運,我的最終目標,是讓讀者關注和連繫上這些故事。」
謝謝端。
另外想請問緬甸內戰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