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NFT的世界：一個不成熟的加密貨幣「玩具」，究竟能給人們帶來什麼？

「下一件大事一開始看起來會像個大玩具。」

語出風投公司a16z的合夥人Chris Dixon，發表時間是2010年。這句話的靈感則來自於Clayton Christensen，《創新者的窘境》一書作者。

10年過去了，在加密貨幣的世界裏，我們似乎看到了一個真的可以被稱作為玩具的東西出現。至少，Chris Dixon自己已經all-in，他所在的a16z也成為這一波加密貨幣浪潮中一個高調的吹鼓手。除了加密貨幣行業的從業者，加入的大牌企業名單也越來越長：蘇富比、佳士得、福克斯、時代週刊、Visa、Tiktok……涉及各行各業。

這個大玩具就是NFT。

1 闖入者

每一波泡沫都是一次廣泛的市場教育，推動着加密貨幣的滲透率向前邁進。

其實，即使對於這個行業內最頂尖的從業者，NFT都是一個意想不到的闖入者。

幣安創始人趙長鵬在一次直播中表示，如果你去年初問我2020年的熱點會是什麼，我絕不會說是DeFi；如果你今年初問我2021年的熱點會是什麼，我也絕不會想到是NFT。

今年9月，有人在推特上提問以太坊創始人Vitalik：以太坊上哪個應用最讓你吃驚？Vitalik非常乾脆的回答：NFT。

我們無需再贅述NFT掀起的那些瘋狂的故事：被炒上天的加密貓、價值千萬美金的像素級頭像和NBA球星卡，到最後，幾行文字、一張白紙也可以拍出天價……這些故事讓它看起來太像個滑稽的泡沫了。

但我們又無法忽視那些入場者的篤定，尤其是一些此前和加密貨幣毫無關聯的「傳統」公司。Tiktok在紐約時報買下正版廣告，鼓勵內容創作者嘗試NFT；國際卡組織Visa以15 萬美元的價格購買了「CryptoPunks」系列NFT；麥當勞中國發布了首個NFT作品「巨無霸魔方」；微軟也宣布要在發布windows11系統時提供NFT——我們當然不能忘了蘇富比，這家英國最大的拍賣行，已經不滿足於偶爾拍賣一些NFT作品了，上個月，蘇富比上線名為「蘇富比元宇宙」（Sotheby’s Metaverse）的精選NFT平台，用戶可以在該平台上查看拍賣中的數字藝術品，並了解NFT背後的收藏家和藝術家。

Vitalik在今年10月的一次採訪中提到，「我認為從文化角度來看，NFT很有趣，因為它們將人們帶進以太坊，而他們的心態與DeFi和普通加密人士完全不同。」

正如他所言，對加密貨幣世界來說，NFT最大的意義在於「破圈」。NFT之前加密貨幣世界的熱點是Defi（去中心化金融）。替代或者部分替代全球中心化金融市場的確有很大的空間，但如果和更廣闊的遊戲、體育、藝術品、固定資產相比，僅僅去挑戰金融市場又顯得胃口不夠大了，更何況和這些市場相比，傳統金融還面臨着最為嚴格的監管。

NFT，非同質化代幣，與此前同質化代幣（例如比特幣、以太坊）最大的區別在於，它真的可以一一映射現實中的物品和資產，也可以映射新的數字原生資產。它就像是復刻現實世界，同時創造虛擬世界，重新定義了新時代的「所有權」概念。它給加密貨幣世界帶來了真正的新用戶，為了嘗試NFT，藝術家和藝術品投資者們們開始嘗試下載安裝數字錢包，球迷開始購入穩定幣或以太坊來買入他們喜歡球星的球星卡或俱樂部粉絲幣，每一波泡沫都是一次廣泛的市場教育，推動着加密貨幣的滲透率向前邁進。

試想，如果未來創作者創作的文章、圖片、音樂、視頻、3d動畫，或者其他一些我們想不到的表現形式，都和NFT相結合，會是怎樣的一幅圖景？

那麼，對非加密世界而言，NFT的意義是什麼？結合點或許在於，創作者經濟（Creator Economy）、粉絲經濟和meme文化。

這個趨勢並不是有了加密貨幣才出現的，而是相輔相成。大熱的Substack平台，作者可以得到訂閲收入的90%，遊戲直播平台Twitch的主播可以得到訂閲費的50%，內容創作平台Patreon的創作者可以得到訂閲費的88%到95%。Roblox——沒錯，就是那家在招股書裏提了一句「metaverse」讓元宇宙這個詞一夜爆紅的企業，130萬開發者今年分走了5億美金的收入。

NFT會是一個很好的賦能工具。Chris Dixon今年還寫過一篇文章，標題叫做《NFT和一千名鐵桿粉絲》，這次他致敬的是Kevin Kelly 2008年的經典文章《千名鐵桿粉絲》，只不過那時候還沒有NFT。Kevin Kelly預言，互聯網將改變創意活動的經濟學，你不需要數百萬美元、數百萬用戶、數百萬客人或數百萬粉絲，你只需要千名鐵粉。

Chris Dixon則說，NFT可以加快創作者直接向粉絲賺錢的趨勢，原因有三：一是它消除了尋租的中介機構，NFT未來流轉產生的收益可以基於智能合約自動對創作者分成，無需中介機構來橫插一腳；二是實現了精細價格分層，在代幣經濟體系中，產品本身是可以無限再拆分的；三是它減少甚至完全抹除了營銷費用，正如加密貨幣的總市值已經增長到超過一萬億美元（如今已經是三萬億美元），但幾乎沒有營銷支出，因為用戶同時也是項目的所有者，每一個用戶都是一個自然的傳播點。

試想，如果未來創作者創作的文章、圖片、音樂、視頻、3d動畫，或者其他一些我們想不到的表現形式，都和NFT相結合，會是怎樣的一幅圖景？我們將實現真正的數字資產化，實現低摩擦的拆分、流轉和交易，更合理的分配，從而反過來又促進創作者創作出更好的作品，而無需將過多的精力放在營銷推廣上，也無需被大平台壓迫和壓榨。

2 生態

一個NFT，究竟是怎樣被生產、存儲、流轉和售賣的？所謂的去中心化，含義究竟是什麼？

願景很美好，但它不能建立在沙子上。如果我們要真正了解NFT，就需要看明白它的整個生命週期：一個NFT，究竟是怎樣被生產、存儲、流轉和售賣的？所謂的去中心化，含義究竟是什麼？

NFT的生產，術語叫做「Mint（鑄造）」，而Mint又與兩大環節相關：基礎設施層的公鏈、側鏈、存儲和錢包，以及協議層的鑄造協議和一級流通市場。

基礎設施層我們不妨將其理解為一個底層操作系統、服務器和用戶系統。最為主流的公鏈自然是以太坊，它的優點是去中心化程度較高、開放、穩定，但擁堵嚴重，鑄幣環節的手續費高，轉賬確認速度慢，如果新用戶大量湧入，雖然會帶來以太坊生態的繁榮，但也會大大降低使用體驗，最終迫使用戶不得不尋找其他出路。

一類替代品是其他競品公鏈，常被冠以「以太坊殺手」的稱謂——雖然短期內它們還很難撼動以太坊的地位，代表有Solana、Flow、Near、BSC等，可以說各有各的優缺點，但始終逃脱不了去中心化、安全、效率「不可能三角」的魔咒。

另一類是側鏈和layer2（二層），可以視為以太坊生態的擴容。側鏈的代表如Polygon，當然也有現象級區塊鏈遊戲Axie Infinity這種為自己做了一條專屬側鏈Ronin，性質大概接近於特斯拉自研芯片；layer2的代表則是採用ZK Rollup擴容方案的ImmutableX，Tiktok的首批NFT就是通過ImmutableX發布。

正是由於區塊鏈難以突破的效率瓶頸，當我們鑄造一個NFT時，我們不可能將所有的元數據都搬到鏈上。那麼這些元數據究竟存在哪兒呢？這其實是個頗為尷尬的問題。當NFT的從業者們打着去中心化的旗號對傳統世界不屑一顧時，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面對指數級別增長的存儲需求，仍然是中心化的存儲更具效率和可操作性，至少，也得依靠亞馬遜或者谷歌的雲服務。至於IPFS或Arweave 這樣，利用經濟模式的設計和節點宂餘備份存儲在鏈下的方案，但並不完全安全可靠，因為IPFS 中的網絡節點對內容的備份是自驅動的，如果只有單個節點或者少數一部分節點備份了相應內容，這些節點損壞或者下線，存儲數據將會消失，那也只能指向一片空白。

如果你看過前段時間大熱的影片《失控玩家》，你就會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影片末尾大boss用斧頭暴力破壞服務器的鏡頭看起來或許很可笑，但它的確會在現實中發生。在行業高速發展的階段這個問題還不足以引人注意，但也許我們總有一天會看到這樣一條新聞——某個知名系列NFT的元數據存儲在某場大火中毀於一旦。這也恰恰說明了，NFT存儲的，實際上是一種「憑證」和指向，NFT賦予用戶的不是產品，而是產權。

有了底層設施，還得有NFT 鑄造協議（Mint & Launch）兼一級流通市場（Sell & Trade）。

這一環節就更加是百花齊放的局面。綜合性的有Mintable、mintbase，藝術收藏類有SuperRare、CryptoPunks、Rarible、NBA Top Shot、Bored Ape Yacht Club、Art Blocks，遊戲類的有Axie Infinity、Alien Worlds,元宇宙類有Cryptovoxels、Decentraland、The Sandbox，社交或粉絲經濟類有Rally、Mirror、Chiliz等等。

以最近受到Facebook改名Meta帶火元宇宙概念，進而代幣價格瘋漲的Decentraland為例，這個建立在以太坊上的虛擬世界為用戶提供 NFT 形式的土地、虛擬形象穿搭等等，用戶也可以將自己設計的3D場景、服裝等等嵌入到遊戲中並進行交易。而此前爆火的大猩猩頭像則是基於Bored Ape Yacht Club協議鑄造，這是一個基於以太坊的 NFT 集合，包含 10,000 只獨特的 Bored Apes，這隻看起來不那麼乖巧的大猩猩不僅僅只是一個頭像，也是一種身份象徵，頭像的持有者可以訪問私密的聊天頻道BAYC Discord，參與專屬塗鴉板THE BATHROOM的共同創作。因此，與其說這只是一個頭像，不如說更像一個有公共展示功能的會員卡。

到了流轉和售賣環節，目前全球最大的NFT二級交易市場是Opensea。這個「最大」是真的一家獨大——它已經佔據了整個市場95%以上的交易量。但鑑於整個NFT市場的盤子仍然很小——據估計大約不到500億美金，很難說Opensea就會是未來的贏家，未來的增量市場還有巨大的爭奪空間。最近一個高調宣布要做全球NFT市場的競爭機構就是加密貨幣交易所第一股Coinbase，頗為有趣的是，在Opensea頻頻被稱為NFT行業的eBay之時，Coinbase表示自己要做的NFT 市場更像是Instagram，供用戶鑄造、購買、出售和分享NFT，還能夠幫助創作者、收藏家和粉絲建立社區，關注他們喜歡的創作者，並建立自己的社交展示頁面來展示其NFT。

在整個生態中，還有一個不可忽略的組成部分是創作者群體。最初，NFT還聚焦於現實作品的上鍊，例如英國先鋒藝術家班克西的名畫被燒掉後上鏈，一些成熟的經典IP如漫威、火影忍者也紛紛試水，但隨着市場的發展，一批真正原生的加密藝術開始崛起：不僅有像素頭像和大猩猩，也有具備特色的、足以讓人想要收藏而不只是轉手賣出的作品，如果人們可以追捧畢加索、達芬奇、魯本斯的畫作，追捧加密藝術當然沒什麼不合適的。如果NFT 革命最終成功，那這場加密藝術的躁動，最終成為現代藝術的文藝復興，也未必沒有可能。

3 指標

整個 NFT 生態交易人數在今年 8 月 25 日達到階段性高點的 1.87 萬人之後開始下降，目前 24H 活躍交易人數不到 0.9 萬人，下降幅度超過 50%。

針對這樣一個處於發展初期、令人眼花繚亂的市場，選擇合適的觀測指標是非常必要的。

如果僅從總量上看，NFT市場仍在高速擴張中。Nonfungible.com第三季度的追蹤報告顯示，與NFT智能合約發生交互的錢包數量相比於二季度翻了一倍多，NFT購買者翻了1.5倍。

從品類上來看，第三季度的銷售中收藏品佔據了76%，在收藏品中又以Cryptopunk和Bored Ape Yacht Club為主導，也就是說，這個市場的頭部效應仍然非常明顯，要麼是頭部賣的太貴，要麼是尾部無人問津。

這一不均衡的結構也說明，NFT還有很多可以擴展的其他領域，例如金融，例如社交。一些金融領域的嘗試已經開始，比如穩定幣協議Makerdao與Centrifuge嘗試將真實世界資產引入去中心化金融世界的合作，通過Tinlake智能合約，將汽車貸款、商業發票或音樂流版税等轉換為帶有必要法律文件的NFT，然後將 NFT證券化，再從Maker等加密借貸協議中進行融資。

因此，現有的總量未必能反映整個市場的情形。從決定 NFT 市場活躍度最為重要的數據日交易量來看，根據Element Research的研究，在今年8月底觸及 3.5 億美元歷史新高，以及 10 月 29 日觸及歷史極值 5.6 億美元之後，目前該數據僅為 3100 萬美元，與前者相比，下降幅度超過 90%，與後者相比下降幅度更是超過 95%。

此外，整個 NFT 生態交易人數在今年 8 月 25 日達到階段性高點的 1.87 萬人之後開始下降，目前 24H 活躍交易人數不到 0.9 萬人，下降幅度超過 50%。因此，現階段的NFT 市場實際上是步入了階段性的熊市，大量藝術品 NFT破發，交投不活躍。

另一個經常聽到的指標是地板價，也就是收藏品在市場上的起拍價格，在今年市場最瘋狂的階段，一些藏品僅地板價就可以達到100個ETH。9月高峰過後，不少項目的地板價直接縮水了超過50%。

而一個有趣的動向就是，地板價本身作為一個指標，已經被做成了衍生品。例如，今年9月，預測市場平台Polymarket上線了NFT地板價市場，允許用戶在不持有NFT的情況下，對CryptoPunks、Blitmap、Bored Ape Yacht Club和Loot等NFT項目的地板價進行多空交易。沒有最低標準限制，收取0.1%交易手續費用。鏈上衍生品研究機構Paradigm則試圖建立一個地板價「永續合約」，相當於給多空交易加上槓杆。

這些數據的劇烈變動說明，NFT市場作為一個早期市場仍然很不成熟。在今年萬向區塊鏈實驗室主辦的第七屆區塊鏈全球峰會上，Vitalik表示，NFT非常具有價值，帶給了創作者一個全新的商業模式，但人們不應該假設NFT按當前的形式在經濟上是可持續性的，NFT需要經歷多個寒冬，人們才能真正理解，長期可持續的NFT會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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