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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頓飯圈:網絡治理新風暴之下,監管對自我組織的瓦解

留給飯圈的餘地並不多了,或許在「偉大規劃」中,她們被要求必須離開個人的天地,走向需要她們的任何地方。


2019年11月23日中國廈門,女演員趙薇出席第28屆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閉幕式。 圖:VCG via Getty Images
2019年11月23日中國廈門,女演員趙薇出席第28屆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閉幕式。 圖:VCG via Getty Images

對於大陸娛樂圈而言,剛剛結束的8月可謂秋風轉涼,一片肅殺:頂級流量明星吳亦凡因涉嫌強姦罪被批准逮捕;演員張哲瀚因靖國神社照片爭議,遭到行業除名(編註:網絡上爆出張到過靖國神社的舊照片,但對於他為什麼要去、去做什麼,有各種爭議,張也百口莫辯了。主要是,疑似「參拜」靖國神社,成為了嗜血者的興奮點。);歌手霍尊因情感糾紛被下架作品,社交賬號關閉;一線女演員趙麗穎因粉絲掐架被央視、《人民日報》等多家官方媒體點名批評,暫停活動;「小燕子」趙薇也因為未公開原因遭到迅速的全網封殺……

一時間無論過失輕重,凡是同娛樂、粉絲沾邊均遭嚴打,官媒也以「遏制娘炮」「流量明星翻篇了」「畸形飯圈必須剷除」為封殺行為造勢。

這與全網知名的「清朗」行動有關。2021年5月,簡中互聯網開展了為期兩個月的「清朗」系列專項行動,該行動由權柄頗大的中共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辦公室(簡稱「網信辦」)負責,該行動包括整治歷史虛無主義、算法濫用、網絡水軍、未成年人網絡環境等八項重點內容,龐雜的內容顯示出這項行動橫掃範圍廣大,整頓整個簡中網絡信心堅決。

大陸娛樂圈一直同權力和資本保持着親密甚至諂媚的態度,也謹守政治上的「安全生產條例」,突遭嚴厲整治,其背後的權力邏輯實在令人深思。同時也需要回答的問題是,飯圈這麼容易就被管起來嗎?又或者,即便飯圈的組織空間被壓縮,但它所反映出的中國當代年輕人的意識形態有怎樣的特徵,在官方的「嚴管」下會發展出新的玩法,還是會轉趨「聽話」?

《青春有你 3》。

《青春有你 3》。圖:網上圖片

網絡問題還是娛樂問題?

這些規定明確指向的是,既然無法直接管理散亂的粉絲個體賬號、後援會、個人站、CP站、工作室,便通過對問題藝人一刀切式的嚴厲打擊,倒逼經紀公司管理粉絲組織。

本次治理的性質可見,政府並非將整頓飯圈作為文化產業的內部規範問題看待,而是將其視為網絡空間治理的一部分。飯圈是娛樂工業的一部分,然而它的媒介屬性十分突出:內陸飯圈依託騰訊、新浪等網絡平台聚成團體,少有線下社群,又同屢禁不止的流量經濟、水軍營銷關係緊密,這使得飯圈在網絡空間中聲量頗大,野蠻生長。飯圈本身並不那麼重要,但與互聯網巨頭捆綁在一起的飯圈值得認真對待。

在「清朗」行動推出時,涉及娛樂明星及其粉絲的飯圈治理還並不突出。但5月時,偶像選秀節目《青春有你3》被爆出「倒奶」的負面新聞,它迅速演化為社會輿論事件,使得所謂「飯圈亂象」升級為意識形態問題,也為後續的系列整頓行動埋下伏筆。

《青春有你3》是一檔養成類選秀,為了使喜歡的選手能爭取到出道名額,粉絲大量購買節目贊助商的指定奶製品飲料,以獲得印刷在瓶蓋內側的投票二維碼。投完票後,成箱飲料再無用處,粉絲僱人將大量的牛奶倒入河道……「倒牛奶」敏感地牽動着大陸網民的神經,「美國大蕭條時期牛奶倒入大海也不分給窮人」曾被寫入中學歷史教科書,成為人們對資本主義殘酷世界最直觀的印象,加上該事件當時迎面正撞《反食品浪費法》的正式實行,使得飯圈的公眾形象極度惡劣。

隨後,網信辦網絡綜合治理局局長在新聞發布會上點名了倒奶事件,「『飯圈』亂象整治專項行動」逐漸成為「清朗」行動的治理重點。8月25日,網信辦又發布《關於進一步加強「飯圈」亂象治理的通知》,在5月行動的基礎上加大了對網絡飯圈的治理力度,這使得「清朗」行動的成果進一步鞏固。該通知明確要求取消涉明星藝人的排行榜單,規範粉絲群體網絡賬號,明確經紀公司對賬號的管理責任,嚴禁呈現「互撕」信息、嚴控未成年人參與等十條規定。

這些規定明確指向的是,既然無法直接管理散亂的粉絲個體賬號、後援會、個人站、CP站、工作室,便通過對問題藝人一刀切式的嚴厲打擊,倒逼經紀公司管理粉絲組織,尤其是規定各粉絲組織、工作室的網絡賬號都要由公司註冊。這將使得上網追星變成一件「有組織、有紀律」的事,由上而下的管理組織將被建立。

另一類飯圈管理者,受網信辦直接管轄的各大互聯網平台反應更為迅速,措施更為徹底。其中,粉絲們聚集的主要社交平台新浪微博舉動最大:23日下午,擁有259萬粉絲的微博號「趙麗穎全球粉絲後援會」、234萬粉絲的「趙麗穎微吧」因為引導粉絲罵戰被微博禁言,成為「殺雞儆猴」的第一刀;明星超級話題榜單、超級話題排名等一切可能引發競爭的功能下架;繼而,微博與二十餘家經紀公司及藝人工作室舉辦座談會,達成杜絕利用微博集資、打榜的共識;另一個娛樂話題聚集地豆瓣也採取了刪除信息、關停賬號、解散和處罰小組等處理方法,在每個小組界面的顯著位置上,都有隨時更新的「處罰公告」;騰訊則下架了所有涉及打榜、明星集資的微信、QQ小程序,清理名稱含有「粉絲團」「後援會」的賬號和群組。

另一類飯圈管理者,受網信辦直接管轄的各大互聯網平台反應更為迅速,措施更為徹底。

諷刺的是,幾乎是兩年前的同一時間,飯圈的網絡參與曾以截然相反的態度被主流文化肯定。2019年,內娛各家明星的粉絲會們曾聯合起來參與到同香港青年的網絡論戰中,她們自發組織「飯圈女孩為阿中哥哥打CALL」,用刷超級話題、表情包、「撕對家」、製作剪輯視頻、安利洗腦包等常見飯圈手段支持政府的香港政策。飯圈組織能力強,宣傳手段活潑,又來自民間,儘管她們將政治娛樂化,儘管翻牆出征暗含着對網絡管理的擾亂,「飯圈女孩」還是攜手「帝吧網友」,一道出現在了2019年8月18日的新聞聯播中,被稱讚為「每一位心懷赤誠的中國人」,她們的行為是「所有愛國愛港的力量正在匯聚成一股強大的正能量」。

隨後,《人民日報》的新媒體客戶端也發文支持飯圈女孩,將飯圈視為網絡社群年輕化的正常現象,肯定了這種網絡自發組織是一種積極的青年社區,官方應當寬容對待、積極引導,「對於網絡群體……要看到,他們的存在源於個人的社交需求、情感需求、興趣需求,也讓這個世界更豐富、更多元」。在兩年後,態度便由引導轉至清理,不知道那些被註銷賬號的飯圈女孩們現在作何感想。

演員趙麗穎。

演員趙麗穎。圖:網上圖片

「組織」最要緊,將玩法規則連根拔起

前恭後倨、前熱後冷的官方態度反映了社會表達尺度的變化,無論何等形式的自下而上,都不如自上而下的管理來得穩妥,官方對「管理」的信任已然遠遠大於「動員」。

前恭後倨、前熱後冷的官方態度反映了社會表達尺度的變化,無論何等形式的自下而上,都不如自上而下的管理來得穩妥,官方對「管理」的信任已然遠遠大於「動員」。它也反應了隨着飯圈人數的擴大、內部遊戲規則的成熟,她們已然形成民間自組織的獨特形式。對於網絡管理部門而言,飯圈文化的內容固然存在問題,但更致命的還是它的組織能力:頂級流量明星的網絡粉絲數可達千萬,即使脱去水分也有數萬「活粉」,單個明星的後援會集資可達上百萬元,其規模已經遠遠超出普通民間組織。

網絡平台曾對飯圈的商業價值寄予厚望,今日飯圈熱衷打榜、做數據的生態離不開平台對流量經濟的引導和利用,以新浪微博為例,2015年新浪微博推出「明星勢力榜」,首次將微博閲讀量、轉贊評等數據引入明星評價體系,明星和經紀公司無法放棄這一最大中文社交平台的曝光度,於是只能加入「數字應援」。粉絲為此要購買微博會員、虛擬貨幣、數據水軍、營銷號等一系列數據產品,粉絲成為微博營利主力,因此微博超話廣場等娛樂功能雖然多次被網信部門批評、整改,但總能捲土重來。粉絲經濟被納入中國互聯網平台資本主義的擴張格局中,喜愛養成遊戲的飯圈亦被平台方以流量經濟的方式養成,飯圈文化與網絡平台無法分割。儘管打擊「流量灰色產業」是網絡經濟執法的重點,但成效並不明顯,於是網信辦從源頭入手,禁止飯圈打榜的玩法。「清朗」行動與其說是治理飯圈種種打鬧,不如說是試圖奪取網絡平台對飯圈的引導權力。

如何管好這麼多粉絲,飯圈原本也已經形成了金字塔式的管理結構:金字塔底層是閒散粉絲或「路人」,堅實的中層由定期打榜、氪金的穩健成員組成,最上層的管理層由「大粉」「粉頭」擔任,她們負責組織粉絲群統一行動,合格的管理層必須凝聚廣大粉絲,令行禁止,對大粉的做法有異議的粉絲會被踢出組織,淪為「路人」。粉絲們要按照後援會的規定為偶像的事業添磚加瓦:有時候是為偶像的網絡形象做掄博、點讚的數據勞工;有時候要購買代言產品,向品牌方展示購買力;有時候要為偶像生日會等活動集資……作為回報,粉絲會從組織中獲得獨家福利,大粉更是同經紀公司甚至偶像本人保持親密關係,並從中營利。

在《通知》之後,「理智追星」使得飯圈不能產生任何衝突,粉絲團體不能再相互比較,也無法通過集資、氪金等方式「回饋」偶像的愛意,當二者之間的交流被阻隔,並且一舉一動皆在監管之下,粉絲與明星之間的情感模式將發生巨大的轉變。

但這種人數眾多,又完全遊離在公權力話語之外的粉絲組織,儘管組織嚴密,其文化在主流文化看來仍實屬異數。整治行動對飯圈組織的破壞可謂精準打擊,它用監管的邏輯取代了自我組織的邏輯。總體而言,粉絲的集體行為無非對內固粉、對外競爭兩種,尤其是對外競爭,更是不斷強化認同感、強化對偶像的情感濃度的最好方式,粉絲面臨的輿論環境越糟糕,群體就越有凝聚力,經紀公司甚至會以「虐粉」的方式來加固粉絲群體。

8月《通知》的禁令正瞄準了此點:不允許以集體的方式發動網絡論戰,不允許體現購買力。表面上看,飯圈依舊存在,依舊有粉絲後援會、明星微博、轉贊評等玩法,但實際上,飯圈將因為規則變動而缺乏凝聚力。這是因為,粉絲對偶像的愛並不出於對作品的欣賞,而是對個人形象的佔有,甚至是獨享。殘酷地說,粉絲的金錢投資不是不求回報的理解,而是基於交換法則的「高級定製」:粉絲為偶像提供經濟和數據上的支持,作為回報,偶像按照粉絲的心意展現自己,積極「營業」。粉絲集體參與的各種罵戰、對撕、互噴乃至「披皮黑」(假裝對家粉絲,抹黑對家),都是粉絲用極端情緒向「乙方」傳遞客戶需求:我們討厭你的搭戲對象;我們請經紀公司提高藝人待遇;我們請你不要有緋聞……只要聲浪高,這些訴求往往能得到回應,這使得粉絲與偶像之間建立起了一種溝通通道。

而在《通知》之後,「理智追星」使得飯圈不能產生任何衝突,粉絲團體不能再相互比較,也無法通過集資、氪金等方式「回饋」偶像的愛意,當二者之間的交流被阻隔,並且一舉一動皆在監管之下,粉絲與明星之間的情感模式將發生巨大的轉變。

《山河令》劇照。

《山河令》劇照。圖:網上圖片

飯圈中的青年個人主義

與傳統的「追星」不同的是,飯圈最核心的意識形態,在於粉絲對明星的愛更多是自我投射、自我迷戀。

圈外大眾對飯圈文化的印象往往是迷惑的:年輕人對明星產生歇斯底里式的狂熱,消耗大量時間精力,成日耽於對偶像的幻想,言談之間黑話滿天飛……從眾、偏執、想入非非是粉絲身上的標籤。然而,與其說飯圈是當代青少年的非理性迷狂,不如說它像其他青年亞文化一樣,都有着強烈的風格特徵,在「圈內」和「圈外」運行着兩套話語、兩套規則,圈內人也以這種「不足為外人道」來自我標榜。

飯圈參與者多是三線以上城市、有一定經濟能力的女性,一半以上的粉絲年齡在18-22歲之間。作為獨生子女一代的女性,她們一方面繼承着社會主義制度下性別平等的遺產,在教育和工作上有同男性一較高下的機會,有自我表達的能力,一方面又在主流文化中屢屢遭到失語的尷尬。主流文化始終未能正視當代女性的身份和訴求,在不久前的獻禮影片《1921》中,王會悟、楊開慧等女性革命家形象柔順,她們是好的輔助者、崇拜者,卻少有主見。在她們初長成的上世紀九十年代和新世紀初,個人主義話語曾在大眾文化中短暫地佔據主流,無論是我行我素的瓊瑤劇女主角,還是最早的選秀節目《超級女聲》「想唱就唱,要唱的響亮」,都張揚着一種自信、自主和生猛的性別氣質,這在今日的文化生產中幾乎消失了。

當下唯一對年輕女性擺出迎合姿態的,便是文化資本了:「小鮮肉」明星、耽改劇、甜寵劇、霸總文學……這些自然是大眾文化工業的濫套,也遠非性別意識的進步,然而它們的確安撫了在錯位和壓抑下四處流動的女性興趣。飯圈便曾是這樣,一個愛好者自娛自樂、自得其樂的樹洞,女性能在其中抒發「由我做主」的愛意,並且能以自己的瘋狂而驕傲。

與傳統的「追星」不同的是,飯圈最核心的意識形態,在於粉絲對明星的愛更多是自我投射、自我迷戀。與其說偶像是粉絲的欣賞對象,不如說是欣賞愛着偶像的自我。舉例來說,與痴狂的、強烈的、傾其所有的迷戀同時發生的是愛意快速的消退:「爬牆」「真情實感你就輸了」是最常見不過的玩法,隨着每切換一個網絡賬號,粉絲可以切換不同的迷戀對象。即使是愛着同一偶像的「同擔」,粉絲們也各有各的愛法,她們創造了各種玩法:單人、團體、磕CP、RPS、泥塑、夢女,從屬性上還可以分為媽媽粉、女友粉、糰粉、顏粉、事業粉、書粉、劇粉……偶像更像粉絲手中的洋娃娃,一千個粉絲便有一千種構想偶像、營造迷戀的玩法。粉絲對此是高度自覺的,儘管明星有真實屬性,但很多時候還是把偶像視為「紙片人」來理解——這通常是指一個由各種視覺形象、網絡運營和資本包裝組成的精緻人設,並非真人。

一旦明星與粉絲之間的情感契約遭到破壞,粉絲會相當快速地拋棄偶像,轉而尋找下一個迷戀對象,並且通過「脱粉回踩」迅速搶回主動權。今年因為耽美改編劇《山河令》而爆火的演員張哲瀚便是「成也粉絲,敗也粉絲」的最好案例。他主動迎合粉絲對CP的喜好,修改自己以往的人設,在行為舉止上也頻頻向粉絲「發糖」,這使得張哲瀚從一個毫無名氣的演員成為今日頂流。然而也正是脱粉回踩的粉絲爆料了「他曾參拜過靖國神社」,將公權力引入,自此斷送了張哲瀚的演藝生涯。

看似粉絲被明星所引導,被資本「割韭菜」,但她們很清楚,這不過是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她們也最清楚偶像的軟肋在哪。對於粉絲而言,偶像的人設底線其實很低:偶像不能承認談戀愛,這樣破壞了偶像同粉絲之間的戀愛幻想;不能有吸毒、嫖娼、偷税等違法犯罪行為;更不能有違反國家統一、有悖國家方針政策的言行。除此之外,無論是業務能力、私生活還是社交禮儀,粉絲都有相當大的耐心和包容度,究其原因是粉絲明白這只是一場由我出發、各取所需的幻想,一切戀愛均是愛自己。

飯圈的空間正如「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在不久的將來,它是否還能成為逃避現實、舒展自我的自由空間,恐怕沒有人能輕易相信。

飯圈同時清楚,在現有的權力空間下,這種個人主義話語相當扭曲和脆弱,飯圈要在張揚的個人主義和主流話語之間尋得平衡,才能維護自己的小小天地。事實上,遠在清理行動之前,飯圈對權力的讓步也從未停止,她們深知自己愛好並不為主流文化所欣賞:耽改劇《鎮魂》大熱之時,粉絲們一致地刷屏「社會主義兄弟情」,以此掩飾同性戀劇情;流量明星肖戰同耽美社群發生衝突時,粉絲拼命強調他曾演唱紅色革命歌曲;蔡徐坤的後援會曾組織大家集體讀儒家經典……至於以明星的名義弘揚正能量,兩家互撕訴諸舉報公權力,亦是飯圈常見的行為。

在反覆操演中,粉絲也意識到,訴諸公權力可以「一抓就靈」,這使得舉報在今日飯圈相當氾濫,大到偶像舉止有虧,小到對家粉絲在微博中有「恨國」黑歷史,均可一鍵舉報。無論是主動迎合還是刻意討好,這些舉動使得飯圈獲得了一定的允許,曾經的權力從未認真監管過飯圈,直至「清朗行動」。

更不要說,個人主義話語本身就在青年人中衰退。隨着2008年之後民間的民族主義聲浪興起,個人主義話語讓位給星辰大海敘事;在階層固化和越發明顯的資本剝削下,個人主義也不能再為青年提供信念和安慰。現實一次次強力入侵幻想天地,那份「愛我所愛」的自信變成了自嘲甚至是自棄。飯圈的審美也越發單一:從喜愛千姿百態的素人偶像,到追捧工業化培養出的標準偶像,再到要求偶像必須具有正能量,督促偶像積極同主流聲音保持一致,甚至在「清朗」行動後,粉絲們提出了「進娛樂圈必須先政審」這樣的訴求,偶像離粉絲的日常經驗越來越遠,粉絲對偶像的情感卻越發極端。飯圈的空間正如「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在不久的將來,它是否還能成為逃避現實、舒展自我的自由空間,恐怕沒有人能輕易相信。

留給飯圈的餘地並不多了,或許在「偉大規劃」中,她們被要求必須離開個人的天地,走向需要她們的任何地方。

從財富密碼到人人喊打,飯圈「覆滅」只需要幾天時間,或許她們仍能在艱難夾縫中找到容身空間,如許多粉絲會將網絡賬號中的「數據站」改名「助力中心」逃過了被封,沒有被波及的藝人粉絲紛紛轉發理性追星倡議書,以表示自己的積極態度。然而留給飯圈的餘地並不多了,或許在「偉大規劃」中,她們被要求必須離開個人的天地,走向需要她們的任何地方。

(余湜,撰稿人,影評人,關注網絡文化和大眾文化工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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