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有牆的世界會是怎樣?Clubhouse 短暫地見證這個時刻。
今年二月,語音社交軟體 Clubhouse 突然間在中文互聯網世界成了爆款,原因不只因為它的創新,而是中國大陸用戶無須通過 VPN(翻牆)就能使用這個 App。也就是說,無論是誰,只要打開這款社交軟體,立刻可以感受到真正意義上的「與全球用戶交流」,這是其他已經受到中國政府屏蔽的大型社交平台如 Facebook、Instagram、Twitter 所無法做到的。
許多大陸用戶將 Clubhouse 形容成「高牆中的裂縫」,搶在政府出手監管前,呼朋引伴加入這個平台,在上頭經歷一場魔幻的狂歡時刻。
不意外地,這時刻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2月8日中國政府屏蔽了 Clubhouse。此後,Clubhouse 就與其他社交平台一樣,僅存於牆外世界。
儘管如此,這短暫的裂縫依舊留下幾個足以寫進歷史的時刻,其中一個是如井噴般湧現的「兩岸房」,許多大陸用戶徹夜未眠,流連於上頭,積極發言談論政治觀點,讓兩岸四地的用戶真切地體驗一次毫無限制的交流。
「平時人們對政治的迴避和退卻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沒有人說的是完全真理,但房間裡的每個人都擁有一次讓自己暴露在不同意見之下的機會。」
1.
2 月 6 日,網友@雅雞仔兒餅在微博上寫下這樣一段話:「我不知道這樣的環境能持續多久,或者說還有沒有機會出現,但我一定會記得這個劃時代的互聯網時刻。」
這名網友口中的「劃時代的互聯網時刻」指的是前一晚 Clubhouse 上出現的「兩岸青年大亂聊-所有人問所有人」聊天室(在 App 裡稱為房間)。
在這個房間裡,一共吸引五千名來自兩岸四地的聽眾——此為 Clubhouse 一個房間的最高人數上限——一起在線討論兩岸議題,話題五花八門,像是統獨議題;兩岸現行政治體制的差距,大陸民主化的可能,日以繼夜地聊了近 72 小時。結束之後,不少用戶另開其他房間,持續暢聊兩岸議題。
有評論戲稱 Clubhouse 意外引發「1949年以來兩岸最大規模的和平對話」,幾乎每一天,有數以萬計的用戶在不同房裡,毫無限制地談論政治話題,包含統獨議題,香港反修例運動、新疆議題、六四天安門事件,民主與極權等中國互聯網平台上罕見的話題。
這樣的評論,和目前被形容成「寒冬期」的兩岸官方交流狀況,形成一種有趣對比。
27歲的譚奧航向端傳媒談起開啟「兩岸青年大亂聊-所有人問所有人」聊天房的經歷時直言,這是一場意外,「我沒預料到一切會這樣發展。」
譚奧航,貴陽人,平時生活在廣州,除了自由接案,也在 TEDx 擔任志願者,他自認是個關心公共討論的人。「我平時就很關心人與人之間的討論,也關心如何建立起有意義的討論。過去我有時會對大陸的社交網絡感到失望,主要是上頭會有一種氛圍是大家會覺得很危險,所以不敢說實話。」
2月2日,譚奧航加入Clubhouse,與許多人一樣,他只是對這一個新產品產生好奇。
對於 Clubhouse 的第一印象,譚奧航說,「我有感覺到它確實很不一樣,聲音這種媒介是很親密的,加上即時互動,更能夠展現出一個人真實的情況。」
不過,由於 Clubhouse 採邀請制的方式,意即每一位用戶必須通過朋友的邀請碼才能加入,因此譚奧航剛加入時,放眼所及的還是與自身朋友圈有關的科技、新創等主題。此外,中文的房間數量也算不上多,形成一種與現實社會沒差太多的「圈子感」。
若從 Clubhouse 的成長曲線來看,這種稍嫌單調、且具有圈子特性的氛圍並不難理解。2020 年三月 Clubhouse 正式推出,當時全球只有 1500 名用戶;2020 年十二月,用戶數突破 60 萬人,其中以歐美用戶居多,中文用戶寥寥可數。與當今的幾個知名社交平台相比,這樣的人數很難引發關注。今年一月中旬,由於一些歐美名人的進駐,Clubhouse 的確有在關心科技前沿的圈子掀起一波漣漪,但也不至於擴及到大眾視野。
直到2月1日,話題十足的特斯拉創始人 Elon Musk 宣布在 Clubhouse 上開啟房間,這成了 clubhouse 發展歷程中的一大轉折點。Clubhouse 立刻成了全球熱點。人們像是搶購一檔肯定上漲的新興股票蜂擁而至,而中文用戶也差不多是在這一天以後開始加入。
根據移動數據分析公司 App Annie 公布的數據顯示,Clubhouse 目前的全球下載量(非實際用戶數)已突破八百萬次,從 2 月 1 日的 350 萬次增長至 2 月 16 日的 810 萬次。App Annie 估計當中 260 萬用戶為美國用戶,其餘為全球用戶。此前,Clubhouse 的創始人 Paul Davison 也曾公開表示,二月份的用戶許多是來自亞洲。
當中文用戶數開始猛爆性增加,此前「單調」的氛圍出現改變。譚奧航發現不同主題的中文房在短時間內大量出現,這讓他感到興奮,也躍躍欲試。
2 月 5 日,譚奧航微信上找了幾年前在廣州工作遇上的台灣人曹雅涵,他看到她也在 Clubhouse 上,主動與她討論開聊天室的想法,「起先我們沒想到香港,因為我們一個是大陸人,一個是台灣人,所以自然而然想說,彼此身邊的朋友會不會對另一方有什麼好奇,既然有了這個軟件,想說那乾脆一點,就是有個機會真實地問對岸朋友一些問題。」
當天晚間八時,譚奧航與曹雅涵開啟房間,命名為「兩岸青年大亂聊-所有人問所有人」。原先,他們只打算開一小時就好,預計晚間九時關閉房間。
一開始,只吸引了幾十名聽眾,當中更多是大陸用戶。對於此前沒有在 Clubhouse 上主持過類似議題的譚奧航來說,起先沒有預設具體要聊些什麼,所以只好先聊聊兩邊天氣差異,以及各自疫情的現況。接著,用戶開始舉手發表對兩岸議題的看法,比較常見的討論像是:「台灣社會近年為何出現反中的情緒?」「兩岸人民如何該稱呼彼此?」「兩岸政治體制的差異與經濟問題?」「美國在當中的角色?」此外,香港反修例運動使得與大陸矛盾加深,也讓「香港究竟在抗議什麼?」成為熱門話題。
隨著討論越發熱烈,房裡的聽眾人數也開始增加。「中間我有一度覺得失控了」譚奧航坦言,建立聊天室以前的確想過這可能涉及到政治議題,而他內心也希望這件事能自然地發生,但不可控的用戶數與發散的議題走向,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但這份不安很快就被現場的討論氛圍給平復。房間裡的聽眾多半非常積極發表看法,因而形成一種討論氛圍,即便偶爾有部分極端言論,很快地就會因為平台的特性——多對多、互動性、實時性——而受到其他用戶制止,「比如說有人討論到香港問題,有聽眾認為整起事件都是香港的陰謀論,但後來會有別的聽眾,講出另一個說法校正。我覺得這是 Clubhouse 最可貴的地方。所以後來我開始把自己當成普通聽眾,聽大家分享自己的想法」譚奧航說。
討論進行一個半小時,已經超過譚奧航預計的時間限制,但他看到房裡同時在線的聽眾還有幾百人,於是就將主持棒交給其他用戶之後,先行離開。大約晚間十一時,譚奧航再度回到房間,看到人數已經增長到了幾千名聽眾。他心想這房間隔天應該就會關閉,沒想到,隔天早上九點,房間不只持續開著,人數還不停上升。
自此,對譚奧航來說,這聊天室儼然已經跟他沒有太大關係,反倒是房間已經自主運行出一套規則。「一開始我沒有給什麼機制和規則,就是讓大家自由說話,但後來回去後現房裡竟自主建立起一套『發言規則』:由大陸用戶、港澳台用戶輪流發言,每人發言有時間限制。」
隔天,房裡的討論內容也在其他社交平台擴散,如 facebook、微博上引發話題。網友「柏拉芋泥」在微博上寫道:「平時人們對政治的迴避和退卻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沒有人說的是完全真理,但房間裡的每個人都擁有一次讓自己暴露在不同意見之下的機會。」
「我們平常接觸到的中國聽眾有七、八成都是小粉紅,我們看到的留言都是攻擊性比較大,所以我們很想聽當地人的生活分享。」
2.
隨著討論度上升,Clubhouse 很快掀起一波「兩岸房」風潮,短短幾天之內,以兩岸為主題的房間數量開始上升。
實際上,在「兩岸青年大亂聊-所有人問所有人」討論的當下,另一批台灣用戶也開了一個名為「聽了一下兩岸交流的聊天,覺得沒救了」的房間。接著,又有大陸用戶再開「沒有救嗎?——clubhouse有無可能成為自救+互救的第一步?」以及「聽了"覺得沒救了" room,覺得他們也沒救了。」
除了這種相互串連的房間,還有不少以敏感話題如新疆、六四天安門、為李文亮醫生默哀等主題的房間出現。人們討論 Clubhouse 的重點從先前的產品導向,轉向鎖定在不同主題間的交流內容。
多種因素的作用之下,「兩岸房」迅速佔據 clubhouse 的版面。
一個顯而易見的理由是,Clubhouse 在當時還沒被納入中國政府的監管範圍,使得這裡成了十幾年來中文互聯網中難得一見,還沒被中國網路「防火長城」阻礙的社交平台,因為這一特點,出現大量中文用戶註冊。
在沒有牆阻隔的情況之下,每一個加入聊天室裡的用戶,無論來自何方,都能詢問其他用戶任何他想問的問題,讓用戶們自由進行觀點交流。而即時交鋒敏感政治議題成了「兩岸房」的一大特點。
此外,2 月 5 日晚間八時,台灣知名 Podcaster 百靈果跟「兩岸青年大亂談」同時間,開了一個名為「西藏跟新疆的朋友,我們想找你們過來聊天」的房間。百靈果邀請 clubhouse 上的西藏人、新疆人來分享各自的生命經驗,並且討論集中營的話題。當天,確實吸引不少新疆維吾爾族人以及新疆漢人用戶,他們對此事有著差異的認知,由於話題碰觸到中國社會的政治敏感區,加上百靈果自身人氣,房間人數很快就達到人數上限五千人,不少用戶因為無法進入房間,讓這個聊天室的熱度延伸至其他社交平台。
事後百靈果也公開分享開房的動機,「我們平常接觸到的中國聽眾有七、八成都是小粉紅,我們看到的留言都是攻擊性比較大,所以我們很想聽當地人的生活分享。」
百靈果的想法,某方面說明不少台灣用戶沈溺於「兩岸房」的理由——新鮮、真實。
自 1949 年以來,兩岸分隔分治長達 70 餘年,兩岸民眾長期隔絕。即便 1987 年台灣政府宣布開放探親,但礙於兩岸的政治現況,也沒帶來兩岸大規模的民間交流。即便台灣幾經政黨輪替,但兩岸官方交流在彼此政權「尚無定位」之前,依舊窒礙難行。
近二十年,兩岸的民間交流大致分成三個部分,一個是 90 年代台商西進,另一個則是 2009 年之後前往大陸求學、工作的台灣人。根據台灣行政院主計處的統計,近十年台灣赴中國大陸工作的人數在 2012 年達到高峰,總計 43 萬人,此後人數逐步下滑,直到 2019 年則是 39 萬人。最後一個就是短期旅遊。
撇除具有大陸經驗的群體,一般台灣民眾平時生活並不常接觸到大陸民眾,除了少部分的人通過陸生、陸客等交流管道。然而, 2019 年 7 月,中國大陸官方大規模限縮陸客來台「自由行」,長達 8 年的旅遊交流嘎然而止。沒多久,也暫緩陸生來台求學。緊接著,2020 年 COVID-19 在全球肆虐導致各國邊境政策提升到最高層級,台灣與大陸之間不管是官方交流、民間交流皆降至冰點。期間,由於雙方敵對氣氛升高、共機頻繁繞台,幾度出現「台海戰爭」的緊張局勢。
此大時代的轉變,落在社交平台上即是雙方陣營的劍拔弩張。在中國的微博上,不時可見一些仇台的言論,反觀台灣的臉書上也時常出現反中的言論。相較於此,Clubhouse 上通過「聲音」直接對話與交流,反而讓更多用戶有「真實」、「理性」的感受。
她笑稱,Clubhouse 的出現讓她想起 2009 年第一次來台灣的時候,那些令人尷尬、令人開心的時刻,都再次出現了。
3.
張玲音與譚奧航同一天加入 Clubhouse。在加入兩岸房之前,她每天泡在上頭的時間不長。直到兩岸房與其他討論中國政治的房間出現以後,她時常忍不住聽到凌晨一、兩點還遲遲無法入睡。
「我感覺(兩岸房)這一晚算是轉折點。因為最早關心 clubhouse 的人大多是產品經理或 VC 群體居多,主要是討論產品功能走向。是兩岸房那一晚,我才發現原來上頭的討論是更有價值的,」張玲音說。
今年 31 歲的張玲音,安徽人,目前經營科技自媒體。她在就學期間曾經來台灣兩次,第一次是在大學期間,來台當了半年交換生,第二次則是研究所期間,來台參加一個短期的夏令營。她笑稱,Clubhouse 的出現讓她想起 2009 年第一次來台灣的時候,那些令人尷尬、令人開心的時刻,都再次出現了。
張玲音觀察,由於這幾年兩岸關係不停倒退,加上互聯網環境的變化,使得雙方的對話很難開展,間接推動 Clubhouse 兩岸房成為「火爆」空間,「在大陸這邊有兩個因素,一個是所謂的國力自信和文化自信的宣傳,讓大家覺得台灣是要依靠大陸的,大陸比台灣好得多,政治宣傳那一套洗腦很多的年輕人;另一方面是,新長出來的這一代的年輕人,小粉紅越來越多。這種環境不是利於交流,他們只是相信他們相信的東西。人們的好奇心被一些很基礎的東西,被小粉紅的準則排除在外,導致大家在網上討論的時候越來越喜歡摳字眼,你光是摳字眼就花掉全部的時間,就沒有好奇留給真正值得交流的部分。」
由於 Clubhouse 即時語音互動的特性,多少透露出用戶的部分「真實信息」,使得用戶在上面的交流自然會有所克制。即便是出現仇恨言論,在房間設定的規範下,以及主持人與群眾壓力之下,大多能通過技術性的方式避免,這也是 Clubhouse 普遍會給一些用戶帶來「理性討論」的原因。
「我們在微信有組ㄧ個 Clubhouse 的小群,當時大家在群裡說,天哪竟然還沒有結束,竟然還在聊。我也看到我關注的人說,因為聽了這個房一整晚而流淚了,就是覺得這樣的房很久沒有出現了。」張玲音說。
不過,張玲音認為,即便 Clubhouse 營造出理性交流的氛圍是件很可貴的事,但總的來說,還是給她一種反覆打轉的感覺,她感覺兩岸房裡很多問題不斷重複出現,很難達到真正有深度的交流,「後來我就沒怎麼聽兩岸房。反倒是有一個全球華人記者的房間,就是讓大家分享當地媒體的工作經驗,這樣的討論會更有針對性,能針對主題獲得知識與觀點。如果是限定在兩岸的一個房間,註定是會聽到許多非常基礎的問題。」
另一名大陸用戶在兩岸房裡也表示,聽了幾天下來,發現大家吵的問題都差不多,兩岸民眾似乎在兩條平行線,「只是不同的人,說著同樣的話。」但另一名大陸用戶則回應,如果微觀來看這樣的交流確實難以撼動兩岸現況,但如果放長遠來看,每一次的交流都加強兩岸和平的可能。
在用戶還對平台處於新鮮期的時候,正好是Clubhouse最有生命力的時候。
4.
Clubhouse 大量的兩岸房對兩岸的用戶來說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這個問題不那麼容易回答,是促進交流,還是受限於現實只能在無解的問題中打轉?
一名來自東北的網友說,加入兩岸青年大亂聊後,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大家可以如此平和、理性討論政治議題,緩解長久以來因為無法為公共議題發聲的「政治抑鬱」:「這跟大家在不同平台上展現的面向是完全不一樣,我看到的是人性善的一面」。另一名北京的用戶回憶兩岸房的看法,則明確指出平台本身的價值,「Clubhouse 之所以能快速在大陸青年中受到歡迎,是因為總算有一個平台能讓他們發言,逃離官方敘事之下的『中國人』形象。」
一個自由發聲的平台,經常是大陸用戶的事後回饋中反覆提及的重點。反過來對於台灣用戶來說,兩岸房的價值最常被提及的不是「發聲」,而是「聽見」。
今年 41 歲的吳老拍,台北人,文字工作者,同樣是在 2 月 2 日加入 Clubhouse。起先他基於新奇而加入 Clubhouse,但加入的前幾天對這個平台沒有太大的好感,平均一天大約使用 30 分鐘左右,「剛開始我有去一些網紅的房間晃晃,但當時總感覺,這不過是 KOL 們換另一個平台來擴大自己的粉絲群,有點互相取暖的感覺,甚至有種互相吹捧的感覺。」
自從加入兩岸房後,吳老拍聽到了那些「非主流」的聲音,這令他深深著迷。這段期間,他時常在 Clubhouse 上待到凌晨三、四點,然後,只要聽到令他感動(或驚訝)的言論,他不時地以摘要的方式紀錄在個人臉書上,像是「在這裡大家不是收錢說話的,一個人說自己想說的話,還有一群人一起聽,而兩岸四地的人聽到彼此想說的話,這是彼此不再這麼仇恨的第一步。」他笑說,第一次聽到這麼多中國自由派的人發言支持台灣維持現狀,或不排斥台灣獨立。
「對我來說,這算是一次空前的交流。過去也不是沒有兩岸開放、交流,但在現實社會中,你不會說因為去中國工作或遇到一個中國人,就隨便跟他討論政治,說自己支持台獨。這是人性,我們不熟,為什麼要講我的政治立場,但在這個平台上,雖然匿名但又一定程度保留真實性,所以每個人都還蠻大鳴大放的。」
吳老拍說,聽到一名聲稱是中共黨員的用戶,直說如果台灣對於目前大陸所提供的選項都不同意,那最終勢必會走向「武統」一途,但同時也有大陸用戶說自己聽完很多台灣人分享之後,反而不覺得兩岸非得要統一。
吳老拍認為,儘管目前 Clubhouse 尚未開放安卓用戶,僅限 iPhone 用戶,導致一定程度的門檻,限制了用戶群體。但在用戶還對平台處於新鮮期的時候,正好是 Clubhouse 最有生命力的時候「你看臉書或推特,現在早就沒有這種(交流)效果。先不要說中共把這些平台牆掉,每個用戶之間都有一道牆,但這道牆並不是中共築的,而是在物以類聚的情況下,大家各自分享各自的觀點,漸漸變成了同溫層。」
被譽為「促進兩岸民間大規模交流」的 Clubhouse 兩岸房,終究是曇花一現。2月8日,距離兩岸房首現的三天之後,大陸用戶紛紛表示已經連不上 Clubhouse,用戶必需像使用其他社交平台一樣通過 VPN 繞開中國的防火長城,才有辦法連上。
頓時間,Clubhouse 上的中文房間數量,尤其是涉及到中國敏感政治議題的房間少了許多,大陸用戶數量也少了。「現在我身邊朋友越來越少用了,它不太有機會實現一個社交產品從少數嚐鮮者到大眾的一個流動,這點是蠻遺憾的。」張玲音說道。
不過,直到今天為止,還是能看到用戶主動開啟兩岸房,只是房間主題轉了個口氣,彷彿是回憶歷史事件一般,「你懷念的兩岸青年大亂聊︱兩岸未來的相處之道」或「兩岸關係大和解,一起理性聊聊天吧!」
儘管兩岸房還留著,但這些房間已無法帶來前些日子的火爆與熱度。2 月 17 日,微博上「#兩岸青年大亂聊」話題已經遭到刪除,在此之前,三天就累積了幾萬則的討論,如今已無法搜尋到任何結果。
面對這種轉變,吳老拍倒是還是保持正面的肯定,「房間會消失,但真實的聲音會留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張玲音、吳老拍為化名)
前天也进了一个两岸房,意外收获了一场非常高质量的交流(大概这个话题的热度已经消退了,还能进入这种房间的都是真心想要交流的)。无论大陆人香港人台湾人还是海外华人留学生都有表达出有价值的观点,沟通中也发现两岸三地的人们对彼此的思想和环境真的很陌生,但clubhouse打开了一个很好的交流窗口,至少在友好开放的氛围中增进了一点点对彼此的了解。
很难想象中文互联网上还会发生这样的公共讨论,我在telegram也详细记录了参加这个room全程的感受:
https://t.me/hayami_kiraa/10
為何普通人不能只代表自己就好?
人治下: 人在黨上,黨在國上,國在法上,法在民上。
在北京的家長式父權敘事中,民比黨的地位更低 ── 普通民眾不會有自主的行為,一定是有人主使或唆罷。
而建立這種對獨立與自主雙重否定的無知人民形象,正符合官方指控「外部勢力在幕後操作」的政治邏輯。只要將普通人民否定官方敘事的自主性消解,將敘事簡化為「官方主流 VS 異議份子」的立場框架,框架下人民自己的聲音並不重要。
Clubhouse提供的,就是一個讓人民能和平發聲的機會。
其實所謂的「異議份子」很多不過是在歲月的長河中,無意間觸碰到權力惡龍逆鱗的普通人罷了。他們可能是藝術家、運動家、醫生——如你我般各行各業的市井小民,他們可能甚至根本不想跟政治扯上任何關係,但卻因為對生命的追求,而選擇拒絕隨波逐流任人魚肉。
鳥血惹人憐,魚傷無人問,有聲者,幸也。
最近才加入,但找不到两岸房😢而且没有房间搜索功能
我2月5號晚上成功註冊了clubhouse 賬號,兩岸青年大亂聊這個房間,好像沒進去過仔細聆聽。我可能會反感這是一些人進行政治操作,在clubhouse 上發聲的中國用戶,我覺得並不能代表中國的主流民意乃至官方態度。在中國大陸政府的政治框架下,台灣永遠必須是中國不可分割的領土,這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現狀。拋去國家這個符號,相信兩岸大多數民眾都是平凡的,都不會產生政治隔閡。不管是大陸勞工還是台灣勞工香港勞工,生活在艱苦的底層,要他們誓死去捍衛國家利益,這是可以戲謔的!
大概二月初加入ch的。一直都不是很著迷於兩岸房,倒不是否認他的政治意義或政治冷感,只不過當初辦帳號只是想聽喜歡的網紅線下互動,跟在一個人的公寓增加一點熟悉的聲音。不過因為太常出現在自己的版上,而且平日歐洲時間的晚上基本上台灣房選擇比較少,所以還是有去聽過兩岸相關的房間。說真的聽了之後覺得很沮喪。這個沮喪不是針對牆內的人,而是整個情況。每次聽完兩岸青年的想法都覺得大家被帶風向帶的很嚴重,認知都差的太遠。就算是海外或是海歸兩岸房,那些自詡中立的人又是不是真的中立?還是只是去除了情緒化用詞?(還有到底有沒有中立?)這樣去除媒體或他人轉譯的交流是很好的第一步,但是距離我們要同理彼此還有太長太長的路要走。
Clubhouse的邀請碼制度會令他比其他的社交媒體所營造的同溫層都要厚。從clubhouse中的互動去判斷兩岸四地青年之間的價值差異難免是戴著玫瑰色的眼鏡的
补充一点…反战当然是题中之义,但我是不太相信能说服战犯和潜在战犯放弃战争,日本的战犯们可不是靠嘴巴来说服的。
虽然前面的厌女评论很讨厌,他关于clubhouse不能代表中国人普遍声音的方向还是有道理的。会拿到ch的邀请码的iPhone用户,应该都是大城市、教育良好的中产阶级(仔细想想为什么如此?ch的邀请制度决定了它“高净值用户”的特点,而这种运营逻辑恰恰是近期中国多个投资人谈到ch的最大经验——资本回报的目标下的结果)。这可能类似于众人怀念的早期互联网时代的文明——以排除那些“野蛮”的非中产阶级为代价。这种少数精英群体的“文明”真的是什么值得我们怀念的盛世吗?比起两岸打仗还是和平,台湾与中国的劳工、女性不是会更具有共同语言吗(面对共同的压迫)?但是这些更具颠覆性的内容,这些难以被资本驯化的讨论,会成为一个商业软件运营的目标吗?
这个题的发稿是不是慢了点啊
可惜錯過了這場劃時代的互聯網時刻,唉呀,,,
不過話說回來,印象中端傳媒這邊的讀者留言大部分的挺理性,也能看到不亞於文章深度的留言,但最近的文章好像越來越少這種盛況?
已经在app store无法下载了,谁有办法?
Bigbro的發言除了是出自於自我的推測、而不是具有公信力的統計數據之外;讓我最有感的還是字裡行間對女性公然的敵視。
哈哈 Bigbro的留言有趣“追捧CH的群体中有不少是隐性的西方制度仰慕者,使用iphone,女性居多,这样的人同情心强,从人文关怀的角度考虑问题,倾向交流共情而不是冲突敌对,自然会同情台独立场,毕竟战争是要留血的。”
以前说小粉红大多数是女的
现在“西方制度仰慕者”也是女的多
这么说来中国网上讨论政治问题的都是女的多?怎么和体感差那么远
很明显,clubhouse已经被赋予了很多它根本没有资格承担的意义。
同样在墙外的社交媒体天天挨骂,在clubhouse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次元
『微博上「#兩岸青年大亂聊」話題已經遭到刪除』
如果個人的努力可以超越黨的桎梏,為中國帶來新局,那這些檯面下的實質互動也能為兩岸創造些許的變化吧。
国内用clubhouse的群体和能翻墙的群体本来就高度重合,与其说CH打破了墙不如说创造了一种交流氛围,让人们用一种过度热情的姿态去聊一些他们以前很少聊以后也不太会聊的东西而已。
就以我朋友圈的画像而言,热衷于CH的国内人士要不然是科技行业从业者,要不然是倾慕西方的小资青年;许多千万年没兴趣关注政治板块的中国留学生也上CH凑热闹聊政治。
追捧CH的群体中有不少是隐性的西方制度仰慕者,使用iphone,女性居多,这样的人同情心强,从人文关怀的角度考虑问题,倾向交流共情而不是冲突敌对,自然会同情台独立场,毕竟战争是要留血的。
错别字“几张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