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初的一天,凌晨五點,河南一座縣城的婚紗店裏,化妝師把新娘的頭髮挽起來,盤在腦後,用髮夾固定。
「現在,閉上眼睛。」新娘便閉上眼睛。化妝師捏着高光粉氣囊圍着她的臉頰、頸部、兩鬢噴了一圈。一個新娘妝化好了。新娘在鏡子前看了一圈,手臂「太黑了」,被婚紗襯得扎眼,化妝師給她一幅白色蕾絲手套。
戴上手套,「這下好多了。」只是手套又大又長,和這身小號的婚紗一樣,把新娘瘦小的身軀框起來,讓她看上去像一個偷穿大人禮服的女孩。鼻頭上的斑,已經幾乎被粉底遮蓋。她打開手機,在微信上拉了一個四人的「姐妹群」,撥通了姐妹們的視頻。
鏡頭那邊的是緬甸,比河南晚一個半小時。一位姐妹穿着賭場牌手的制服,剛下夜班;一位正在刷牙;一位還躺在被窩裏。
新娘來自緬甸,她叫做楊家鄉。家鄉對姐妹們說:「你們要看我穿婚紗嗎?粧化得跟鬼一樣。哈哈。」這是自嘲,過去在家裏她很少打扮,覺得此刻的新娘,不太像自己。姐妹們讚歎一番,便關上視頻,各自歸位。
一輛麵包車已經等在婚紗店門口,司機是李總僱的。天未亮,此時是六點整,司機怕家鄉冷,特意開了暖氣。家鄉坐在後排,覺得悶,搖下了車窗。窗外是初冬的早晨,霧氣纏繞着每一座新興的建築物,彷彿它們也穿上了婚紗。一面牆上刻着字:城鄉一體化示範區。
家鄉想:這裏修了這麼多房子,開賭場的話一定很熱鬧吧!
又很快轉念:還是不要開比較好。這樣我們緬甸那邊就賺不了什麼錢了。
按河南習俗,婚禮前夜新娘不能住在新郎家。在把家鄉帶來河南的一家跨境婚介公司的張羅下,家鄉住進婚紗店附近的酒店裏。酒店窗外是一大片即將拆遷的平房,頂着紅磚瓦。更遠處是南瓜色的高層住宅樓,頂着仿巴洛克屋頂。一切進展順利,婚紗店的化妝師會在凌晨五點半化完妝,司機會在七點之前把家鄉送到婚介公司裏。
緬北安排的「一見鐘情」
半年前的緬甸北部,在靠近中國雲南邊境的山區,一座以漢人(果敢人)為主的寨子裏,這家跨境婚介公司的媒人老王帶着河南小夥小彬拜訪了家鄉的父親。為了續香火,這個緬北家庭連生了六個女兒,第七個才是兒子,家鄉是第三個女兒。全家人都不會緬文,女兒們都讀華文學校,又早早輟學。15歲的小兒子在撣邦北部行政中心臘戌市裏讀書,他希望能在未來考上台灣的大學。
小彬22歲,身高1米75,面龐俊朗,皮膚白皙,頭髮向後梳得整整齊齊。他的父母給婚介公司付了5.5萬人民幣,讓這家公司把他送到緬甸去相親。那天,家鄉原本在屋裏看電視,父親讓她來給客人倒水,然後她被小彬一眼相中。就像她常常打趣說的那樣:「他對我是一見鍾情!」家鄉是父親的第三個女兒。
當晚,村裏有人辦喜事。按果敢人的傳統,青年男子彈着三弦,青年女子邊舞邊唱,圍成一圈,通宵達旦地打歌。家鄉也會唱:「月亮粑粑月亮塊,阿哥妹子打歌來,不會打歌學打歌,阿哥咋擺我咋擺……」 小彬試圖模仿打歌的舞步,卻總是慢半拍,只好退到一旁欣賞。家鄉比小彬大一歲,個頭不到1.5米,體重不到40公斤。她像一片花瓣輕盈,在人群中爛漫地打着旋兒。在中國的時候,小彬也曾交過幾位女友。他喜歡「調皮的女孩兒」,但那樣的女孩「不適合過日子。」家鄉有時候也調皮,但終究是「穩重的,懂得省錢,並且會做家務」。
關於婚姻或中國,家鄉知之甚少。寨子裏的新娘,有12歲的,也有40歲的,無關年齡。17歲那年,在當地華文學校讀書到八年級,她退了學,去緬甸第四特區的賭場工作。從最初每月工資2000人民幣的服務員,到後來每月工資5000人民幣的牌手,兩年時間裏,她接觸了許許多多中國人,不是來賭博的,就是來開賭場的。
賭場的工作很辛苦,黑夜兩班倒。去年,家鄉頻發高燒,便辭職回家休養。聽人說信基督教能治病,便去了教堂,常做禮拜。有一次,她參加了在木姐的華人基督教青年活動。從木姐的山頭可以望見對岸的中國瑞麗,密集的樓群與木姐的荒涼工地形成視覺反差,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中國。
家鄉一邊在家養病,一邊給寨子裏的華文小學代課,每月能掙6萬緬幣(300元人民幣)。學校常有人問她為什麼不結婚——「老了誰來餵你?」她回答說:「沒關係,有養老院啊。」她還說:「如果我快要死了,就買一瓶酒走到山裏去,這樣死了人家都不知道。」
身體恢復之後,家鄉找了另一位代課老師頂替自己,準備再出去打兩年工。這次是打算去泰國,恰好一位親戚嫁到那裏,賣小吃需要人手。但小彬這時出現了。
當時正值中國公安部門開展打擊邊境電信詐騙行動,要求騰訊公司對雲南邊境地區可疑的微信號進行封停,導致許多活躍於中緬邊境的微信賬號被封停,其中就包括家鄉的。小彬請國內的朋友幫忙申請了一個QQ號,把賬號密碼給家鄉,此後兩人在互聯網上你來我往。他給她發信息:「你覺得我怎麼樣?」也帶她去城裏逛街、買衣服,感冒時陪她去醫院……直到她明白這個男孩決意要娶自己。
小彬的父母在微信上收到了家鄉的照片,喜出望外。為了讓小彬去緬甸相親,父母給婚介公司匯了5.5萬元,現在迅速付了10萬元尾款,作為相親成功之後的服務費用:在緬甸的訂婚儀式,新娘的單身證明、護照、簽證辦理,兩人的結婚證,新娘的結婚簽證,婚紗照拍攝以及最後的婚禮策劃。
確認關係之後,小彬在家鄉家住了下來——儘管緬甸法律不允許外國人居住民宅——等她辦好護照和單身證明,這幾乎花掉一個月時間。家鄉一家人希望給小彬留下好印象,伙食搞得比平時更豐盛。但小彬很難像緬甸人那樣熱愛酸辣或米飯,幾乎每日以方便麵充飢。
家鄉的父親能識字,在寨子裏算有威望。上世紀80年代,他在華文學校讀到三年級便輟學了,每天趕牛去山上拖樹,再轉手賣給木材商人。家鄉的母親沒有上過學,因為「那個年代女生不可以上學。」有數十年的時間,人們頻頻聽說緬甸邊境的女孩被中國人叫去中國打工,帶她們偷渡入境,然後下落不明。然後有女孩陸續回來,才知道是被賣給別人做媳婦,生了孩子,官方一查,無憑無證,就被遣送回國了。當然,還有很多人至今了無音訊。這樣的事聽多了,家鄉的父母都很不安。舉辦訂婚儀式之前,父親要了小彬的身份證——儘管這個男孩長相合意、彬彬有禮,但還是應該複印一下身份信息。
然後就是送女兒出門。按祖傳的規矩,即將出嫁的女兒要在堂屋裏點香、磕頭,然後隨新郎一起走出大門,期間不可回頭看一眼父母。
家鄉沒有回頭。「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哭,我自己後來在車上哭了。」
保完胎再準備婚禮
兩人抵達緬甸最大的城市仰光。婚介公司的創始人姓李,大家都稱呼他李總。這是李總開啟緬甸相親業務之後成功的第一對,他要保證萬無一失。李總趕緊聯繫了當地的中介幫家鄉申請中國簽證。中國的簽證官要求家鄉提供照片以證明兩人相愛多時,為了營造「歲月感」,李總讓兩人自拍一張合影,沖印成六寸照片,再往相紙背面灑一層茶水——泛黃的歲月。
他們在中介公司附近住了一個星期,活動範圍不出500米。因為從出生到工作,家鄉一直泡在漢語環境裏。她和小彬一樣,無法用緬語和當地人交流。
拿到簽證之後,小彬訂了兩張最快的機票回國,兩人在最後十五分鐘趕至登機口。家鄉被攔住了,那工作人員說着緬語,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小彬迅速反應過來,打開錢夾給那人看,僅剩的4萬緬幣,全部給他。然後通行,登機,轉機,在鄭州機場落地。
兩人在鄭州辦好結婚證,再乘車200多公里,抵達小彬在河南東部農村的家——一棟造價30萬的兩層樓房。樓房和院子總共佔地五百多平米,小彬的父母和妹妹都住在第一層,小彬和家鄉的婚房也在第一層,綽綽有餘。但修兩層是有必要的,鄉親們都看着呢。第二層尚無人住,還保持着水泥牆面。
院子門口停着小彬父親的白色轎車,每天下午鋪滿了蒼蠅,因為「蒼蠅喜歡白色。」院牆外種着幾畝橡樹林,是小彬父親響應政府號召種下的——「楊絮滿天飛不好看,種橡樹一樣帶動經濟」。幾十米以外是連接山東和廣東的高速公路,每一輛車的轟鳴,在屋裏能聽得真真切切。北方的秋天總是晴朗,空氣中有一層霧,太陽顯得灰撲撲的。
到河南的時候,家鄉已經懷孕了。醫生宣布孕婦和胎兒都健康,她感到很驚喜——「我還以為像我這樣的身體狀況,不會懷孕呢。」表妹告訴她:「不,老天是公平的,體弱的人最會有小娃了!」
小彬的爺爺也放下了孫媳婦太瘦弱的疑慮。一家人把家鄉捧在手心裏,要她每天吃兩個雞蛋,為了保證胎兒的安全,要她儘可能在懷孕初期減少走動。除了小彬,一家人都跟家鄉說河南話,盼着她能慢慢習慣這門語言。起初,飯桌上從來沒有米飯,家鄉想,這便是中國的生活,三餐必食饃(饅頭)或面。直到小彬的母親發現家鄉吃得辛苦,才煮起米飯來。
偶有鄰人親友來訪,他們會問家鄉:「這句緬語怎麼說?」她磕磕絆絆說不出來。又問「你聽得懂我們的話嗎?」她說:「慢慢說就能懂。」關係親近的姑姑、姨姨,會塞給她100塊錢,告訴她:「你真有福氣,婆婆公公年紀都年輕!他們掙的都是你的!」
日子過得很快,來看家鄉的人漸漸變少。「最容易流產」的前三個月已經平安度過,便該舉行婚禮了。
李總為家鄉找的酒店在一座縣城裏,離小彬家有40公里。自訂婚儀式以來,這是家鄉第一次與小彬分離。酒店附近有一片巨大的人工湖,湖東有塔。家鄉遠遠看它,想知道「那個塔到了晚上會亮燈嗎?」晚上再去看,果然亮了燈。
回到酒店,她拉了幾個微信群,和過去的姐妹們、親戚們一一通了視頻電話,都是換了新手機和新賬號之後加回來的人。她告訴他們:「我公公是幫別人整電線的,一天兩百塊,我們緬甸錢四萬……」表妹一邊在賭場上夜班,一邊接通了家鄉的視頻電話。
家鄉告訴她自己婚禮之後要回緬甸,到時候一定請假回家。不僅姐妹要相見,也可以見見正在緬甸等待相親的中國男孩。家鄉又問表妹是否還認識未婚的小姑娘,她回答:「有啊!楊xx家裏那個……」楊是果敢人口的大姓,上至土司後代,下至四散的平民。家鄉所在的寨子與果敢祖地隔着群山,居民大多姓楊,遷居已有百年。「楊家鄉」這個名字就是父親起的,她沒問過原因。
視頻那邊,表妹穿着短袖制服,打領結,化着輕巧的妝。家鄉說:「看見你們還穿那麼少,我就有點後悔。這邊過了八月十五就冷起來,因為這裏沒有山。」又補充道:「算起來還是冷的地方比較好,我們熱的地方容易生病,那個太陽有毒。」
再晚一些,小彬的媽媽也打來電話問:「小鄉,吃飯了沒?我就是擔心你一個人會害怕……」
「我不怕。」她像女兒一樣嬌憨地笑了。
「娘家人」
李總的婚介公司在市中心一座商務樓的12層,玻璃門上貼了「紅雙喜」,兩串紅色剪紙交叉懸掛在天花板上。進門可見一台大魚缸,養着鯊魚和龍魚。魚缸裏四個大字和李總的微信名稱一樣——「天道酬勤」。
茶几上放着一摞彩色傳單,傳單上,一張男女牽手看海的照片,下面有一排黑體小字:「本公司從事緬甸未婚女青年與國內未婚男士的婚介服務。緬甸因自身國家社會經濟狀況,適婚女青年對中國內地的婚姻持嚮往態度,而中國政府為緩解國內男女適婚青年數量差距,對跨國婚姻一直是支持態度。本公司本着合規、合法、坦誠承諾,為廣大未婚適齡男士提供優質婚姻資源!」背面是幾排粉色花體字:「讓距離變得不再困難,趁年輕來相親,承載温馨和愛,讓愛更完美!」
凌晨五點,李總和幾位員工奔赴小彬家,搭建婚禮舞台。兩位女文員留守辦公室,忙着吹氣球,直到彩色氣球鋪滿地板。一位穿駝色大衣的中年女人走進來,幫忙吹起了氣球。李總稱她文姐。
文姐扎着鬆散的低馬尾,兩鬢劉海讓她顯得比同齡女人更有活力。她不會吹氣球,只顧看家鄉:「你嫁過來真的有福氣!中國女人地位真的高,特別是河南、安徽、山東、河北,地位更高,男人掙錢給女人花。你花了他的錢,但也要照顧他的父母。尊老愛幼嘛,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忙着吹氣球的女文員說:「她也是漢族。」
文姐答:「她雖是漢族,但沒在中國長大。中國的有些規矩他們那裏不懂。」
文姐住在另一個村,與新郎新娘都不沾親。2019年5月,她把20歲的小兒子交給李總,帶他去緬甸相親,和小彬同一批。雖常聽說有人娶東南亞媳婦,但男方去東南亞相親還是新鮮事。文姐的丈夫和親戚都擔心會是騙局,但她下定了決心。她是村裏最時髦的女人,在這件事上也很超前。她告訴他們:「雖然是付了點錢,但是省了好多錢!」其他人見有人行先例,便保持觀望——如果她兒子可以,我們也去。
但小兒子已經在緬甸逗留了五個月,還沒有相過一次親。直到上個月,李總給文姐發了一個緬甸女孩的照片和視頻,並要求匯去10萬元尾款,她照辦了,希望立刻能把女孩帶回來。但兒子至今尚未見到這位女孩,文姐着急:「到底是不是真的?說實話,我也在懷疑。」
為了打消她的疑慮,李總叫她一定來參加婚禮。沒有什麼比一場別人家的婚禮更具說服力的了。
這時又進來幾位女人,年齡在25到30歲不等,還帶着三個孩子。她們自我介紹說是「李總的表姐」、「李總的嬸嬸」、「李總的妻子」。迅速加入了吹氣球的行列。她們是李總叫來給家鄉做「娘家人」的。
她們都要來跟新娘合影。家鄉一動不動,把笑容堆在臉上。合影結束,她的注意力又迅速地回到手機上,時間是上午八點,她對微信群裏的人說:「我的幸福老公就快到了。」這時候,李總的「娘家人」們都散去吹氣球了,沒時間和她交流。
真正的娘家人,一個也沒來。據說,家鄉的父母,以要「掰玉米」為由,婉拒了李總幫他們買票來參加婚禮的好意。一位十二年前嫁到河南的傣族鄰居,由於要隨丈夫前往山東,也不能來參加這個婚禮。她寄來的自制醃蘿蔔,成為家鄉在飯桌上最接近家鄉味的東西。家鄉還有一個兩年前從緬甸嫁到上海的表姐,她臨時變了主意——在婚禮前兩天打來電話,以「照顧小孩」為由:「我去不了啦,等你生小孩的時候我一定去。我結婚的時候也是一樣啊,太遠了,家裏人一個都沒來。」家鄉很失望,答她:「那時候我不在中國,如果我在,肯定要去的。」
「娘家」按習俗設了兩道門:一道是公司大門,一道是李總的辦公室門。家鄉被安排獨自坐在李總的辦公室裏,其他人在外等候。九點一刻,迎親隊伍到了,公司裏瞬間塞滿了人。在給「娘家人」散了幾個紅包之後,小彬終於擠進李總的辦公室,見到他的新娘。而外面有人為紅包的事爭吵起來,地板上的氣球被不斷踩裂,男人們的煙頭掉了一地。李總站在爭執者面前理論,力圖把握事態方向。小彬不得不暫時留下家鄉,站在爭執雙方中間。他什麼也沒說,兩眼出神,託着胳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彷彿局外人。
家鄉還在辦公室裏坐着,一位穿藍色毛衣、頭髮花白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她微微張着嘴,仔細端詳此時正在發微信的家鄉。中年女人遲疑着走近了看,欲言又止,退回幾步,又走近,還是不能開口,再退回來,如此反覆,她最後退到了門口,再留戀地看上幾眼,離開了。三天前,這位中年女人曾和丈夫一起去過小彬家,為了她的兒子,向小彬父母打聽緬甸相親的可行性。
從婚介公司到小彬家,尚有四十分鐘車程。婚車是李總那輛黑色奧迪,車前裝飾着一大圈玫瑰花。婚車開在最前面,小彬悄悄告訴家鄉,飛往緬甸的機票訂好了,兩張,後天就可以出發。家鄉心裏感激小彬體諒自己的思鄉之情,她也知道小彬的家人不太贊成這趟旅程——太遠了,真怕胎兒有閃失!李總也不贊成這趟旅程,主要怕客戶家人不高興。家鄉說:「我表妹說我到家了她就請假回來。她已經把照片發過來了。」李總便不再反對。
剩下的人擠上後面幾輛車,跟着婚車前往小彬家。李總的表姐差點擠不上,有點生氣:「我還不想給她做娘家人呢,誰稀罕吃那頓東西!」幾經周折,她還是上了車,挨着文姐坐。開車的是李總的表弟及員工小顧。小顧眉眼細小,話不多,身材瘦高,總是穿着一套黑色西裝。他曾在上海「做房地產」,2019年初回鄉,加入了李總的婚介公司。目前與一位不確定何時結婚的同鄉女友交往。他曾帶相親隊伍去緬甸,也曾為了布置小彬的婚禮,被貼「人貨混裝」的罰單。和小彬一樣,小顧今年22歲。
他打開車上的播放列表,選擇了「MC小洲2018年經典語錄」,一個男人高喊着:「你有沒有想像過,一個又帥又有錢的男人加上你女朋友的微信,屬於你那一刻的自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年老的父母受到欺負而又無助只能妥協的日子……你今天的堅持,一定是未來的美好……」
觀望的鄰居們
婚禮之前,小彬的母親坐在丈夫摩托車的後座,到附近鎮上剪了頭髮,併為丈夫置辦了一件新夾克。兩人串了幾家店,最後將120元砍到100元,買下一雙運動鞋。
小彬的母親39歲,由於家境清貧,未讀完小學。小彬的父親38歲,初中畢業,早年在浙江學了電工,如今接縣城電力公司的散活。父親出去工作,母親則置辦了新房裏的一切——婚房的牆面刷成粉紅色,床單被套大紅色,擺設的塑料花,象徵戀人的一對泰迪熊布娃娃……
兩人育有三個孩子,小彬是長子,還有兩個妹妹。19歲的妹妹去年嫁到鄰村,剛生完孩子,辦了出院手續,來幫新嫂子挑選婚禮當天要穿的紅色內衣、靴子。7歲的妹妹,嬰兒時期患腦炎,右邊的手腳使不出力。
在鎮上一家手機店裏,小彬的母親請人下載婚禮歌曲,她特意提醒,要有豫劇。豫劇貫穿在河南農村人的日常生活中,結婚也是必不可少的。《打金枝》和《上花轎》是婚禮必備曲目。
不過,婚禮當天,李總團隊帶來了司儀和調音師,調音師帶來了自己的U盤,時刻準備着為司儀的金句伴上足以烘托的樂曲,當然也要注意帶動氣氛,以防冷場。這個U盤裏,沒有豫劇金曲。
小彬的家人站在客廳裏,觀望院子裏的動靜,不時與來客寒暄。父母雙手握拳,面色緊張;妹妹穿一身白色蕾絲裙,緊緊牽着小妹妹的手。見小妹妹手心瘋狂冒汗,臉頰發紅,她趕緊蹲下來幫小妹妹脱外套。她心裏都是尚未斷奶的女兒。等斷了奶,自己就要去浙江了。她與丈夫原先都在浙江一家紡織廠工作,為了結婚,兩人在家閒了一年,心慌了。長時間不摸機器,怕手生。
院子裏有一座紅色舞台,是李總團隊當天凌晨搭好的。一條紅毯T台,圍繞着仿真的白色玫瑰,象徵愛情的純潔。當司儀請新婚的戀人攜手走過T台時,院子裏圍滿了賓客。文姐站在人群的前方,舉着手機拍攝視頻,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新娘,臉上映着她白色婚紗的反光,不時為司儀的玩笑話笑得合不攏嘴。
文姐相信純潔的愛情,說起它的時候雙眼含淚:「愛情,就是兩個人有共同語言,三觀相投。在你沒說話之前,下一步你說啥他都知道,一個小小的舉動,他知道你在想啥,心靈相通的那種。」上世紀90年代,她26歲嫁人,即使在今天的河南農村,也算晚婚。據說是因為花了好些年等一個人。那人沒有回來。「到了結婚的年紀,該嫁了。」她釋然一笑,「我就隨便嫁了。不過還不錯,丈夫對我特別好。」
文姐所在的村子小,總人口200出頭,18歲到30歲之間的未婚男性還有7個,未婚女性則為零。「幾乎每個村子都這樣,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沒對象的特別多!」她將之歸因於18年到28年前的計劃生育。她很難忘記年輕時隨父親到城裏做生意時,在附近醫院所見的那些來做B超檢查的女人:「都是懷孕四五個月的,一查是女孩,就不要了。可多了,我看着都可憐,真可惜。」
同村的適婚女孩是胎兒性別鑒定浪潮的倖存者,很少,並且都嫁去了外地。單身的七個男孩,文姐都熟悉。其中一個結過婚,經人介紹娶了一位雲南姑娘,付了出6萬彩禮。據說她在婚後終日打罵丈夫,被認為有精神病,「那男的將她送回雲南,自己繼續在外流浪。」剩下六人都還在尋覓之中,其中兩人是文姐的兒子。
大兒子剛在浙江一家公司轉正,「手機裏沒有一張女孩的照片,全部是軟件開發的圖紙!」她琢磨在浙江買一套房不下百萬,自己至少要給他付首付,這樣他才能結婚。小兒子初三那年決定輟學,因為「老是不用心,他學不會。」但文姐並不失望,她認為一個人考上大學也不意味着能過上好生活。
她家的外甥女就是一例,在浙江讀了一個二本,畢業去做會計,工資很低。更讓文姐心疼的是,「她後來嫁了一個男友,要房子沒房子,要車沒車,就給了六萬彩禮。」如今再說愛情,文姐問:「要什麼共同語言?要啥心有靈犀?愛情能當飯吃嗎?像那種愛情,遇過一個就行了。要嫁人,他能給你錢花,顧這個家,就夠了。」
文姐的家在村口,她每天出門都能看見村口路燈下那座4米高的石雕——那是村裏一對搞外貿生意的兄弟捐的,大哥初中沒有讀完,老二讀到小學四年級,「但是都當了老闆,一樣出人頭地。」
她相信自己的小兒子,可以先成家後立業。送他去緬甸相親相了小半年,近來通電話,他「已經成熟了幾分,說話像個大人了。」
高師傅和小彬父母有多年的交情,兩家相隔2裏地。他早早趕來小彬家,為了參加朋友孩子的婚禮,也像文姐一樣,還為了觀望李總的勞動成果。高師傅年輕時在市裏開三輪車,90年代開始包地包工程,很早實現了脱貧。他有四個兒子、四台挖掘機,以及四棟五百多平米的小樓房。兒子們都沒有讀完中學,但都學會了開挖掘機。大兒子和二兒子結婚時,他把挖掘機和小樓房送給他們做禮物,這在當地算大手筆。但當地女孩們——或者說女孩們的父母們——不這麼看,家裏弟兄多,以後恐怕爭家產,要嫁就嫁獨兒子,父母的東西將來都是他的。
「我家四個兒子,老三結婚恐怕要花60萬。送他去緬甸,還不是為了省點錢。」高師傅把賬算得清楚:除去修房、買車,找媒人介紹當地的姑娘,男方在見面之前,就要付給女方1萬元;見面成了,再給女方訂禮「8萬8」,人們說這是「發發發」;娶親的時候還有彩禮,10萬元,換個「十全十美」……有的人會把這些錢一起給,有的人會掰開來斷斷續續地給,但不給就娶到媳婦的,高師傅還沒見過。
他把這一切也歸因於計劃生育,如今全國都男多女少,而「就俺這個百里地以內,(結婚)花錢最厲害。全國就俺這一塊兒!」
老三今年18歲,他和小彬從小就認識。兩人同去緬甸,但小彬如今大婚,老三依舊沒找到合適的女人。老三用微信給高師傅打電話,說不要等了,那挖掘機半年沒人動,都快生鏽了吧?高師傅就催李總:「現在俺兒子就是吃飽了等餓,餓了又去吃。就他們幾個年輕人,天天閒着,緬甸不是還不讓出去逛嗎?這就快趕上蹲監獄了。你這個事兒,不是太理想。要是他們能兩個月回來一趟,你這生意都好幹。但這半年,就回來他家小彬,這怎麼說?」
李總拍了胸脯,承諾等小彬結完婚,就親自再去緬甸。「三個月之內,一定帶着他和媳婦回來。」高師傅彷彿佔據了主導權,他把時限縮短到一個月之內,否則就要讓兒子自己買機票回來,要像合約裏定的那樣,相親失敗,15.5萬全額退款。但是,回來?「回來也是個難題兒!其實不想叫他回來,俺想要兒媳,不想要錢。」
拜堂
舞台上,正是拜堂的環節。婚禮司儀穿着大紅色西裝、黑色短裙,化大濃妝,腰後彆着迷你擴音器。她用標準的普通話請出小彬的爺爺奶奶,讓兩位老人攜手上台,坐在舞台中央。由於害羞,他們好長時間不敢抬頭。
司儀說:「來,新娘子向前走,甜甜美美地喊一聲:爺爺!」
家鄉笑了,說:「爺爺!」
司儀彎腰將話筒湊在爺爺面前,又說:「我問一下喜爺爺,新娘子喊得甜不甜?」
老人又高興又緊張,答出的「甜」字都發顫。他把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遞給家鄉。那雙遞紅包的手,嵌滿黑色的機油。
「他修了一輩子車。」小彬的父親說,「時間長了,這些油洗不掉的。」
小彬的父親不願意修車,他曾在浙江寧波的紡織廠打工,也曾去山東蓬萊幫人種蘋果。後來聽說「幹電力掙錢」,便找電工師傅學技術。如今,他自己也成了師傅,帶出一些徒弟。「跟我學的已經有好幾個了,都是農村人,掙錢都不容易。沒有技術的話,給我打下手,我幹一天活,他也敢一天活,但是我一天能掙200塊,而他100塊都拿不到呢。所以只要願意學的,我都教。」小彬14歲退學之後,先學了修車。後來因修車競爭激烈,也想跟着父親學電工了。實在不行,李總在鄉上包工程修公寓樓,也可以去那裏先幹着。
輪到新人拜父母了,小彬的父母坐在舞台上,也因害羞不敢抬頭。司儀問:「喜公公喜婆婆,此時有什麼心裏話想交代?」
小彬的母親埋着頭笑:「誒,我,這……」
司儀打斷了她:「說不出來,我就問你,想不想早點抱孫子?」
她試圖壓抑自己的喜悅,卻和爺爺一樣,一個「想」字在顫抖。
司儀轉身問家鄉:「新娘子向前走一步,你剛才說有什麼話想對二老說是不是?」
家鄉不記得自己有話要說,愣住了。
司儀又說:「今天現場這麼多親朋好友都是來給你送祝福的,一激動說不出來了,對吧?今天,我說一句你來學一句,好嗎?」
家鄉點點頭,低聲說好。眾賓客屏住了呼吸,安靜下來。文姐張大了嘴,彷彿接下來是自己要說話。高師傅已經喝得滿面紅光,但他依然舉着手機,力圖錄下這一切。李總抱着胳膊,雙眼笑成縫兒,真是天道酬勤,總算佳偶天成!
司儀一改伶牙俐齒,放慢了語速:「好。親愛的爸爸媽媽你們好。」
家鄉:「親愛的爸爸媽媽你們好。」
司儀:「兒媳婦我初來乍到。」
家鄉:「兒媳婦我初來、初來乍到。」
司儀:「以後還請您二老給予多多的關照。」
家鄉沉默了。
司儀又說:「以後還請您,」
像個不會讀課文的學生,家鄉不想說錯:「以後還請您,」
司儀:「給予多多的關照。」
家鄉:「給予多多的關照。」
……
唸完這對白,夫妻倆對父母鞠躬三次,父母遞給家鄉紅包。和爺爺奶奶一樣,他們一直害羞地埋着頭,再匆匆下了舞台。
婚禮持續到正午,太陽高照,小彬緊緊拉着家鄉的手。最後是新娘拋捧花的環節。司儀興奮地喊:「台下的帥哥美女們,請站到前面來!不要害羞啊!今天這個捧花,誰接到誰今年就脱單!只有這位帥哥嗎?」
圍着舞台的幾乎都是中老年。唯一站出來的是小顧,他環顧四周,確實只有自己。在司儀的引導下,家鄉拋出的捧花,正中小顧懷中。
沒有什麼比別人家的婚禮更有說服力的了
李總本打算婚禮一結束就帶着妻女回家,他幾乎一夜沒睡,下午正好能休息。但他不得不改變主意,回到辦公室裏。先拿出幾條蟲子餵魚,鯊魚視力雖差,但搶食從不落後。剛撒下的蟲子,瞬間入了它們的口。養鯊魚要勤餵食,李總記得自己有一次去緬甸一個月,回來發現一條龍魚已經被鯊魚咬成三段吞掉了。
回辦公室的真正原因不是餵魚。小彬婚禮上,有一對夫婦旁觀了許久。現在他們正帶着獨子坐在李總的辦公室裏,準備跟了解了解公司業務。那位母親,藍色毛衣,頭髮花白,是那位來辦公室看過家鄉的中年女人。他們是公司的目標客戶:農村人。
窗外車水馬龍,陽光刺眼。那位中年男人翹起腿,微微弓着背,一臉和氣。女人抱着胳膊,表情嚴肅。看起來20出頭的兒子坐在他們中間,雙手摩挲着自己的膝蓋,眼神飄忽。中年男人皺了皺眉,敏鋭的李總趕緊拉上窗簾。中年男人開口了,他問:「外國媳婦,能聽懂咱這兒說話嗎?」
李總說:「簡單的都會,但完全流暢那不可能!你看今天主持人跟她說『初來乍到』這句話,四個字她能說,但太長可能就跟不上了。今天為啥要讓新娘子在台上對着大家說話?就是讓大家看,即使再沒有學歷的人,到了一個環境就能說……」
學歷?中年男人諂笑着打斷了他:「他們那邊相親看學歷看知識不?俺兒子讀過初中,會說一點普通話。」
李總接着說:「我們會找跟他條件差不多的。」
中年男人問怎麼收費,李總說起曾對許多父母說過的話:「先交2000塊報名費,然後我們會派人去了解你兒子的情況。如果了解到他沒有問題,你可以交6萬4,人,我們帶到緬甸去,開始相親。相到合適的,你再交10萬,緬甸的定親儀式、辦簽證、回來的婚紗照、婚禮儀式,都給你搞定。後期還有我們的情感專家,每四個月去一趟,給夫妻倆做情感維護,並督促男方每年至少陪女方回娘家探望一次父母……」
「不是15萬6嗎?還漲1萬?」談錢,有點不好意思。中年男人又恢復了訕笑。
這也是許多父母問過的,李總答:「公司剛成立的時候,全都收15萬6。後來是因為我們需要緬甸那邊的村長做擔保,每次給他1萬。人民幣。第一,村長要給我們信息,村裏有沒有願意嫁到中國的女孩,哪個家庭父母思想稍微開放、對中國經濟發展比較了解,或者女兒多,願意嫁。如果有,村長就去給這家人做工作,然後我們公司的媒人再介入。下一步才是相親。然後他還要為定親、彩禮做見證。別看你要給村長一萬塊,但是這一萬塊他得給你擔保一生吶!如果他收了錢,女孩嫁過來跑了,他得把這一萬塊退回來,要是不退,我就在緬甸當地政府告他這個村長買賣人口!定親、彩禮,都有見證人,單身證明、護照、婚籤、必須去仰光辦,一切都遵守國家法律!所以你看,我為什麼敢給你這麼大的承諾?是因為我緬甸那邊的工作早就做好了。」
中年男人又問:「那邊的女孩要是有毛病,離過婚,咱能知道嗎?」
李總:「我這兒都擔保了。辦結婚證之前都有個婚前體檢,現在國家有這樣的要求。」
中年女人一直沉默,緊皺眉頭望着李總,嘴微微張開。似驚訝,似有話要說。其實兒子之前結過婚,同鄉的女孩,花了十幾萬彩禮。婚後三天,女孩的媽媽闖進家裏,說兒子「有毛病」,把女孩帶走了。彩禮,退了一半。兒子從未碰過那個女孩,現在才23歲,還是算未婚吧?她遲疑着要講,又擔心李總給兒子匹配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沉默半晌,中年男人問:「我兒子必須得去嗎?」
李總:「他必須得去,他要不去我就成買賣人口了!我們有專業的工作人員帶着他。去緬甸相親,跟咱家這邊沒什麼不一樣,雙方都同意,這個事就ok了。」
中年女人終於說話了:「我們就要一般的,沒毛病的,不憨不傻的。」
李總:「那就行了,這個我能給你保證!」
中年女人站了起來,依然抱着胳膊,強調她的要求:「找那種老實的,不兇的,能過得成的……」
李總打斷她,提高了嗓門:「嫂子我跟你說,緬甸的國情跟咱中國是相反的。緬甸是男尊女卑,女性的地位還相當與你年輕那會兒的中國。你擔心婆媳關係,你看今天這個小鄉,你看她對她婆婆,叫了幾聲『媽』眼都紅了,馬上要掉眼淚。這是為啥?就因為她在這個地方過得幸福!人家對爹媽非常地感恩!緬甸女孩跟咱這兒女孩不一樣!緬甸女孩第一老實,第二孝順,因為她們思想落後!她們就是要孝敬爹媽、疼愛老公!這,就是緬甸!」說到酣暢之處,他脱下了淡藍色的外套,挺直了身板。
中年女人要轉身走了,她說:「我們今天還拿不出這麼多錢!」
李總答:「嫂子,今天報名只要2000塊。之後你兒子去相親,最多呆三個月,公司包食宿。」
她不再和李總說什麼,去拉她的丈夫,語氣中帶點惱怒:「你這邊還不好交錢,那個錢還沒報呢!錢沒報呢!」一邊往外走,她一邊催丈夫:「走走走,先管那人要錢。」 一家人推推搡搡要走出李總的公司。
李總坐在原地,問:「啥錢?」
中年女人語氣柔和下來,回答他:「咱倆給人打地皮、鋪瓷磚,這錢幾年都沒結下來。先等咱把這錢要回來,是這樣的。」說着,一家人已經出了門。
這一天終於快結束了,李總困得睜不開眼。他想趕緊回家,好好陪陪妻女。按照對高師傅的承諾,他第二天就要動身去緬甸了。其實李總心中有些發堵,他剛算了一筆賬,他已經為了緬甸的相親團虧了三十萬左右了,如果讓在緬甸的男孩們,還沒相親成功就回來,會虧上百萬呢。
家鄉則在新家四處蒐羅婚禮現場的視頻,發給沒能到場的娘家人看。許久,彈出弟弟的對話框:「三姐,你在哪裏?我好擔心你啊。」
(除「家鄉」以外,文中所有人稱均為化名)
下篇預告:家鄉和小彬的成功故事讓李總又重拾了一些信心。今年更早些時候,他送到緬甸的一整個相親團,卻不是人人都這麼幸運。
“缅甸女孩第一老实,第二孝顺,因为她们思想落后!她们就是要孝敬爹妈、疼爱老公!” 思想落后=老实孝顺疼爱老公,哈哈哈哈,可见人心里都知道人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被当成工具用的人又是什么样的。
“中國的簽證官要求家鄉提供照片以證明兩人相愛多時,為了營造「歲月感」,李總讓兩人自拍一張合影,沖印成六寸照片,再往相紙背面灑一層茶水——泛黃的歲月。”笑了,这个细节好棒。但婚礼的细节感觉就没那么必要了,跟中缅婚姻的主题不太相关。
我覺得細節多是必要的 幫助了解了更多情況
”我干一天活,他也敢一天活,“
應該是“干”吧。
看到一半就直接刷着看,希望以后别那么啰嗦😐
初時看的時候確有點囉嗦太詳盡的感覺
但漸漸看下來才有種代入感
人物的想法和社會氛圍也慢慢浮現
或許和傳統的報導方式有點不同
但依然不失為好文章
從細節看到真實的狀況,很好的文章。
还挺喜欢这篇的
看到婚礼家乡学话那段,细节很棒。虽然有些地方逻辑较乱,但看得出这个选题和细节还是下了很多功夫,点赞,作者加油ヾ(◍°∇°◍)ノ゙
有几处读来心里发凉,乡亲吵吵闹闹,嘴上说的是为谁好,心里头想的却是利益…
我倒是挺喜欢这篇的啰嗦,细节很丰富,算是端近期的精品了。
同意这篇报道的细节太多太繁杂,重点还得读者自己提炼,婚礼的流程真的不需要写那么多。题材还是很有意思的,期待下篇。
很有意思,在許多細節上都能看出文化社會差異的碰撞,期待下半部
这真的是一篇不合格的报道,太啰嗦了
写得有点啰嗦了,当报道来看不太好。不过娶缅甸新娘到底算不算贩卖人口?感觉李总在这个事情上慎重得很呢。
两国民众的几多无奈都在其中了
寫得很好, 從中國農村跨國婚嫁的文字細節中可以看到更大的背景, 卻又不失可讀性.
“比他大一歲的家鄉比小彬大一歲”
“而中國政府為緩解國內男女適婚青年數量’茶具'”
“‘乾’電力掙錢”
謝謝這位讀者和之前幾位讀者指出!已經改正了!
有錯字:而中國政府為緩解國內男女適婚青年數量「茶具」
“比他大一岁的家乡比小彬大一岁,个头不到1.5米,体重不到40公斤” 文字编辑不仔细啊
內容很有意思,不過跳太快,切換角色時可以多點..提示?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有意思的话题,文字编辑不好。
这真的是一篇不合格的报道
我讀到後面才發現家鄉是那個女孩的名字XD 還以為是作者的什麼比喻之類的
捉虫:比他大一歲的家鄉比小彬大一歲
文章太长了。冗长的细节描绘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婚礼现场。读者关心的不是婚礼,而是亚细亚的孤儿长大以后的际遇与面临的挑战,异国婚姻的甜酸苦辣。这是一篇不合格的报道。希望作者能提供一篇不一样的精彩下半场。
小彬的父母居然都是80后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