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的「五月風暴」,無論在法國還是中國、在當時還是未來,都激發了持久的內在緊張關係,不同維度之間產生了相互交織的影響。五十年前的法國思想裂變,以弔詭方式影響到數十年後的中國走向。從上游的1968年法國,到下游的2018年中國,這場「精神繼承人之戰」,成為反思當下中國知識分子和社會運動處境的一個參照系。
六八之後,中法語境中的「激進」與「反激進」
「五月風暴」的影響例證,無疑當屬法國哲學家巴迪歐(Alain Badiou),在他看來,「那是一場衝擊波,在我的人格和政治主體上產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1968年底巴迪歐不僅徹底拋棄議會民主制、法共和蘇聯馬克思主義,走向了毛主義,也和自己的恩師阿爾都塞(Louis Althusser)決裂,面對後者的著名論斷——「歷史是一個無主體的過程」,巴迪歐無法接受。
相反,另一位法國思想家雷蒙·阿隆(Raymond Aron)對「五月風暴」的評價卻頗為刻薄:「大學生和工人們將又一次對這些日子的罷工、節慶、遊行、無休止的討論和暴動留下美好的回憶,彷彿日常生活的煩惱、技術和官僚主義所造成的窒息感需要時不時地突然宣泄一下;似乎法國人只有在革命(或者假革命)的心理劇中才能使孤獨感得到解脱。」這位《知識分子的鴉片》的作者曾對馬克思主義進行過激烈抨擊,有這種觀感毫不令人意外。而耐人尋味的是,五十年之後,巴迪歐的激進左翼盟友、斯洛文尼亞哲學家齊澤克(Slavoj Žižek),對這一事件也給出了與阿隆類似的評價:「這場本應是左翼的運動,最終卻幫助資本主義取得了支配地位。」
而在中國,「五月風暴」在當年幾乎立刻就產生了反響,尤其是其中的毛主義色彩令中國着實激動了一番。錢鋼在《「法國的文化大革命」?關於1968「五月風暴」的走讀》寫到:「1968年,『法國』一詞在人民日報標題上出現100次,其中5、6兩月的77次全部與『五月風暴』有關,年度和月度語温都達到『沸』級。人民日報將法國『五月風暴』和中國文革連在一起,強調它『是同中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巨大影響分不開的』。」然而,這最多只能證明中國利用「五月風暴」來進行自己的政治宣傳,並不能證明1968年後的中國政治受到過「五月風暴」的影響。事實上,我們很少看到有人探討「五月風暴」對中國的影響,相反,探討中國對1968年歐美左翼運動之影響的著作和文章倒是汗牛充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