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林伯的葬禮:這裏是明愛醫院的殮房,一副棺木擺放在正中間。房間不大,約200平方呎,此刻格外空蕩蕩,沒有輓聯,沒有靈位,沒有花牌,甚至沒有遺像——殯葬公司不小心把裝裱好的相片留在紅磡辦公室了。
出席葬禮的只有三個人:一個社工、一個曾紀錄林伯生活的攝影師,還有我,統統跟林伯沒有血緣關係。林伯躺在棺木中,83歲的他面容瘦削卻依然清秀,身上蓋了一條繡了十字架的被子,溫柔的絲綿和殮房的冰冷格格不入。十幾歲時,林伯加入過黑社會,跟大佬,搶地盤,打打殺殺,臨終前數年,在深水埗獨居的他信奉了基督教,或許偶爾去教會,讓人感覺沒那麼孤單?
殯葬公司的一個年輕小伙突然走進來,乾脆俐落地掀起林伯身上的被子,「看一下,我們給他穿了整套壽衣,有褲子,有衣服」,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又走到另一邊,在林伯的臉上比劃說,「你們知不知道怎麼看先人是否睡得安詳,你看,這是他的眉心,如果眉心平穩,沒有歪歪斜斜,證明他安詳」。沒有人應答,他似乎有點不耐煩,發起命令的口吻:「如果覺得他安詳,就點點頭。」
我想起社工說,林伯臨終前在醫院昏迷了一個月,不知道最初是誰把獨居的他送來醫院?病倒前的一些日子,他又是怎樣照顧自己?這或許就是高度老齡化的日本常常討論的悲劇——許多老人徹底絕緣於社會,孤單地走到生命盡頭,沒有家人,沒有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