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音原是為了開心。」當社會狀況不如人意,憤怒的他們開始以「覺醒配音組」的名義,製作二次創作影片嬉笑怒罵,表達對各種議題的不滿。3年時移勢易,「覺醒者」們看見香港人越發疲倦,累得連發洩的氣力也沒有,不禁也開始懷疑自己,這場明知道會輸的仗,該怎麼打下去?
「覺醒配音組」靈感源於網上流行多年、將西方電影迅速配上中文字幕的「覺醒字幕組」。他們的logo是一張嘴,中間有隻眼睛,象徵着「用眼去看這個社會,用口去發聲」。
2014年8月,雨傘運動前夕,香港社會正就應否接受政府政改方案爭論不休。當時,網絡出現了一條日劇《律政狂人》的二次創作短片,諷刺「港豬」(政治冷感的香港人)不經思考接受政改「袋住先」(意指先接受政府的「不完美」方案)。
該片原為日文原聲配合改編過的字幕。幾位專業粵語配音員看到後感到技癢,便為影片配音,結果大受好評,讓短片攀上另一個高峰。
那時,「覺醒配音組」只是一個Whatsapp群組,在這段影片之後也沒有多少人記住了他們。直到雨傘一週年,「覺醒配音組」的「帶頭大哥」郭立文覺得,難得找到一群同樣關心政治的配音員,而之前的處女作迴響也不少,「不如繼續做下去」。於是這個群組重見天日,Facebook專頁也開張了。
在政治光譜上的「遊魂野鬼」
郭立文、黎家希和黃志明都是上世紀90年代初進入配音行業,而伍博民及楊啟健分別在04年和09年入行。黎家希和楊啟健從入行至今一直都是自由身配音員(freelancer),郭立文、黃志明和伍博民都曾任職無線電視或亞洲電視配音組,後來在2012年一同加入香港電視配音組。可惜隨着港視不獲發牌,配音組最終解散,他們回到自由配音員的大軍。
現時,「覺醒」所有成員都是自由身配音員,平常各忙各的,不常聚在一起。約訪當日,大家時隔一段日子沒碰面,一見面就都變成「開籠雀」,話題停不下來。能夠把氣氛瞬間凝結的,是一條政治取態問題。
他們都不是建制派支持者,那麼在政治光譜哪個位置呢?他們找不到。
5位之中較為年長的郭立文、黎家希和黃志明認為港英時期的社會比較正常、合理和簡單。黃志明覺得以前的人都不多留意政治,但近年政府的做事手法卻迫使更多人留意政治,包括自己。而黎家希則見證着香港主權移交後的轉變,深感可惜和痛心。
伍博民和楊啟健則以「遊魂野鬼」形容自己:他們都希望求變,但過去所選的議員也沒能帶來什麼改變,現在非建制派撕裂的情況更令他們不知站到哪裏去。
你說他們很「激」,他們說自己鬆散又溫和
「覺醒配音組」最深入民心的形象是「激烈」,因為他們作品中的主角總是在激動地罵人。不過,他們卻喜歡用「鬆散」和「溫和」二詞形容這個團隊。當談到他們的「鬆散程度」,大家都憋不住笑。「我們一向都不是說很有組織性,是比較鬆散的,有人想到點主意,就拿出來談一下怎麼做,沒有的時候就兩三個月都沒怎麼聊……」「我們很有情操,就是鬆散點。」「我們是不是該覺醒一下?」
每當有人想到有興趣做的題目和合適的影片,就會在Whatsapp群組提出,如無異議就會開始寫配音稿。寫配音稿是個很費心機的過程:同一個位置要不斷重播,經過一個「數口」的步驟,計算同一時段裏每個角色對白字數。
稿子完成後,便分配角色和約時間配音。郭立文指,「我們可以各自用iPhone在家錄好再自己拼在一起,有時有製作比較複雜的我們會預約錄音室做。」他們的影片罵人和批評毫不留情,他們做事卻非常謹慎。若租錄音室製作「覺醒」的影片,片尾鳴謝部分不會列出錄音室的名字,生怕題材敏感的製作會為這些錄音室帶來影響。「我們的意見不算溫和,但我們的運作形式其實是溫和的。」
配音原是為了開心,「本來也不想發聲的」
配音組8位成員中,6位是前港視配音組員工。2013年港視不獲發牌,配音組最終要解散,是他們的切膚之痛。其中一位成員Alex在發牌事件前完全不關心政治,卻因此事而「覺醒」。黃志明無奈道,「很多人配音是為了興趣、開心,但現在反過來為了這件事(發聲)而做,感覺不是味兒。」郭立文也認同,「都不想發聲的其實,但好好的(政府)又ban(打擊)了我們的工作。」
自由配音員的日子過得並不算好。香港有約200多名配音員,約一半是無線電視合約員工,其餘都是自由配音員。大部份配音工作都是「外判」的,令他們缺乏保障、議價能力低,工資水平二十多年來不升反減,還常遇到拖欠薪金問題。
為爭取更多收入,幾乎每個配音員都會兼顧寫稿的工作。楊啟健曾將《聽海》重新填詞改編為《稿海》,唱出配音員的痛苦:常被催稿、面對不懂的外語還要翻譯、綜藝節目多人同時說話,「數口」過程令人崩潰。
生活都這麼累,還要搞「覺醒配音組」?他們希望用職業技能和僅有資源,在配音員的崗位上為社會做些事情。楊啟健說,「如果我們做的一些事可以令到一些人想多點,那我們會繼續願意做,令多些人自發願意想多點、關心多點。用我們的專業去做一點事出來,有沒有成果不知道。」
郭立文覺得他們的角色不只是關注「大事件」,「我們都會去做一些明知是不太多人關心的議題,譬如機場興建第三條跑道、航空管制系統等。為什麼去做呢?就係因為那個議題已經是那麼沒有noise(迴響),如果我們都不關心一下就更加沒人知道。」
曾經,他們「鬧上法庭」
「覺醒」至今人氣最高的作品,是他們雨傘後重出江湖的《古美門怒審朱警司》,光是Facebook瀏覽量就超過72萬。
雨傘期間,前警司朱經緯涉以警棍毆打市民,事發一年,律政司仍未提出檢控,社會不滿聲浪高漲。「覺醒配音組」於是以日劇《律政狂人》的片段為藍本,重新配音,把「朱警司」帶上法庭痛罵一頓。沒想到,這條影片後來真的「鬧上了法庭」,成為庭審的一部分:2017年4月,朱經緯案提審時,辯方律師指有網民將口供內容製作成二次創作影片,令媒體對朱經緯「未審先判」。
2015年12月,「網絡23條」恢復二讀,一旦議案三讀通過,二次創作將有機會觸犯法例。一直進行二次創作的「覺醒」無法置身事外,隨即推出「遺作」《希特拉都反網絡23條》,加入反網絡23條的戰團。這場仗令郭立文非常深刻,「慶幸最後算是守住了一個陣地,暫時」。
「覺醒」最新的影片《靠父》改編自《教父》,講述香港的土地問題:大家的「夢想」都是買樓,但不靠老爸就買不到樓……
「其實我們那麼多條片,那些問題都沒有解決過……」伍博民的這句話讓大家陷入了沉默。
黃志明拋出一個疑問,「會不會現在只是發洩,但做不了什麼?」黎家希接着回應,「會不會去到一個(地步)已經連發洩都不太願意去發洩了?」
有用還是無用,做還是不做?
近年有不少人支持「抗爭無用論」,認為和平示威遊行並無助改變社會現狀,認為這些只是「行禮如儀」。
軌跡是多麼的相似,在「覺醒」身上,纏繞着這個難題。「覺醒」的黃志明、黎家希分別是「香港配音從業員工會」的正副主席,楊啟健是幹事,工會的目的是改善配音行業生態。工會成立至今有爭取到什麼嗎?
「前路也挺困難的… 要這麼多人去爭取一件事,不是那麼容易。」關鍵之一是,自由配音員並沒有一個收費標準,都是自訂的,但不少同業害怕提高價格會失去工作機會,寧可「以不變應萬變」。
「覺醒配音組」本身也可能做着無用的事?
這一年,「覺醒配音組」的作品瀏覽量大不如前,Facebook讚好、分享、留言量也一併下滑,郭立文認為,其中一個原因是香港人的政治疲勞。「所有的集會、遊行人數都是急跌。最簡單你會見到剛剛發生的DQ(取消資格)四議員,19萬人把票投給他們,但支持他們的集會只有500人。這都可以反映大家都很累,無力感很重,覺得再做什麼、再走出來好像都沒用。」
和很多香港人一樣,黎家希看着社會事件接連發生,內心無力感越發加重。他覺得,他們要趕在事件的迴響還未消失之前,製作一條有關的影片是挺吃力的。他們本來開始製作一條短片,講述6月初,一名八旬老翁不堪妻子飽受病魔折磨而把她殺害的事件,反映社會支援的不足。可是事件引起的迴響,一個星期之內就消失了。「那些事件很快就消失,很快就有新問題。消失的意思不是問題消失,是個noise(迴響)消失。」
黎家希看到雨傘運動之後,很多人的心態都轉變了,變得麻木或心灰意冷。「現在發生再比這些重要、再大的事,都好像預了『都有可能』、『多賤、多荒謬的事都可以(發生)』。」他們的影片難以再次引起如此大的共鳴和迴響。
郭立文認為,他們影片的表達方式應該要作出改變,過往比較激動和有譴責意味地討論一個議題或社會事件,香港人已經不太接受。「你一定要想另一個方式和他們去溝通和表達才行,如果多些gag(笑話)或者輕鬆點,可能會好一點。」
讓這個城市沉淪的速度慢一點
《古美門怒審朱警司》中,有一句對白震撼很多人:「不過喺呢個世界上,總係有一啲蠢人,佢地唔甘心就咁樣接受現實,唔顧自身嘅安危,自願走出嚟捱打。亦都托呢班蠢人嘅褔,呢個城市沉淪嘅速度比預期中慢咗少少……」
當整個社會都充斥着無力和灰心,很多人都開始懷疑一直以來做的抗爭方式是否有用的時候,「覺醒配音組」的答案是?
郭立文簡單引用了相傳是明末將軍袁崇煥的口頭禪:「丟那媽,頂硬上!」
黎家希則選擇把理性和感受分開:「原則上我只是心態和情緒無力了,但理智不是……我會逼我自己去做一些我認為是對的事情,不一定要根據我的心情去做。」至於「有無用」,他認為,很多人一起出一分力才會有大作用,一小撮人就算出再多的力,也可能只會引起爭端。「所謂的覺醒是在自己覺得舒服的位置,或者自己覺得沒用之中,都逼自己走一點點。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也可能不是在我這一代有用。以我個人性格來說,就算為口氣,我都不讓他(政府)這麼容易!就是一個這樣的感覺,我就算明知道輸,都要你(政府)難贏一點。」
坚持住,为了我们的自由
看成「覺醒字幕組」了
我付費購買會員後,為什麼多日還未開通。想問問各位大概幾日開通?
其實配音都很辛苦的啦~尤其是現在好多事情好多地方都跟返大陸。以後特色會慢慢消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