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編讀手記

給K的回信:世界的異鄉人

與周遭世界格格不入時,不如做個雲遊四方的異鄉人,然後發現自己並不孤單。

小端

刊登於 2016-09-10

#編讀手記

小端信箱005:關於自由和獨立

我的身邊有非常多觀點迥異的人,有社交賬號的頭像全都是國旗的,有自稱犬儒主義對這個國度大失所望的憤青,有專門翻牆在Instagram和Facebook發表情包的傢伙,也有抱着「政治太複雜我保持距離」的態度的。

我其實在這麼多這麼多同學中算是很温和很中立的那個,甚至有點呃…溝通障礙。我回頭看我的成長曆程,關於國家的概念已經是模糊的了,許多不同的地方都有不同的解釋(我當然不知道是誰在騙我),而對於一個世界的整體,我很明白它的範圍和特徵。所以聽到他們對國家政治的討論,總覺得像是偏見。

咦,這聽起來是不是有種cosmopolitism的味道?其實有一點點相似吧。

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帶我去過東南亞還有香港,前幾年又去了歐洲的一些國家,在旅行中,以及各種有機會見識到多元文化的碰撞的事情裏,我開始意識到:並不是某個區域、某個市長、某個國家塑造了我的生活、塑造了我。不是說生在哪裏就必然屬於哪裏,在我看來,愛和歸屬感是建立在聯繫和影響上的。

所以說,如果你要問我屬於哪裏?我的回答大概會是「21世紀」。在現代社會裏,每個人都擁有着獨立的空間和私人愛好,而世界是建立在大家都認同的通識上的。每個人都可以表達而且被尊重。我愛死這樣的世界了。

我好像沒有辦法對自由下一個很棒的定義。但我知道什麼是不自由。

不自由很糟糕。

那是教育局檢查的時候學校到處貼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可否認,都是好詞語,但我討厭強制背這些)

那是我可愛的歷史老師講胡適的時候引言:「現在有人對你說,『犧牲你們個人的自由,去求國家的自由!』我對你們說『爭你們個人的自由,便是為國家爭自由!爭你們自己的人格,便是為國家爭人格!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來的!』,」然後又笑笑說,「又跟你們扯蛋了。唉,主權與人權問題上,怎麼能『亂說話』呢。」

不自由很糟糕,而不獨立更糟糕。有時我覺得,後者還是前者的誘因。

關於自由和獨立,歷史學者傅國湧曾經說「我看現在你們都寫自由撰稿人,我還是覺得自己叫獨立撰稿人比較好,因為自由不自由是環境決定的,獨立不獨立是我可以承諾的。」

前幾天我到看知乎上關於美國大選的討論,有個關於桑德斯的問題的回答者被一群人評論「白左」、「聖母婊」。看到微博上一些藝人被網友強迫着道歉,底下的評論不堪入目。看到媒體的文章裏的詞語「白左大本營」、「堅決抵制」、「絕不讓XX的陰謀詭計得逞」。不禁覺得,天哪,這是21世紀嗎,為什麼這些話語模式讓我想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呢?就算可以完全自由地發言,這些沒有經過獨立思考的話還是嗆得人難受啊。

「最重要的是,在一個適於居住的國家裏,追求一種適於居住的語言。」嗯,是伯爾說的。

為什麼這麼喜歡端呢?「新聞、觀點、歷史、美…」都在不斷地重塑這個世界的模樣啊,我期待Change makers的出現,而且好希望自己也可以跟上他們的腳步。

我在學校裏也有給好朋友推薦過端,還有一些我喜歡的podcast,有時也會跟他們講feminism和LGBT。其實很多大陸人對於平等、尊重和包容都是有潛在的信仰的,應該是的。

所以啊,假若你問我「這個世界會好嗎?」我認真想一想,還是會說「嗯,對啊對啊。」

一隻想要浪遊四方的K

小端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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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K的信:世界的異鄉人

感謝來信。你的來信在公司回信小組的同事手中轉了一圈,大家對我們00後讀者有這種視野驚喜一番,後來信最終分到我的手裏,十分榮幸。

你提到,你也面對著很多學生在校園生活中面對的那種格格不入感。

青春期學生在校園群體中自覺格格不入或與眾不同,是一個普世且長久的議題。在更早一些時候,那些自認有點文藝天分的孩子,在中國的校園裏夾縫生存。美國的孩子為了「受歡迎」幾乎耗盡心力。香港學生面對著類似的問題。「認為自己與眾不同」,恐怕是大眾最為雷同的感受之一。尤其是青少年,在世界上的不同時空,因著不同的主題,每一個孩子都在面對著這個同樣的心靈地獄。

這種感受不能說是錯覺,因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總會找到自己與眾不同的地方,成為我們愛自己的理由之一;但又可以說是錯覺,因為世界之大,每一個個體都未必有他所自認的那麼特別。有時候這種格格不入感確實存在,使我們對周遭世界感到不適;有時候這種感覺可能更是一個舒適的心靈平台,讓我們找到自己相比於他人的優越之處,從而更加珍愛自己。

你的格格不入感,來自於同學間對於國家政治的不同理解:他們觀點豐富,有一些社會思考,有些甚至代表了當今中國青年最流行的政治面孔,但是你卻不太能在其中找到知音。

這大概是你與端特別投契的原因。你在來信中說,「如果你要問我屬於哪裏?我的回答大概會是『21世紀』。」這兩段是我個人最喜歡的兩段,當中那種世界公民的思想,也恰恰與端不謀而合。如果你覺得端讓你有親切感,大概是在每一篇文章的字裏行間之中,讀到了來自這個視角的嘗試?作為對你那句話的應和,我將我們總編的一句話轉送與你:

有一回,在辦公桌與茶水間的縫隙中,在香港身份認同問題討論的風暴之中,我問她你認為自己是哪裏人?你是江南人嗎?你會說自己是香港人嗎?她說,我不想覺得自己是哪裏人……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的異鄉人吧。

我是這個世界的異鄉人。

在我們自以為遺世獨立,愴然涕下的時候,所幸有廣闊的網絡,讓我們可以尋找到同溫層,不必如陳子昂一般孤獨。這是大概是互聯網所帶來的光怪陸離之中,最大的一項福音吧。如今的青年精英網絡群體喜歡說「跳出同溫層」,但是對於每一個孤獨的靈魂來說,大概首先要「找到同溫層」,再來考慮跳出吧。畢竟我們都需要愛與被愛呀。而這是不是在整個異鄉的世界裏尋找同鄉呢?

所以,如果你也是我還記得的、校園中青春學生的模樣的話,那下面這句話,你應該會喜歡:

你並不是一個人。

來自端的 湘雲

給端寫信:editor@theinitium.com,和我們談談自由,談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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