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下午最新消息:
賈葭的律師燕薪告知端傳媒記者,剛剛從北京市公安局首都機場分局獲知:「因涉及一起案件,北京市公安局從機場航站樓將賈佳(賈葭實名)帶走,機場分局刑警參與協助。」燕薪表示,這意味著事件有望進入法律程序。
另外,據多方消息渠道證實,除了賈葭之外,公開信事件還捲入了包括無界新聞員工在內的其他人,亦有多位無界新聞員工已確認失聯。由於事件的極度不透明,恐懼氣氛蔓延北京新聞界。
3月15日晚上8點多,剛剛出版了新書《我的雙城記》的賈葭從北京飛往香港,帶著這本自己在北京和香港兩地的觀察筆記,計劃參加兩天後在香港城市大學的一場分享會。然而,他就此消失於雙城之間。
出北京海關之後,晚上8點15分,在首都機場候機大廳,他與身在北京的妻子通了一個電話。11點半,飛機降落香港,但賈葭卻失蹤了。第二天原定約了他午餐的朋友,沒有見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北京機場、或是飛機、或是在香港怎麼失蹤、又或者被什麼人帶走的。
現年35歲的賈葭是中國著名媒體人及專欄作家,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前騰訊《大家》主編,曾任職多家中港媒體,包括2015年5月至9月間在端傳媒任職,持中國護照及香港居民身份證,在Twitter上有超過8萬粉絲關注。
事件並非沒有預兆。
捲入無界公開信事件
3月14日,剛剛從美國度假回到北京的賈葭曾向友人透露,自己在陝西的親人近日遭到公安系統的調查問話,內容是關於3月4日零點突然出現在大陸網絡媒體「無界新聞」主頁上的一封公開信。這封公開信的標題是《要求習近平同志辭去黨和國家領導職務》,署名是「忠誠的共產黨員」,出現在無界網站上的時間剛好是兩會的開幕日,一度引起了海外媒體的注意和轉發。
公開信出現後不久,無界新聞網站關閉,恢復運行時,這篇文章已經沒有了。無界內部傳聞是被黑客攻擊,但並沒有發任何正式聲明談及此事。
無界傳媒是2015年4月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財訊集團、阿里巴巴三方聯合入股成立的新媒體,一向被視作官方為新疆宣傳、為一帶一路鋪路的媒體布局。
賈葭對於自己家人因此事被調查感到詫異,也憂慮自己被捲入其中,因此3月14日,他委託了律師燕薪作為自己的代理人,以備需要。燕薪其後在接受端傳媒採訪時說,他並不知道賈葭與無界公開信之間的關係,而賈葭本人明確告訴他:「他說自己與這封公開信沒有任何關係,當時只是作為一個普通網友看到,提醒了在無界工作的朋友(執行總裁歐陽洪亮,編者註)。」
因為答應了香港城市大學媒體與傳播系的演講邀約──3月17日上午,與作家周潔茹對談「誰的香港?兩個檻外人」,賈葭計劃3月15日飛往香港。
在家人受到調查之後,雖然他持有香港居民身份證,他一度擔心自己出入境遇到問題,還曾經問朋友,該先去深圳,從深圳自助通關到香港,還是直接從北京飛香港。他最終買了去香港的機票,並在3月15日晚上8點離開北京海關後失聯。
律師在北京公安局查詢一無所獲
朋友猜測,他可能觸發「邊境控制」機制,被警方控制。而如果警方控制只是普通傳喚,需在24小時之內釋放,如果超過24小時,則會變更強制措施為「刑事拘留」,或者「指定監視居住」。
3月16日晚,賈葭失聯24小時後,他的朋友在社交網絡中發出了他「下落不明」的簡要通告,並提到懷疑與無界公開信事件有關。
3月17日晚,賈葭失聯48小時之後,包括《衛報》、路透社、美國之音、《蘋果日報》、《明報》、台灣風傳媒等眾多海外媒體報導了事件。
3月18日上午10點半,律師燕薪與賈葭的妻子一起來到北京公安局查詢,又到石景山公安分局報人口失蹤,但一無所獲:「我們既沒有收到刑事拘留通知書,也沒有收到指定監視居住通知書,因為沒有正式的通知書,我們在北京公安局的接待窗口就被攔了回來,沒有任何答覆,甚至見不到任何具體的負責人。」燕薪在接受端傳媒記者採訪時說。
燕薪又曾致電機場分局查詢,未能查獲賈的案件信息;找機場內警察查詢航班動態,以賈葭的身份證、護照、港澳通行證查了個遍,皆無航班信息;航空公司則以涉及個人隱私為由,拒絕查詢。
有12年律師執業經驗的燕薪對端傳媒說,目前自己對這個案件實質上一無所知:「賈葭是否已經被控制,處在哪一個案件之中,是否與無界新聞公開信事件有關,什麼部門在經辦此事,從法律角度來說,完全沒有消息。沒有通知書、沒有抓捕現場、沒有見證人……現在所有的判斷都只是猜測。」
燕薪說,在過去的同類案件中,這樣的狀況很少見,但也並不是沒有。「在傳知行案件中,黃凱平也是很長時間不知道去向,寇延丁的案件中,也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人在什麼地方,直到三個月後人自己被放出來……」黃凱平和寇延丁,受香港佔中等政治事件波及,「被失蹤」幾個月後獲釋,甚至都沒有合法的強制措施名目。
案件若涉及國家安全,無需通知家屬
此外,根據中國刑事訴訟法第73條,被指定居所監視居住的,除無法通知的以外,必須在24小時以內,通知被監視居住人的家屬。而根據第83條,除了無法通知的情況下,被拘留者的家屬會在拘留開始後的24小時內獲得通知;除非案件涉及國家安全或恐怖活動,通知可能有礙調查,則可以不作通知。因為賈葭在失蹤48小時後仍無音訊,燕薪對賈葭所涉及的案件情況,感到「不太樂觀」。
在沒有任何消息的寂靜中,賈葭的讀者們在社交網絡中轉發起他近年來所寫的專欄文章,其中轉發最多的,是他新書《我的雙城記》的序言。
在這篇序中,賈葭寫:「在一些公開場合,我喜歡被人稱為專欄作家,這樣可以較為自由、不帶顧慮地獨立發言,既不會牽涉我所供職的公司,也不會給別人帶來媒體所攜帶的那種不安。其實,我根本也算不上作家,也不會失心瘋地要加入中國作協。我就是個碼字兒的文字工作者。在沒有正經工作的時候,寫專欄是我唯一的收入來源。」
在輾轉幾個城市的生活中,他形容自己既是「京漂」,也是「港漂」。
「北京在哪裏?北京是什麼?北京代表著、意味著什麼?……在這座城市裏,我是什麼狀態?我的焦慮感、緊張來自何處?我何以能夠彌合內心裏和這座城市深層次的鴻溝?」
「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2011年的春天到了香港工作……香港的生活對我個人而言,稱得上是一次脫胎換骨般的改變。……站在這個城市的街道上,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我感到暢快、自由與安逸。」
他說,這本書裏是2012年之前的北京和香港。而近兩年,「北京逐漸讓我有種厭倦的情緒」,香港則「價值與身份認同都出現了嚴重的危機,這也讓空氣中的硝煙味道愈加濃烈。」
「我眼睜睜看著,兩岸三地一個新時代的到來。這個時代有一種新的敘事,由更年輕的人去主導,看著他們就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在文章最後,他對不知道是北京,還是香港的讀者說:「請你們等著我,我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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