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

劉梓潔:性與母性

每個女體都必須通過「性」,才成為母親。

刊登於 2015-08-07

[關起門的事]情慾是最不需要言詞的事,但卻常是最困惑的事,因此有寫。

《Danaë》,Gustav Klimt 繪於1907年
《Danaë》,Gustav Klimt 繪於1907年

一位年近六十歲的女性,決定離開沈悶無聊的丈夫,展開第二人生。經過婚姻介紹所配對媒合,終於與一位看起來順眼的老頭相親吃飯。然,兩人在小包廂吃著特價午間定食時,老頭直接問了:「妳的奶頭黑不黑?」

老頭並不帶色情,只是坦蕩說了自己的弱點:如果看到很黑的奶頭,總會讓他連結到哺乳與生育,這樣的「性」,就讓他無法享受,自然,生理上也不聽使喚,無法勃起了。

女主人翁只感覺到屈辱與被侵犯,倉皇離去。

這是日本小說家村上龍最新短篇集《55歲開始的 Hello Life》首篇故事的一個橋段。我認為是全書,甚至是近年讀的短篇中,最猛的一記。

猛,因為真實。

這幾年,身邊的女性朋友,以及妹妹、堂妹、表妹,都變成了「母親」。同是女身女體,當我探望而她們正好要擠奶餵奶,也就不避諱。不怕見笑,我第一次看到妹妹原本瘦扁的上半身,竟能噴發出大半盆乳汁時,我是驚奇的。乳房,原本讓人欣賞遐思的美好曲線,男女親密接觸時,撩撥慾念的敏感部位,在那一刻,變得像一幅溫潤質樸的鄉村畫。

我不喜當高調的獨身主義者,只能說,結婚生子,需要機遇與緣份,我沒有。但這也沒什麼好酸好怨,或自貶敗犬勝女,相反地,我很樂於當一個場邊的觀察者,當一個好用的「阿姨」。

每個女體都必須通過「性」,才成為母親。然而,母性的聖潔與慈愛,卻讓人連不回激情。

妹妹在母親家坐月子時,幾次我興起,與他們睡同一房間。半夜,娃娃大哭,大人被驚醒,搖半天都哭不歇,奶嘴塞了又吐掉,妹妹體力耗盡,我也從好奇心旺盛的探索者,變成猛打哈欠、就要奪門而出的壞阿姨。妹妹說,現在只好使出最後的絕招了。我急問:快點!是什麼?「就是讓他含著我的奶頭,就不會哭了。」

奶頭成了母親法寶袋裡的絕招。就著微弱的夜燈,我看著小娃兒慢慢安靜下來,嘴巴發出滿足的吸吮聲。的確,我就要和小說裡的老頭一樣,看見乳房,就性致缺缺了。

倒也有反例。另一位與我年紀相仿的朋友,嫁進了豪門,傳宗接代是重責大任,四年生三胎。小孩陸續上幼兒園之後,她才說起苦不堪言的全盛時期。一邊的奶頭,給尚在襁褓的老三吸,另一邊給一歲半的老二,三歲的老大吃醋了,也要來搶,只好和老二輪著。這不打緊,更誇張的是,憋了幾個月的丈夫也想要!怕不給了,老公會跑到外面去偷吃。個性直爽的她,豪邁道:「只好把下面直接給他了!回想那畫面,覺得自己簡直像頭母豬。」

但這優雅貴婦現在每天帶著三小兒做餅乾、逛公園,當時狼狽已成黑色笑話。每個女體都必須通過「性」,才成為母親。然而,母性的聖潔與慈愛,卻讓人連不回激情。我是門外漢,只能臆測與想像。而或許,我這些媽媽朋友們,也揣度著,一個沒有成為母親的女體,在性上面,又是什麼樣呢?

下回,我們關起門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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