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

中國以南戰火何時休

緬甸果敢衝突再起,混戰、和談輪番交替,中國「胞波」如何斡旋應對?

端傳媒記者 許芷君 發自緬甸

刊登於 2015-08-05

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士兵在一個鄰近果敢地區的軍事基地一帶巡邏。 攝: Stringer/REUTERS
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士兵在一個鄰近果敢地區的軍事基地一帶巡邏。

今年二月以來,緬甸果敢衝突綿延,戰火越過中國邊境。三個月內,交戰雙方炮彈數度落入雲南臨滄市境內,造成中方人員死傷。與此同時,大量躲避戰火的緬甸難民,湧入中國境內。這場看似遙遙無期的混戰,在六月突現和平曙光。中國一改常態積極介入和斡旋,可緬甸少數民族武裝仍對政府缺乏信任,以及即將來臨的緬甸議會選舉,種種因素仍讓果敢難以擺脫衝突再起的陰雲。

緬甸全境地圖  設計師:曾永曦
緬甸全境地圖

大戰前的「集結號」

雲南的二月份,正值冬末。已經棲居在雲南邊境小鎮南傘三個月的緬甸少數民族武裝民族民主同盟軍中央指揮部高層申某,正在計劃一場冒險。

他將在這裏,派遣一個小隊穿越邊境線,為國內的戰友,送去一百套軍裝。這些原屬同盟軍的果敢人,曾在2009年八八事件後,加入了邊防軍。2009年八月八號,緬甸政府軍與緬甸撣邦第一特區(果敢)主席彭家聲領導的同盟軍發生武裝衝突後,正是當年那場衝突,迫使彭家聲流亡海外。

計劃很成功,軍裝安全交到了戰友的手裏。「我拿同盟軍的衣服給他們發,(因為)漢族不打漢族,果敢人不打果敢人。」申某如此解釋這次行動,由於事態敏感,他拒絕透露姓名。

「能團結的力量,我們盡量團結。」申某如是說。

這是流亡多年的果敢「叛軍」,在大戰打響前吹起的最後一次集結號,宣告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即將回家」。

家,就在中緬界樁的另一邊。這次短暫的交接,是五年來,他們離家最近的一次。

送完軍裝僅兩天後,2月9日,果敢同盟軍協同德昂解放軍,若開解放軍三支民族地方武裝,對緬甸政府軍發起了聯合軍事行動,與駐守果敢特區首府老街及周邊的政府軍部隊發生激烈的近距離交火,並曾一度攻入老街。僅在衝突初始三日內,已有47名政府軍士兵及軍官死亡。

這是八八事件後,緬甸國內爆發的最大規模武裝衝突。

「2月9號戰事打響,他們(政府軍)13號(打)過來。」申某回憶說。他住在南傘縣內一個能俯瞰縣城的高級套房中,在這兒居住的每一天,申某都要更換駕駛車輛,以防被敵人跟蹤。

申某居住的酒店裏,還住著大量從外地調派而來的中國邊防軍和武警,但沒有人為難他。他房間裏最多的就是手機,大概有十多部,但他說有些號碼已經被臨滄政府監聽,並把情報反饋給了交戰對手。部分號碼則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申某暗示說,緬政府扶植來接替彭家聲擔任果敢領導人的白所成,在中國臨滄有很大勢力。「這次衝突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同盟軍)的(軍隊)布防都在中緬邊境一線,他們(緬甸政府軍)就假設是中國在背後推動的。不到幾天,通過他(白所成)的地下(情報網絡),跟臨滄政府有些部門取得聯系,確認中國不是支持同盟軍後他們就放手還擊了。 」

年幼的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戰士 攝: Stringer/REUTERS
年幼的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戰士

少年郎提槍吸毒上戰場

當槍聲再度在果敢貧瘠而動盪的土地上響起,19歲的當地青年小周,放棄學業,加入「叛軍」的隊伍。

來到戰爭前線前,他從沒拿過槍。如今,一把AK-47成為不離身的「夥伴」。「剛開始我還是有點怕的,現在就習慣了,聽到炮聲也不會害怕,」他用還略帶稚嫩的聲音說,手不自覺地拉了拉肩膀上的挎包,上面印著毛澤東頭像,以及一行熟悉的標語「為人民服務」。

「這是(果敢族)民族存亡的一戰,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備,知道肯定會有……」,不知是想到了「犧牲」,「死亡」或者「不測」,小周突然停了下來,像在繞開一個禁忌。

端傳媒記者五月上旬,跟隨果敢同盟軍進入雙方對戰前線——位於中緬國境交界的南天門山一帶實地採訪時,認識了小周。南天門山是果敢特區首府老街市區域最高峰,地高3003米,直接威脅果敢首府老街及米線溝軍事指揮部,有重要的戰略和宣傳意義:誰拿下了南天門,誰就可以宣稱取得了衝突的主動權。

雙方激烈戰鬥的南天門山十分接近中緬邊境  設計師:曾永曦
雙方激烈戰鬥的南天門山十分接近中緬邊境

在南天門上,不少前線士兵都跟小周一樣,只有18、9歲。他們當中大多數是這次衝突再起之後,從果敢青年中招募到的新兵。由於新兵人數多,增長很快,同盟軍裝備庫存已顯吃緊。有時候,士兵甚至需要配備被他們戲稱為「山寨槍支」的武器:這類蘇式步槍的仿製品,槍身更重,彈匣卻輕些,一旦連續射擊,槍口可能因過熱卡死。

這批年輕的「前線兵」多數神色疲憊,沾滿泥土的軍服,已辨認不出原來的顏色。在滿山叢林裏,他們隱秘在最深處。對面山頭,數百米距離外,就是緬甸政府軍數倍人數的布防。每一天都是激烈的生死較量。

同盟軍211旅旅長楊光華負責指揮約1500名前線戰士作戰。他說,從南天門山前線一帶到大水塘寨,緬軍有10個營(約五千人)的兵力在前方駐守,同盟軍則只有5個營。雙方不定時、不定位地展開戰鬥。在周邊馬璐水村、大石塘寨一帶,飢餓的士兵不時會在村裏短兵相接。

從4月22日起,緬甸政府軍不斷對南天門山一帶發出試探性的攻擊。一連數日,持續炮轟南天門山。周邊小蘆場、核桃林一線的政府軍,也同時從山腳往山頂的同盟軍陣地,發動了數輪步兵衝鋒。一名緬甸軍方人員在個人社交媒體上透露,其中一次次戰役,緬軍「33機動師數百名士兵在(南天門)山上喪命」。

「他們的屍體,漫山遍野都是。」楊光華回憶。

政府軍在不久後展開了更為猛烈的反擊。從5月10日起,政府軍對果敢同盟軍211旅各營駐地發起進攻,使用重型迫擊炮、榴彈炮、坦克、裝甲車、車載多管火箭等重型武器,以及動用直升飛機、轟炸機連日轟炸。5月14日,南天門山迎來了衝突以來最猛烈的襲擊。下午四點多,緬甸政府軍開始用重炮猛轟南天門山一帶,炮火密集程度被同盟軍視為「開戰以來之最」,炮彈強度平均達每分鐘20發,「總體將近一萬發」。

戰後的南天門山頭被炮彈「削了一層」。果敢同盟軍前線彙報稱,雙方都遭到了交戰以來最大一次傷亡:政府軍為攻打南天門山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人員傷亡共計千餘人,同盟軍方面受傷陣亡人數也近百餘人。

同盟軍211旅一名高層透露,5月的南天門戰役,絕大部分犧牲的果敢同盟軍,都是命喪重炮之下。

5月15日午後,南天門山下起瓢潑大雨,將雙方陣亡戰士的身體沖洗乾淨。「他們帶著上級的命令,帶著自己的使命,懷揣著一顆回家的心,不分敵我,永遠的長眠於這通往天堂的南天門。」一名同盟軍通訊員在個人社交媒體上寫道。

端傳媒記者見到,廝殺過後,戰地現場散布著彈藥、炮彈碎片,以及戰死軍人遺留下的物品:一些還未來得及寄出的給家人的信件中,一名軍官訴說著自己對妻子的思念。

他們的軍裝裏,還留著乾糧、泡麵等簡單的充飢食物。

除此之外,還有煙草與毒品注射劑。

在果敢戰場,毒品似乎是隨處可見的日用品。由於醫療後勤條件欠缺,毒品成為治療傷痛的「靈丹妙藥」。鴉片就是常見的麻醉劑。而煉製冰毒不可或缺的藥物麻黃素,則往往被當做興奮劑。一名緬甸記者表示,緬軍相信,士兵注射藥物後,藥力可以支撐他們從易守難攻的南天門山腳一路往上進攻。在非常環境中,吸毒被視為一種自救行為。

同盟軍一名後勤士兵表示,緬甸政府軍與同盟軍在激戰期間,士兵注射或吸食毒品都很普遍。軍隊雖然不會公開發放,但軍中有人販賣出售。儘管同盟軍接到線報就會到現場收繳,但戰事緊張時期,軍隊處理「癮君子」的方法,主要是批評、勞動改造,作用不大。

緬甸軍隊緬族愛

吸毒,似乎讓同盟軍的形像大打折扣。其實在非少數民族眼中,民族地方武裝並沒有形像可言。自果敢衝突爆發以來,緬甸國內輿論對政府軍的支持盛況空前:在軍方及官方媒體的報道語系下,這是一場抵禦民族分裂,維護國家統一的正義之戰。

緬甸國內民族主義情緒的空前高漲,在部分觀察家眼中,是因為近六十年來,緬甸政府軍不斷為軍政府存在的合理性辯護,以維持統治,直到2011年軍方將政權轉交給欽點的文官政府。而「中國元素」,正是緬甸軍方可以利用的一點。

「軍方智囊開始在社交媒體上宣傳,(果敢衝突)是一次『中國入侵』。緬甸的主體民族為緬族,而果敢人是明朝華人的後代,並使用中文作為他們的第一語言,政府將民族問題作為工具,是非常容易的事,因為華人從來不被緬族人接受。」緬甸軍事觀察家塞登溫(Sai Thein Win)如是說。

緬甸政府軍明確他們的三個主要任務:維護聯邦不分裂,維護國家統一和主權不受侵犯。

「在緬甸,一個民族政權國家,政府軍打擊少數民族分裂主義的戰鬥,自然會獲得緬甸大多數民族的支持。」長期關注中緬問題的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範宏偉教授表示,「這一次,政府軍花了這麼大的努力(戰勝果敢同盟軍),是因為它想要為年末的緬甸大選,以及將由軍方起草的憲法修正案中,為軍方不可或缺的作用與價值正名。」

「緬甸政府從未想過與任何人分享其統治權,這屆所謂的『民選政府』的目標,在這一問題上與過往軍政府並沒有本質不同。」塞登溫(Sai Thein Win)說,「他們已經公開告知民眾,政府部隊和仍在抵抗的民間武裝組織之間,只有後者同意轉編為邊防軍或投降,才有可能實現和平。但對於少數民族武裝來說,重整為邊防軍與背棄自己的軍隊是一樣的。」

包括果敢同盟軍在內的少數民族反政府武裝(以下簡稱「民地武」),要的是緬甸盡快實現聯邦制,完全達至民族自治。而緬甸政府要的,是收編這些民地武,完全不顧自治的要求。雙方衝突難以調和,更遑論共識。「在這種情況下,戰爭是不可避免的。」塞登溫(Sai Thein Win)總結道。

同盟軍展示繳獲軍備。  攝 : 許芷君/端傳媒
同盟軍展示繳獲軍備。

只有「民地武聯盟」才能救自治?

在「8•8事件」過後,果敢從一個純華裔政權,轉變為緬甸政府與漢族華裔共治的時代。可長期存在的身分歧視,並未隨著政權交替而發生變化。

25歲的果敢人李小蘭是三個孩子的母親,為躲避戰亂,棲身於中國雲南南傘搭建的一處難民營中。她說自己跟絕大多數果敢人一樣,沒有下緬甸頒發的合法身份分證,三個分別8歲、5歲、4歲的子女,因此沒辦法到下緬甸或者其他任何緬甸大城市讀書受教。   「在緬甸拿身分證,需要你的爺爺奶奶有門派(戶口)證,不然出錢就要出得更多。如果你是單親家庭,你爸爸不在了,辦證就很困難,要給政府部門好多錢。」果敢人劉冊龍抱怨。

不止是單親家庭,緬甸的幾個少數民族,包括果敢人和羅興亞人,並無法獲得「紅卡」國民身分證,大部分只能獲發俗稱「白卡」的臨時身分證, 到國內其他城市都需要另外申請通行證。

緬甸政府發放給果敢居民的一種身份證,憑此證可以離開果敢地區,在下緬甸受教育、合法工作及購買房產。但申請“綠卡”須經多道手續,甚至賄賂官員。上圖證件持有人,聲稱花費六十萬緬幣,,合四千港幣左右,才獲發此證。大部分果敢居民並不獲發此證。攝 : 許芷君/端傳媒
緬甸政府發放給果敢居民的一種身份證,憑此證可以離開果敢地區,在下緬甸受教育、合法工作及購買房產。但申請“綠卡”須經多道手續,甚至賄賂官員。上圖證件持有人,聲稱花費六十萬緬幣,,合四千港幣左右,才獲發此證。大部分果敢居民並不獲發此證。

伴隨著身分歧視的,還有政府對果敢族嚴密的防範。為了防止流亡海外的「果敢王」彭家聲及其部隊重新打回果敢,緬甸當局在當地開展廣泛的情報偵察工作。   「據說所有果敢人(中)有影響力人的電話號碼,都在他們(緬甸情報局老街軍分區司令部)竊聽範圍內,」生活在老街的果敢青年趙旺根說,「白(所成)彭(家聲)之間的恩怨只是小兒科,政府軍跟果敢族之間才是風聲鶴唳。」

果敢人的憤怒和不滿,正是同盟軍招兵買馬的催化劑。皮膚黝黑的果敢人楊正勇,祖籍雲南,但祖先到緬甸已經兩百多年。農曆正月初四,剛過完小年,他便離開了老街,重新加入同盟軍的隊伍。

像楊正勇這樣的新生力量源源不斷地加入,也讓緬甸少數民族地方武裝,簡稱「民地武」,不斷壯大。

事實上,同盟軍背後的兩股重要力量,分別是來自位於克欽邦的主要民族地方武裝克欽獨立軍,以及位於佤邦的緬甸第二大民族地方武裝佤聯軍。

在溫爾薩江以西,跟隨彭家聲流亡的部分同盟軍部隊,隨著緬甸最大的一支民地武裝克欽獨立軍在實戰,並且由佤聯軍、克欽獨立軍提供作戰武器和部分資金支持。

此外,彭家聲女婿林明賢掌控的東撣邦第四特區內數十大小賭場經營利潤,是同盟軍前線作戰的重要資金來源。

兵強馬壯,沉寂多年的彭家聲,終於選擇在今年初,再度公開現身。而他即將有所行動的訊號,由中國官媒《人民日報》旗下的環球時報發出。環球時報對彭家聲的獨家專訪,被外界解讀為中國並不直接反對他的軍事行動。

不過中國駐緬甸大使館新聞發言人潘雪松否認了這一說法。他表示,儘管中國早已知曉彭家聲會有所舉動,並且長期帶兵實戰,但戰事的迅速打響,仍然出乎中方預料,「中方已經來不及阻止」。

多名知情人士向端傳媒確認,同盟軍的這場反擊戰,已經籌備了三年有餘。這一時間與政府軍及克欽獨立軍重新爆發內戰的時間相近。而果敢衝突爆發之際,正值緬甸政府與全國18個少數民族團體,協商簽訂一輪新的全面停火協議。各方曾在在3月底達成了最新的協議草案,但仍需等待各少數民族武裝代表全面討論,達成共識後,才會被簽署。更多分析認為,以彭家聲為前台的果敢衝突背後,是「民地武」與軍方的一次以打促和,增加政治談判籌碼,以謀求真正高度自治的「自救」之舉。

「我認為他受到了別人的鼓勵(發動衝突),」緬甸著名政治觀察者吳丹敏(Thant Myint-U)對端傳媒表示, 「但我不認為這種鼓勵來自中國」。

政府軍陣亡士兵遺物。攝 : 許芷君/端傳媒
政府軍陣亡士兵遺物。

中國:難做的「胞波」

從上世紀六十年代起,中緬就以「胞波」,也就是緬語的「兄弟」一詞,來形容兩國的雙邊關系。但如今兄弟情誼,顯然在經受著考驗。果敢就是考驗之一。

人口多數為漢族,講漢話,用的手機號碼大多是中國移動、中國聯通,果敢的一切似乎都脫離不開「中國味」。而果敢衝突,更是從第一天起,就纏滿了扯不清的「中國結」。

緬甸政府曾一度懷疑,果敢持有的現金和武器來自中國。這種懷疑並非空穴來風,在過去,緬北周邊少數民族地區的數個組織,確實曾同緬共結成了較為鬆散的聯盟,以獲取從中國流入的武器,但多個獨立信源向端傳媒證實,中方現已嚴格禁止中國武器流入緬北。有同盟軍高層表示,他們曾嘗試經過中國境內運送武器。但在中方知曉後,武器被雲南當局收繳。

一名長期在佤邦工作的NGO人員表示,佤邦過去曾購入隸屬於陝西寶雞某民企的一批裝甲車,該批武器通過雲南衛生廳等單位以醫療車輛名義,轉手至佤邦,但事後相關雲南官員受到嚴厲處分。

北京大學外交學院教授朱豐認為,由於一些雲南省地方幹部和軍方人員,與緬北民族地方武裝是舊識,有交情,因此不能排除存在個別交換情報、轉運武器的行為。但他強調,這種情況「在數量上肯定是少數的,而且一定不是官方行為」。

緬甸獨特的地理位置,成為中國能源供應突破馬六甲困局的首選之地。同時緬甸更位於「一帶一路」陸上重要的戰略節點,是中國在印度洋的重要出海口,建有重要能源供應的油氣管道。而中緬油氣管、密松水庫、銅礦開採、仁安羌油田以及通往印度洋的實兌港,都位於衝突四起的緬北。

因此曾一度采取觀望態度的中方,不止嚴格管控武器流入緬北,在緬北衝突的斡旋中也變得更加積極和活躍。在多個經貿合作項目受挫後,中方似乎希望在民地武和談方面發揮更大作用,挽回緬甸「胞波」的心。

據緬甸媒體報道,在新一輪停火草案簽署前,中國緬甸特使吳英凡,參與了緬甸少數民族武裝與政府雙方舉行的多輪會談,並積極呼籲緬方將果敢民族民主同盟軍等正在與政府交戰的「民地武」,劃入和談範圍。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在四月底的一次公開講話中,也特別表達了中方和吳英凡對推動緬甸民族和談的促進作用。

緬甸反對派領袖昂山素姬6月10號訪問中國,在北京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等中方官員進行了會談。一天後, 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軍事委員會,也就是果敢同盟軍發表中文聲明,稱「應中國政府維護中緬邊境和平穩定的強烈要求,應緬甸全國人民對民主進程和大選的殷切期望」,同盟軍「決定單方面停火,但保留自衛權」。

聲明發布前,同盟軍方一名高層對端傳媒表示,中方曾私下與果敢同盟軍方接觸。而此前中國政府從未與正在與緬甸軍政府發生激烈衝突的幾支民族武裝正面接觸。

6月中旬,中國駐紐約前總領事孫國祥作為中方特使,率領代表團作為觀察員列席羅吉峰會,並在會上發表講話。「中國有句古話,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孫國祥對到場的各民族武裝革命組織108位代表、觀察員及參會媒體時說。「這就好比爬山,我們爬高一點,就更接近藍天、白雲」。他用中文輕鬆地比喻,從大局出發,化解衝突。

但對端傳媒就中方在果敢衝突中立場的提問,孫國祥拒絕予以評論。

中方在處理此次果敢衝突中的種種舉動,都被外界廣泛視為中國對緬甸外交政策,已從「韜光養晦」變得更為「積極有為」。   但一些獨立分析人士及學者指出,中國必須重新反思對緬政策,並避免受其牽制,損害了中方在緬甸的利益。「中國一直是一個中央集權的大一統國家,而緬甸施行的是聯邦制,緬甸民族問題的解決辦法,跟中國處理民族問題的辦法沒有什麼可比較性」。邊境緬甸問題觀察者耶博泰(Yebo Htet)說,「這次中國對果敢的態度確實比較強硬了,如果這次中國再不出來,不單是果敢失望,整個緬北(少數民族)都會失望,少數民族都在等著中國說句公道話,現在的問題是中央有態度了,但還未形成共識。」

耶博泰表示,縱觀此次中方對緬甸政府軍及緬北少數民族的態度,不難發現中國軍方、外交部及雲南地方政府等多部門之間態度不一,可能需要進一步協調。

范宏偉教授則認為,北京正在重新評估緬甸對中政策的轉變,並故此調整其傳統的「不干預」政策,特別是在緬甸大選之後,中方將作進一步政策調整。

一名從事對緬決策輔助部門的知情人士稱,未來中方將摒棄包括只針對緬甸現政府進行實質性的外交活動的做法,承認昂山素姬、緬北各「民地武」武裝等所有政治勢力;並改變過往大而空的外表表態,轉變為更為積極的外交指導。

本刊載內容版權為端傳媒或相關單位所有,未經端傳媒編輯部授權,請勿轉載或複製,否則即為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