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美國2022年度中期選舉將於11月8日舉行，屆時將有35個參議員﹑435個眾議員和36個州長席位面臨改選。這是拜登上任以來最重大的一次考驗，同時也將對美國下一階段內政外交政策的走向產生重大影響。端傳媒將在10月至11月初刊登「中期選舉前瞻」系列，試圖為讀者整理兩黨在各州的具體選情﹑民調走向﹑親台議員選情等。這篇為前瞻系列的第三篇，將分析墮胎﹑學債和經濟等重大議題對選情的影響。
（李可心，美國台灣觀測站共同編輯，關注台美關係、印太戰略。）
觀看過去紀錄，中期選舉的投票率往往低於總統大選，前者約 60%，後者則是 40% 左右，不過投票率也有機會被刺激升高，2018 年的中期選舉（台譯：期中選舉），投票率就從 2014 年的 36.7% 躍升至近 50%。
在政治日益兩極分化的時代，如何在不激怒黨內基本盤的情況下說服獨立選民出來投票，成為各黨的策略方向。因此本文嘗試了解選民最在意的問題，並且了解近期各項重大議題催生選票的能力以及可能催生的選民類型。
8 月至 9 月期間，三家美國民調公司皮尤研究（Pew Research）、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以及 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PBS新聞一小時》（PBS NewsHour）節目協同馬里斯特查民調中心（Marist Poll）分別針對選民在意的議題進行調查。雖然各家調查方法都有所不同，然而三個民調都指向「經濟」或「通貨膨脹」為中期選舉最受選民在意的議題。從華爾街日報與 NPR 民調也可發現，當問題具有排他性，以「最」在意而非「非常」在意，詢問選民議題排序時，墮胎成為民眾第二在意的議題，而具有排他性的民調問題往往更能顯示決定選民投票意欲的關鍵。本文就將綜合此三家民調，針對民眾在意的各項議題，了解各議題的催票力、對各黨的影響，以及兩黨分別如何操作議題，嘗試了解各議題對這場中期選舉的影響。
民主黨如何試圖改變經濟論述？
美國通膨與物價上漲直接影響選民荷包，也促使民眾希望透過選票帶來改變。
美國通膨指數在 6 月創新高的 9.1％ 降至 8.3%，失業率也在 7月份回歸 COVID-19 疫情前的低點 3.5%，觀看選舉預測，可以發現民主黨的選勢即在暑假期間升溫，比較華爾街日報 3 月與 8 月針對經濟問題的民調，也可以觀察到，隨著景氣提升、油價與通膨受控制，對於民主黨的信心呈現提升的趨勢。不過就在經濟前景回升帶動民主黨選情之時，美國勞工部 9 月初發布的報告給了民主黨一記重拳，失業率上升至 3.7%，原本認為 8 月較低的汽油價格將推動物價下降，但 9 月中勞工部發布的報告，消費者物價指數只從 7 月 8.5% 微略降至 8.3%，顯示上漲的民生用品和房價抵銷了油價的下調，通膨的壓力與影響層面比較更為廣泛且持久，麥肯錫（McKinsey）8 月中發表報告也指出，消費者對於通膨的悲觀程度來到新高。
經濟向來是民主黨的軟肋，華爾街和蓋洛普（Gallup）民調共同指出共和黨向來被視為更有能力解決經濟問題、提出有效經濟政策，尤其在抑制通膨上，對共和黨的信心更是高於民主黨超過十個百分點，共和黨也聚焦經濟，競選廣告主攻民主黨在經濟議題上的挫敗與負面形象。隨著經濟問題持續作為民主黨選情最大敗筆，目前可以觀察到民主黨逐漸改變經濟論述，從原先傾向提高企業與富人徵稅、建立更平等的社會網絡，在部分政策轉向大企業靠攏，尤其在搖擺州特別明顯。在亞利桑那州，爭取連任的民主黨參議員凱利（Mark Kelly）就在 8 月底與美國電信龍頭 AT&T 以及高科技材料製造商康寧（Corning）共同宣布在該州興建光纖廠、製造上百個工作機會。8 月，拜登與民主黨人才通過讓英特爾（Intel）、美光（Micron Technology ）等美國晶片製造商大幅受益的《美國晶片與科技法》（CHIPS Act），9 月拜登馬上出席英特爾在俄亥俄州的晶圓廠破土儀式，強調「美國製造」。
距離中期選舉已不到一個月，民主黨難再通過其他刺激經濟的法案，經濟政策也難在短期內對民眾生活帶來改變，因此僅能靠宣揚政策與活動站台推升選勢，然而美國倡議組織「糾正我們的經濟」（Unrig Our Economy）主任貝倫（Sarah Baron）在訪問中就指出，只有在選民真正感受到經濟好轉的時候，民主黨的選情才會好轉，政策宣傳與活動造勢恐怕難以帶來實質效果，也因此，不難發現民主黨在此次中期選舉，更將焦點聚焦於有利於其選勢的墮胎議題。
墮胎議題能救民主黨？
根據經濟學人（the Economoist）與美國媒體 FiveThirtyEight 預測模型，民主黨選情在暑假期間出現好轉，而不少評論與報導皆認為，如此的改變反映著民眾對 6 月大法官推翻保障合法墮胎的「羅訴韋德案」 （Roe v. Wade） 的不滿。
除了上述皮尤、華爾街日報，以及 NPR 三家民調媒體，凱澤家族基金會（Kaiser Family Foundation）7 月也進行調查，指出 55% 的選民表示獲得墮胎服務權利是他們在考慮中期選舉的選票意象中「非常重要的」因素，較 2 月上升 9 個百分點。不過民眾被動回答問題的民調是否真能在投票當天兌換成一張張選票？羅訴偉德案的催票力在過去受到質疑，也成為此次中期選舉關鍵。
最高法院推翻「羅訴韋德案」後，多家民調公司紛紛進行墮胎議題的催票能力調查，根據蓋洛普，55% 受訪者現支持捍衛墮胎選擇權（Pro-choice），創下 1995 年至今的新高；特別在民主黨內，捍衛選擇權的支持率從去年 的70% 升至 88%。NPR 報導也指出 77% 的民主黨人表示最高法院推翻羅訴韋德案促使他們參與投票。不只在民調上，堪薩斯州與紐約州的選舉也以實際案例證實墮胎議題的催票力。 8 月初，率先在最高法院推翻「羅訴韋德案」後進行墮胎權公投的堪薩斯州，不僅以 59% 確定該州對墮胎權的保障，投票率還高於該州 2010 年後任一場初選；而在紐約州，過去紀錄顯示為搖擺選區的第 19 選區，主打維護墮胎權的民主黨籍萊恩（Pat Ryan），也在 8 月底的眾議員初選打敗了主攻通膨、拜登經濟政策的共和黨籍的莫利納諾（Marc Molinaro）。
報導指出墮胎議題的動員力，同時出現於支持與反對方，但有鑒於保障墮胎有更高的支持率，過往支持墮胎保障的民主黨更為受惠，此外，布魯克金斯（Brookings Institute）研究指出「郊區」（suburban）成為民主黨 2020 勝選的重要關鍵，尤其是搖擺州，而路透社民調則在此次中期選舉發現，墮胎議題大幅影響搖擺州中，以白人、受教育、生活優渥以及福音教派為特色的郊區女性選民，對民主黨好感度以 40% 比上 24%，遠高於共和黨。目前可以看到，民主黨競選策略把握著墮胎議題的紅利，各地的電視廣告強調著共和黨參選人的反墮胎立場。相對的，位居該議題弱勢方的共和黨則缺乏一致論述。
9 月中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參議員葛拉漢（Lindsey Graham）提出全面禁止懷胎 15 周以上墮胎的聯邦法案，讓共和黨原先「將決定權歸還各州」的論述站不住腳，並將中期選舉再次聚焦墮胎議題，轉移民眾對經濟議題的關注（此時勞工部釋出不利民主黨選情的消費者物價指數報告），參院共和黨領袖麥康納（Mitch McConnell）也拒絕支持該法案。與此同時，兩位現任女性共和籍參議員（Lisa Murkowski of Alaska and Susan Collins of Maine）公開支持墮胎權的法律保障，搖擺州科羅拉多的參議員參選人奧迪亞（Joe O’Dea）也是少數支持墮胎權的共和黨人，另一位搖擺州的參議員參選人，亞利桑那的馬斯特（Blake Masters）更撤下競選網站上「Pro-life」的反墮胎標語，訴求以較高的墮胎限制，取代完全禁止墮胎。
在多數民眾不滿墮胎權遭推翻的情況下，共和黨的混亂再度削弱了該黨在此一議題的立足點，共和黨選舉策略師也證實墮胎議題對共和黨造成的壓力。
目前民主黨持續利用墮胎議題翻轉在經濟議題上的頹勢，而在短時間無法聚集黨內墮胎立場的同時，共和黨則將中期選舉的焦點，聚焦於有利於該黨的犯罪問題。
槍枝暴力與犯罪行為
槍枝暴力與犯罪行為在港台兩地可能都會被歸類於治安議題，然而在美國，兩者的政治與公共政策意義卻極為不同。在槍枝議題上，共和黨向來以憲法第二修正案（即公民享有正當防衛的權利，普遍被美國右派視為美國自由精神象徵）為由，支持擁槍權、反對更高的槍枝管制，面對槍枝暴力問題，較傾向以高壓方式制暴，例如武裝老師以防止校園槍擊案。相對的，民主則傾向管制槍枝，訴諸背景審查方式防止槍枝暴力。至於犯罪事件，強調「法律與秩序」（Law and Order）的共和黨傾向高強度的管制政策，民主黨則傾向以完善社會安全網的方式面對，在2020 佛洛伊德事件後，民主黨更被視為呼籲「削減警察預算」（Defund the Police）的支持方。在此一脈絡下，縱使槍枝暴力與犯罪行為看似皆為治安議題，但針對前者，更多民眾認為民主黨比共和黨更能有效降低暴力事件，在犯罪防治上則更多民眾信任共和黨的處理能力，也因此，在選戰上民主黨聚焦槍枝議題，共和黨聚焦社會治安。
「你必須確保這成為決定選票的議題」（You got to make sure this becomes a voting issue，拜登 6 月現身美國深夜談話節目「吉米夜現場」（Jimmy Kimmel Live）時強調，科羅拉多、威斯康辛等搖擺州的民主黨候選人廣告，也批評共和黨對手奧迪亞、和強森（Ron Johnson）放任槍枝氾濫，與此同時，為了在犯罪議題上拿回選票，民主黨轉向強調該黨在議題上的強硬態度，並嘗試與「削減警察預算」的標籤脫鉤。共和黨則批評民主黨放任暴力行為－－共和黨參選人奧茲在搖擺州的賓夕法尼亞州的競選廣告，基於不實以及斷章取義的訊息，稱民主黨費特曼（John Fetterman）為解決監獄超額收容問題，意圖廢除殺人犯終身監禁並釋放三分之一的監獄犯人，批評此為「瘋狂危險的想法」（Crazy Dangerous Idea）。
不過若以催票能力衡量槍枝與犯罪問題對選情的影響，恐怕兩者皆不及經濟與墮胎議題。許多民調皆指出美國民眾對於槍枝議題的重視與擔憂，包括上述的皮尤研究、CNN、政客（POLITICO），芝加哥大學與美聯社的調查也指出每 10 位就有 4 位擔心自己可能成為槍枝暴力受害者，但在具有排他性的華爾街日報與 NPR 民調中，該議題重要性卻被擠壓至後段班，而皮尤的另一調查或許可以一窺其中原因。美國國會 6 月底打破數十年僵局，在跨黨派支持下，通過《跨黨派強化社會安全法》（Bipartisan Safer Communities Act），加強年輕購槍者的背景調查並增加有疑慮持槍者的管制，該法受到普遍支持，調查也指出多數多數美國人希望國會通過更多槍枝法案。
然而與此同時，78% 受訪者不認為新通過的槍枝法案能有效降低槍枝暴力，僅有 7％認為有效，CNN 民調則指出 30% 的受訪者認為不管政府或社會採取什麼行動，烏瓦德悲劇仍會重演，兩者顯示民眾對於槍枝管制感到悲觀，可能降低民眾以選票改變現狀的動力。至於犯罪議題，報導指出，由於犯罪事件與各地方州和地方各級執政者的選舉命運的影響可能比對國會競選者的影響要大得多。
截至 10 月，2022 年已發生超過 500 起大規模槍擊事件，5 月更有震驚全美的烏瓦德（Uvalde）小學槍擊事件。而今年上半年，暴力事件較去年同期上升 4.2%，位在選戰最激烈搖擺州喬治亞的大城市亞特蘭達，兇殺案更是大幅上升 20%。
醫療保險
2018 年中期選舉，健康保險為決定選情的頭一關鍵，並且兩黨選戰圍繞在俗稱「歐記健保」（Obama Care）的《平價醫療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4 年過後，健康保險雖仍被列為今年中期 選舉選民最在意議題的前段班，但健康醫療議題在兩黨攻防的提及次數卻相當少，10 個搖擺州中，沒有一位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的競選網站包含廢除，9 月由眾議院共和黨領袖麥卡錫（Kevin McCarthy）以「對美國的承諾」（Commitment to America）為題，發表一系列共和黨議程時，其中也並未提及廢除歐記健保，針對健康保險議題，僅僅提及透過提升透明度、選擇多樣性和競爭，降低健保價格。甚至在搖擺州中，可以看到共和黨參選人對歐記健保採取正面態度，科羅拉多州的奧迪亞（Joe O’Dea）就表示反對廢除歐記健保，認為經過國會長期著墨，該法提供的保障已是過往改革中最重要的一環。NBC 日前訪問共和黨議員的內容也指出，廢除歐記健保的趨勢已退。
至於民主黨，在實現歐記健保後，則是將最有利於該黨的墮胎議題納為醫療保險的一環，在喬治亞、內華達、賓夕法尼亞和亞利桑那等搖擺州，放送競選廣告，將墮胎稱為女性和家庭的「最終醫療保健問題」（the ultimate health care issue），擴大墮胎議題紅利。
移民
移民處理是拜登的重要競選政策，上任第一天，拜登就向國會提交全面改革移民制度的法案，然而自此之後，相關政策就停擺，沒有任何資金投入推動該法案，移民改革成為拜登一大未兌現的競選承諾，而今年 5 月美墨邊界的未登記移民（undocumented migrant）創下新高，直至目前，每日仍有約 8 千人移入，這也成了有利於共和黨打擊民主黨的重點，並且有機會和另一有利於共和黨的犯罪治安問題連結，維吉尼亞大學政治中心主任賽巴托（Larry Sabato）就指出，「移民議題提供共和黨其他議題沒有的能量」。
在受美墨移民最直接影響且屈居關鍵選州的南方搖擺州，可以明顯看到共和黨候選人聚焦移民議題，內華達州的拉沙特（Adam Laxalt），競選廣告指控民主對手瑪斯托（Catherine Cortez Masto）破壞邊境安全，亞利桑那州的馬斯特，競選廣告甚至以「入侵」（invasion）形容美墨移民，激發選民的防衛心理、刺激選票。
隨著選戰鄰近，兩黨分別聚焦有利自己的議題，共和黨主攻經濟、暴力和移民，民主黨則聚焦墮胎議題。而過去選舉，民眾也關注著十月驚奇（October surprises），將如何在最後影響選民選票。就在十月，關鍵搖擺州喬治亞州的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沃克（Herschel Walker）爆出「墮胎門事件」，重創長期建立的愛家形象，並與自身反墮胎論述相抵觸；而在國際上，石油輸出國組織與夥伴國（OPEC+）決定減產，推升油價上漲。
前者為有利於民主黨的墮胎議題，後者則是有利共和黨的經濟問題，然而若細看民調，沃克的醜聞並未將喬治亞的拉鋸戰拉開，共和黨更改變論述，以「拿下參院多數」為目標，催促選票力保沃克，而油價恐怕讓才度過高油價的民眾擔心夢魘重演，削弱拜登政府選勢，讓催票更加困難，目前多數選舉預測顯示民主黨有望在參院取得多數，然而十月驚奇可能對民主黨造成些許不利，而答案只有在 11 月 8 日才會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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