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還是我們的信仰嗎?」中國停收洋垃圾以後

回收作為一種生活理念,其實也離不開政治經濟塑形。中國拒收洋垃圾不過一年,美國最熱愛回收的城鎮從產業鏈到市民生活都在吃力調整已有模式。
俄勒岡州是美國垃圾回收的先鋒地區,早在1976年便率先通過「空瓶回收議案」。圖為波特蘭的一家回收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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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收生活垃圾是波特蘭人的宗教信仰,但如今這個城市卻深陷回收危機。這是因為我們回收得不對。我們只顧熱火朝天地回收,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植物學家里德爾(Edwin Reidel)對6月初讀到的這篇新聞印象深刻。報導告誡和里德爾一樣居住在美國俄勒岡州首府波特蘭(Portland)的市民,要學習更好的回收習慣。

俄勒岡州是美國垃圾回收的先鋒地區,早在1976年便率先通過《空瓶回收議案》。首府波特蘭夾在西雅圖和舊金山之間。近些年,許多被灣區房價趕走的年輕人搬到這座劃有自行車道的小城。他們騎着單車,帶來瑜伽和咖啡館,建起精釀啤酒廠和素食餐廳,奉行環保有機的生活方式,回收生活垃圾是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項。

49歲的里德爾小心地對生活垃圾分類和回收,稱之為自己的「第二天性」。他的廚房裏備有回收有機垃圾的小箱子,院裏擺着一整列垃圾桶:可回收垃圾一桶、玻璃瓶和錫罐一桶、綠化植物廢棄物一桶、其餘垃圾一桶。他積攢的啤酒瓶罐,送回超市可以兑換10美分。不過,他把瓶罐收納在箱裏,放在路邊。那樣,急需現金的無家可歸者可以拿去換錢。

不久之前,里德爾樂於堅持這種健康的生活方式。如今談起來,他語氣裏已經帶着自嘲,說這只是「波特蘭人的自我感覺良好」。他最近知道,回收物從他的庭院被搬走之後,並不是在美國的工廠裏被「神奇地再生利用」。「我第一次知道,這些回收物一直被送去中國,污染也轉移到那裏,中國如今不想再接受這些垃圾了」,里德爾有些疑惑,「原因是我們出口的回收物裏雜質太多了——真的是這樣嗎?」

「大胃口」

對於大多發達國家的普通人家而言,回收是一種生活方式;但要實現循環利用,回收物離開他們的庭院後,便要先成為品質分明、可供挑選的商品。過去幾十年裏,中國一直是回收物的「最優買家」:最不挑剔、最高報價。

從1990年代開始,中國一直處在全球回收產業的最尾一環。中國工廠發向發達國家的貨船,返程時常會載回那些國家的回收物。這些在中國被稱為「洋垃圾」的固體廢料來源廣泛,很多是生活廢塑料、廢紙。它們隨後流入中國沿海各省的回收作坊,那裏勞動力密集、粗放管理、環境危害。經過層層分揀拆解加工,「洋垃圾」被還原為廉價原材料,進入各地工廠,最後被生產成新的貨物,重新進入全球消費市場。

中國工廠發向發達國家的貨船,返程時常會回那些國家的回收物。經過層層分揀拆解加工,「洋垃圾」被還原為廉價原材料,進入各地工廠,最後被生產成新的貨物,重新進入全球消費市場。
中國工廠發向發達國家的貨船,返程時常載回那些國家的回收物。經過層層分揀拆解加工,「洋垃圾」被還原為廉價原材料,進入各地工廠,最後被生產成新的貨物,重新進入全球消費市場。

中國的生產力越強,「洋垃圾」的進口量越高。「中國製造」是代表中國經濟騰飛的標誌,擔起「世界工廠」角色的中國,成為全球回收貿易的中心。以廢塑料為例,綜合聯合國數據,自1992年以來,中國大陸和香港累計進口全球72.4%的廢塑料(香港很大程度上是廢塑料進入中國前的中轉站),其中絕大部分來自高收入國家。廢紙的情況也類似,中國1990年代末的禁伐政策成功限制國內木材生產,自此各類木料供應轉向進口,才能滿足中國作為紙製品生產、消費和出口大國的需求。

圖:端傳媒設計部
圖:端傳媒設計部

每年美國出口約1/3的回收物,其中有一半前往中國。對於類似俄勒岡州這樣試圖大力推動居民回收的地區,中國的「胃口」解決了回收物去哪兒的「後顧之憂」。為刺激居民回收、方便收集,俄勒岡州在1996年前後開啟「混放」(commingle)回收計劃,允許居民把玻璃外的回收物都放在同一個回收桶裏(而無需自己區分),又在2003年到2009年間逐漸改用更大容量的回收桶。

這些措施都讓隨後的回收環節變得更耗力,也容易增加不能被回收的雜質。但它讓普通人的回收動力更足了:只需把看似可以回收的物料丟進藍色的回收桶,可持續、健康的生活方式就此達成。從回收率看,這些措施效果顯著。俄勒岡環境質量部門官員米勒(Julie Miller)告訴端傳媒,俄勒岡州2016年的綜合垃圾回收率達42.6%,比1992年第一次計算時的27%高出一大截,也高過美國其他地區。

每個月,里德爾都會繳納約30美金的垃圾回收税,市政府用這些税費聘用公路貨運商(hauler),把里德爾庭院裏藍色回收桶裏的回收物運到下一站——進行再次分揀的回收站。

俄勒岡州最大的固廢回收站叫做「遠西」(Far West Recycling),離波特蘭市中心僅幾十分鐘車程。再次分揀並不產生污染,這家工廠因此可以與居民區毗鄰。廠房裏,幫助工人分揀回收物的機器隆隆作響,幾十名工人每天兩班倒,將回收物按不同材質分類、壓縮包裝,等待買家。

回收站是一個中轉站,路邊收集的「混放回收物」先進入至此、按材質包裝好的物料後,再輸出給不同買家——在回收物的市場上,不同材質的價格有高低,居民丟進回收桶的什麼都有,最末一批,便是回收難度大、污染程度高的「混合廢塑料」和「混合廢紙」。

遠西公司對外事務經理辛格(Vinod Singh)在這間回收站工作了28年,1990年初入行時,遠西還主要回收報紙,隨着媒體電子化和人們閲讀方式的改變,如今報紙早已不見。中國回收物買家的代理人敲開遠西大門後,辛格說:「中國開始大量、持續、不挑剔地購買各種各樣的廢紙和廢塑料。」

遠西的露天倉庫裏,廢塑料按不同質量一批批排好,辛格把我帶到紮捆成堆的「混合廢塑料」和「混合廢紙」面前,指着裏面的塑料袋、一次性快餐盒和酸奶罐說:「以前,這些物料都會被中國代理買走,而事實上,這些垃圾原本就不應該被丟進回收桶。」

俄勒岡州最大的固廢回收站「遠西」(Far West Recycling)。
俄勒岡州最大的固廢回收站「遠西」(Far West Recycling)。

一道禁令

回過頭看,中國導演王久良2016年發布的紀錄片《塑料王國》生逢其時。《塑料王國》著力呈現在廢塑料回收產業最底層拼命工作的中國勞工,以及他們與塑料垃圾相伴的農村生活。鏡頭下,在中國山東的一個回收作坊裏,五六歲的小男孩拿着從垃圾堆裏翻出的針管取水喝,他的夥伴們還把廢棄的塑膠手套當做氣球吹。

村民說,放養在垃圾堆附近的羊,胃已經「長成了塑料」,而附近的河水和地下水也都被塑料回收廠污染了,大家只能每天買山上的水喝。在垃圾堆邊,開卡車運垃圾的小工對着鏡頭說:「像這些塑料垃圾都是發達國家來的,日本、韓國、西歐……國家真要取締的話,可以從源頭上抓嘛?」

2018年開始,中國政府撬動「源頭」,在這條供應鏈中間,頒布了一道嚴苛的「禁令」:儘管製造業對原材料的需求還在,但中國海關開始強力限制進口回收物。

中國政府對進口「洋垃圾」的收緊其實早有端倪,2013年海關開展的「綠籬」行動便以打擊固廢走私為目標。但要到2017年7月,中國環保部正式通知世界貿易組織(WTO),宣布將在2018年初開始緊急停止4類24種固廢入境時,收緊的效果才真正抵達產業鏈上游。

一年過去,禁令步步升級。2018年4月,中國新增32種禁止進口固體廢物,分別於2018年年底和2019年年底執行;2018年7月,中國生態環境部發布的固廢污染環境防治法草案中,列有「禁止進口固體廢物」的條款,預示着中國將全面禁止固廢進口。

國際環保組織「綠色和平」的污染防治項目主任劉華告訴端傳媒,通過執法檢查、審批申請等管控手段,從2018年開始,進口廢塑料斷崖式下降。截至2018年8月3日,中國生態環境部審批的廢塑料進口總重量僅約6萬噸,與此前每年6至7百萬噸的進口量相比,降幅幾乎超過99%。

紀錄片《塑料王國》雖未能在中國大面積上映,但中國政府對「洋垃圾」發出禁令的做法,富有成效地改寫了輿論態度。「中國拒當世界垃圾場」、「顛覆行業」、「為全球治理提供契機」的點評簇擁着禁令,宣告中國將遏制「洋垃圾」的危害。

中國禁令的確攪動了全球回收物貿易,連鎖影響一層層抵達到歐洲、北美、澳洲等國的普通家庭。里德爾所在的美俄勒岡州,曾經以回收意識高和垃圾回收率高為豪,如今則因長期依賴回收物出口,受到明顯打擊。

圖:端傳媒設計部
圖:端傳媒設計部

「壞習慣」以外的問題

里德爾讀到的那篇報導,發表在波特蘭本地媒體《維拉麥特週報》(Willamette Week)上,這份報導的記者也曾採訪遠西,得知卡車運到這裏的回收物中,甚至有紙尿布、動物屍體和槍支,總結道:「中國政府要求垃圾回收的污染標準不得超過0.5%……波特蘭人藍色回收桶裏的東西通常是這個水平的20多倍。」

乍看起來,批評波特蘭居民回收習慣不妥與中國發布「洋垃圾」禁令的話語頗為契合。在提交給WTO的文件裏,中國直指固廢進口帶來嚴重的環境污染,要求雜質不超過0.5%(這個標準其實並未變化,只是此前中國從未嚴格執行)。禁令發布後,許多觀察者以此為參照,補充路邊回收項目裏常出現非回收物的證據,連成一條邏輯鏈:「頭號買家中國說,我們丟在藍色垃圾桶裏的東西太髒了,無法接受。」

然而,當我們把全球回收產業鏈條一環一環剝開看,這些年中國對回收物持續的需求,掩蓋了這一行業的許多問題。

舉例來說,各種消費品的塑料與紙質包裝變得越來越複雜。俄勒岡垃圾與回收行業協會的執行總監米歇爾(Kristan Mitchell)在回收行業工作了26年,她告訴端傳媒,一開始提倡居民回收的時候,回收物的種類只有幾樣,比如報紙、紙板、瓶子。「到如今,太多的包裝物都看似可以回收,普通人一廂情願將他們覺得可以再利用的垃圾丟進回收桶,卻給整個回收業都造成了麻煩,」米歇爾說。

各種消費品的塑料與紙質包裝變得越來越複雜。俄勒岡垃圾與回收行業協會的執行總監米歇爾說,一開始提倡居民回收的時候,回收物的種類只有幾樣,「到如今,太多的包裝物都看似可以回收,普通人一廂情願將他們覺得可以再利用的垃圾丟進回收桶,卻給整個回收業都造成了麻煩。」
各種消費品的塑料與紙質包裝變得越來越複雜。俄勒岡垃圾與回收行業協會的執行總監米歇爾說,一開始提倡居民回收的時候,回收物的種類只有幾樣,「到如今,太多的包裝物都看似可以回收,普通人一廂情願將他們覺得可以再利用的垃圾丟進回收桶,卻給整個回收業都造成了麻煩。」

以塑料製品為例,業界通用的塑料分類標誌與循環再造標誌幾乎一模一樣,由三個互相承接的箭頭組成一個三角形(不同的是,塑料標誌會在三角形內用數字給塑料材質編號)。這很容易讓消費者以為帶有三角形標誌的產品都可以回收再利用,雖然在美國,嚴格而言可回收的只有「聚對苯二甲酸乙二酯」(PET)與「高密度聚乙烯」(HDPE)——三角形內的數字為「1」和「2」,譬如塑料瓶和鮮奶瓶。

其他編碼的塑料並非完全不可回收,只是需要更多的人力和經濟投入,其中的雜質和無法回收的部分則須被填埋或焚燒,造成污染。一旦這些材料在倉庫裏聚集起來,回收站需要盡力尋找買家。過去幾十年來,這些麻煩大多被中國包辦。《塑料王國》的景象——回收作坊裏對塑料垃圾進行手工分揀的工人——便是中國用大量廉價勞力處理上游遺留下的污染。美國科學促進會期刊《科學進展》(Science Advances)2018年6月發布的一份研究顯示,在2010年至2016年之間,進口塑料垃圾給中國已有的塑料垃圾增加了10至13%。

「洋垃圾」禁令之後,辛格所在的遠西回收站,PET和HDPE等「高質量、易回收」的塑料垃圾仍能找到美國或加拿大境內的塑料回收市場,但是剩下的「混合塑料垃圾」,沒了中國,等待它的只有真空。

「最壞的情況,便是填埋。」辛格說。

應對

就地填埋回收物的做法,已經發生。

俄勒岡州西南部梅德福市(Medford)的羅格公司(Rogue Disposal and Recycling)是回收產業上的「貨運商」,連接普通居民與回收站。每週,公司的卡車挨家挨戶收集可回收垃圾桶裏的物料,再一路運到南邊加州的灣區、波特蘭或是西雅圖的固廢回收站(遠西便是羅格的買家之一),後者綜合回收物的市場價格和回收物的質量,或者付錢購買物料,或者收費處理物料。

「洋垃圾禁令」發出後,羅格這樣的貨運商受到來自下游產業的衝擊:遠西們決定減少接受回收物的數量、增加處理回收物的費用。

早在2017年10月,這份壓力便抵達羅格公司。雖說中國的限制廢物進口是2018年初開始,但從2017年5月開始,中國的買家就沒再申請到回收物的進口許可。羅格公司的社區事務經理勞拉(Laura Leebrick)告訴端傳媒,當時,波特蘭和加州的回收中心發來通知,提供給羅格的回收份額將降低一半。同時,每卡車回收物的收費也增加將近一倍。

從各處收集起來的物料很快便無處可去。「僅一個月,我們的倉庫和停車場就堆滿了900噸的固廢,」勞拉說,「又恰是雨季,堆在露天的回收物很快就被雨水毀壞了。」

公司的倉庫只能堆積一個月的材料。重壓之下,羅格迅速採取措施。先是向當地環保部門申請直接填埋無處處置的回收物料。羅格從2017年11月開始將部分回收物填埋,截止2018年7月,已經丟棄了近3400噸物料。

此外,羅格還限制從居民處收集的可回收物種類。在羅格負責的居民區,「混放」的回收桶從2018年3月開始只允許放置四類固廢:波狀紙板、透明或白色的牛奶類塑料容器、報紙(而非雜誌)以及沖洗乾淨的鐵鋁罐。

「司機都帶着相機,如果不達標他們就會留下照片存證且不會把那些垃圾取走,」勞拉說,而是留下警告性質的貼紙:「Opps」,下次回收物符合標準才會被取走。

勞拉說,如果垃圾分類不達標,他們就會留下照片存證且不會把那些垃圾取走,而是留下警告性質的貼紙:「Opps」,下次回收物符合標準才會被取走。圖為一個家具回收箱。
勞拉說,如果垃圾分類不達標,他們就會留下照片存證且不會把那些垃圾取走,而是留下警告性質的貼紙:「Opps」,下次回收物符合標準才會被取走。圖為一個家具回收箱。

把居民和商戶丟走的回收物按期取走,再運往回收站,羅格代表的只是回收產業線上極小的一環。站在羅格的角度,填埋可回收物可以減少損失,而要求居民改變回收習慣是因為「我們提供的物料越乾淨,我們的下游才越可能接手。」

修改回收物種類後,勞拉說,2018年3月,回收物裏有25%的不可回收垃圾,到了5月,已經降至17.8%。下游回收站為羅格重新打開了門,因為美國及加拿大的市場尚可以吸收這部分固廢。

羅格並非特例,俄勒岡州自2017年9月開始到2018年6月底,已經填埋了11490噸回收物。美國固廢業內媒體《Waste Dive》跟蹤全美50個州受到中國「洋垃圾」禁令的打擊程度,以西岸為主,包括俄勒岡在內的13個州都受到明顯影響。填埋回收物的做法在愛荷華、亞利桑那、新澤西、維吉尼亞等地都有發生。

居民們不僅被要求學習更好的回收習慣,他們繳納的垃圾回收税費也在上漲。波特蘭市居民的垃圾回收税率,便自2018年5月起平均每戶上升了2.55美金。在全美,提升市政垃圾税率的做法也已遍地可見。

圖:端傳媒設計部
圖:端傳媒設計部

中國並未「出局」

海關雖攔住「洋垃圾」,可中國製造業對廉價原材料的需求並未有降低——2017年,中國塑料製品行業累計產量7515.5萬噸,與去年同期相比增長3.4%。為了尋找原材料,中國再生企業開始走出國門。

據「綠色和平」污染防治項目劉華的觀察:「中國周邊國家如馬來西亞、越南、印度尼西亞、菲利賓等已經成為『洋垃圾』產業鏈中的一環,『洋垃圾』在這裏經過加工處理,最後將再生材料作為生產原材料銷售給中國企業。」

不過,在伊利諾伊州的帕克(Parc)廢塑料處理公司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鉉穎(Kathy Xuan)看來,將「洋垃圾」運至東南亞國家,只是一種「過境」的權宜之計。她說,「如今很多中國企業在國內無法生存,扛着設備去東南亞生產」。這意味着把回收過程中污染最為嚴重的部分留在了這些國家。鉉穎打比方說,「如同你去鄰居家,收了一棵白菜,把白菜幫子給鄰居,卻把白菜心拿回了自己家。」

來自山東的鉉穎是廢塑料進口回收的「元老」,1996年就進入塑料再生行業。她創立的帕克公司,在美國伊利諾伊州和中國山東青島都設有工廠,每年出口至中國的塑料約5至10萬噸。在「洋垃圾」禁令發布之後,帕克公司的業務便無法繼續。2017年12月26日,鉉穎申請破產,公司在青島的工廠也已出售。

比起中國突然停擺的市場,東南亞的這幾個國家沒有消化這些「洋垃圾」的體量。2018年前4個月,美國出口商送至泰國的廢塑料便增長了將近29倍。這給泰國帶來極大壓力,2018年6月,泰國暫停了所有塑料垃圾進口,並且已經提議本國工業部儘快對這類進口發出禁止。其他暫時「接手」回收物的國家也在採取措施,印度尼西亞和越南都已開始限制回收物的進口。

長遠看,若沒有儘快新闢的解決方法。到2030年,全球將會有1.11億噸的廢塑料因為中國的禁令,無法被回收而被丟棄。
長遠看,若沒有儘快新闢解決的方法。到2030年,全球將會有1.11億噸的廢塑料因為中國的禁令,無法被回收而被丟棄。

身處美國,鉉穎的應對方法是聯合各方投資——包括中國急需原材料的回收產業下游客戶、美國政府和塑料生產者提供的回收項目基金——在伊利諾伊州投資興建廢塑料回收深加工的工廠。半年內,她已經在伊利諾伊州找到200畝地,建起新的再生工廠。

美國已經有些時候沒有發展過回收行業了。在俄勒岡州,1980年代時製紙業還很發達,曾僱有超過1萬名工人,生活廢紙一直都是供應這些造紙廠的「都市森林」資源;但2010年以來,多家造紙廠都倒閉了。其中,俄勒岡市造紙廠在2011年關閉時,業主指責中國對廢紙的需求,抬高當地紙製品回收物的價格,使當地工廠無法與其競爭,導致造紙廠關閉;另一方面,這也與美國製造業的環保條例越來越嚴,勞力愈加昂貴有關。許多污染嚴重的工廠都搬去了其他國家。

鉉穎說:「二十多年前,我們國家需要這些固廢材料,哭着喊着去買回來,如今時過境遷,所有人都要應對。現在美國不是提倡製造業回歸嗎?既然可以在美國製造,那也可以在美國回收。」

不過目前看來,新工廠的深度加工之後的塑料粒,大部分還是會賣回中國。而且,緊鑼密鼓籌備着新工廠的鉉穎意識到,要想在美國回收塑料,還需要從中國聘請技工,「這裏沒有做過這種加工的人才。」

長遠看,若沒有儘快新闢解決的方法,到2030年,全球將會有1.11億噸的廢塑料因為中國的禁令,無法被回收而被丟棄。

編輯推薦

讀者評論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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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可以以「減少使用」使用作為新的信仰。
    跟勞資貧富的問題一樣都是無關乎國境的事
    而且是每個地方都能發動的關懷與行動

  2. 真的希望香港負責執行工作的環保署和負責方向制定的環保局的領頭人們有閱讀或會閱讀這篇文章,香港商人一向只懂趨利,所謂「只要有錢搵就咩都得」的務實主義,前時拼命進口洋垃圾轉運內地,對於這項「搵錢」活動的公義性與對周邊或上下游的所承受影響毫不關心或拒絕、或無能力去理解探究,當大陸政策由放任轉為積極有為來保護國家之本(金山銀山的美麗河山)時,頓然覺醒這種生意不能再做,第一反應竟是抗議,把累積的(廢紙)廢物團積在市區的街道,以此威脅要政府要乜要物;環保署要到被傳媒追問起,有環保組織利用GPS追蹤器發現外國一些禁止出口有毒電子廢物流入香港某些堆場才知曉事件(如億達),但仍支吾以對。

  3. 各种消费品的塑料与纸质包装变得越来越复杂……

  4. 台灣也一向自詡為回收王國,靠著政府政策推動和民間自覺進行,但最近也有新聞揭露其實很多市民分類資源垃圾,其實到了回收站又都當作一般垃圾丟到焚化爐,原因同樣也是自以為可以回收的品項,其實額外需要大量人力時間處理,不敷成本不如直接丟棄。終究回到資本主義是否有利可圖的誘因。而中國停止進口垃圾,或許也是原因之一。資源垃圾的全球化,現在又因保護主義造成危機,也是不勝唏噓

  5. 我很好奇,是不是因为垃圾分类工作太不到位,才导致需要由国外进口可回收垃圾的..我以前很认真的分拣垃圾放入不同垃圾桶,直到看到可回收物和不可回收物被一起倒入同一辆垃圾车..

  6. 有个问题想咨询一下。按照图表,香港的塑料废物出/口比例都想当高,出口高可以理解,香港没有足够的土地资源来处理垃圾。但为什么香港的进口比例也那么高呢?是作为中转站所以比例高?还是什么原因?

  7. 比起“洋垃圾”,国内垃圾的体量更为庞大。数据来自新闻报道和国家统计局:05年合法进口的固体废物达到4000万吨,同年城市生活垃圾的清运量为15576.8万吨,无害化处理(填埋、焚烧和堆肥)率为51.7%。而16年合法进口的固体废物为730万吨,同年城市生活垃圾的清运量为20362.0万吨,无害化处理率为96.6%。无害化处理率提升很快,不知道垃圾回收怎么样,周围垃圾桶都区分了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垃圾,但实际的分类情况很不好。

  8. 之前宣传口径不是说垃圾是放错了位置的资源么,只要控制生产环节,避免污染,进口又有何妨?中国报价高的原因就是因为成本低,低人权优势造成的

  9. 禁垃圾進口是這屆政府做的不多幾件好事實事了。

  10. 印度和其他国家捡起来

  11. 做得好,自己想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