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第二十五屆李榮浩與李健獲得肯定之後，中國大陸藝人再次得到台灣音樂最高獎項的肯定。相對於八十年代崔健遊走在商業流行音樂之外，世紀交替王菲和那英靠港台流行音樂的製作模式走紅，如今中國大陸的藝人試着離開港台的流行音樂審美標準，業界的關注度越來越高。他們也慢慢試着主動將有別於台灣本土風格的流行音樂帶往台灣，希望得到華語音樂重要版圖的肯定。
數位音樂的存在感
郭頂入圍台灣金曲獎之前只完成過三張唱片。第二張唱片《微微》並沒有發行實體專輯，僅僅推出了數字版。這種唱片在2016年或以前不可能獲得提名資格。主辦單位於1990年1月6日舉行第一屆到第二十七屆（2016），一直強調金曲獎的報名條件：作品必須是台灣地區首發的實體唱片。雖說很多獨立音樂人早已開始採用數位音樂格式推出作品，金曲獎總是未能踏出這一步。
來到第二十八屆，主辦方文化部影視及流行音樂產業局（簡稱影音產業局）宣佈全面開放數位發行作品參賽。作品取得「國際標準錄音錄影代碼」後登錄報名系統，即可參加角逐。影音產業局認為這樣不僅有利於辨識作品發行時間，也鼓勵了作者登記歌曲，便於保護著作權。此外，實體形式的唱片，也不再限於鐳射唱片（CD）。
國際唱片協會近年來的年度報告顯示：台灣的數位音樂銷售增長穩定。數位音樂收益連年增長，五年前年度收益約2億5千萬新台幣，去年已經上漲到14億6千萬新台幣。與之相對的是實體唱片的不斷萎縮，從2010年的16億已經降到8億6千萬新台幣，數位音樂消費成為了主流，實體音樂銷售終被蓋過，從過去七成降到了如今的三成。影音產業局相信今年報名方法的沿革更符合數位化的發展趨勢。
從電台到社群，宣傳渠道變了
2016年11月底郭頂在兩岸同步發行新專輯《飛行器的執行週期》，實體與線上同步。發行方環球唱片集合了中國大陸和台灣兩邊的宣傳團隊開會，為郭頂確定宣傳計畫。他2005年在大陸出第一張唱片，第二張數字專輯《微微》口碑頗好，在中國大陸有一批擁躉，對台灣市場來說，卻幾乎完全是新人。「最開始籌備發片就計劃了兩岸三地的宣傳內容，」環球唱片中國部的一位工作人員透露，「當時郭頂忙著和樂隊排練，香港的計劃最終沒能落實，只去了台灣。」
「他堅持不做視頻類，最後給他敲定的都是相對傳統的電台節目。」郭頂在短暫的宣傳期內上了馬世芳的《音樂五四三》，光禹的《夜光家族》，陶晶瑩的《陶子晚報》等幾檔台灣樂迷熟知的電台節目，再接下來就是今年5至6月幾個台灣頒獎典禮的表演。計劃不如變化快，環球唱片儘量排滿了他在台灣的行程，幾乎都以電台節目為主。他的唱片在兩岸均獲得好評。
在微博，郭頂的大陸官方帳號在2009年夏天註冊，有11萬6265人關注，每一條評論和轉發數量都達到一兩百次。去年10月，他也開設了自己的臉書專頁，一個月最多時會有20條推送內容，與微博的更新頻次相若。截至目前，有2238人關注臉書專頁。
臉書不是郭頂唱片宣傳的重心，卻已經成為如今台灣的新生代藝人最主流的宣傳途徑。草東，9m88，Leo王，頑童，兄弟本色等本土藝人都通過各種社群網路觸及聽眾，再用現場表演加深印象。從臉書，再到PTT，各個即時通群組，串流音樂社群，在線市場推廣佔據了主導地位。數位音樂每年30%左右的銷售增長也因此顯得合理了。
尋找台灣的發行夥伴
先生小姐組合獲得了最佳專輯製作人，最佳演唱組合和最佳新人三項提名，最後斬獲最佳演唱組合。所屬的經紀和唱片公司草台回聲2009年成立，從小型演出出發，到2015年音樂市場回暖時，開始擴大規模，先生小姐組合在2015年與草台回聲簽約，他們的宣傳策略儘量以互聯網為主。
草台回聲在2015年底為先生小姐推出了首隻單曲《明天的煩惱交給明天》，作為「Mr Miss 都市治癒三部曲」的頭砲，另外的兩首分別在2016年6月和8月發行。圍繞這三首歌，草台回聲視中國大陸為主要市場，做了眾籌，線下及線上社群推廣。CEO戈非認為儘管台灣不是先生小姐主要的商業市場，但台灣仍然是華語音樂產業中非常重要的區域。「它有很完備的體系，有金曲獎，所以我們特別看重台灣業內的認可。」
實體的發行交給了草台回聲合作密切的風花雪月音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戈非也特別重視線上的發行和推廣。接觸瞭解之後，草台回聲認為 Street Voice（街聲）旗下發行品牌派歌在工作方式，推廣定位，對音樂的理解等方面均與自己非常吻合，從2016年起，草台回聲將旗下所有音樂人在台灣的數位發行和推廣都交給了派歌。
「我們在台灣沒有分公司，所以沒有辦法做很深入的宣傳。」戈非將先生小姐組合的重心放在線上。派歌為他們做了不少線上推廣，先生小姐組合一度登上了不少港台地區的榜單。根據派歌反饋，台灣聽眾主要通過 Street Voice 官網，KKBox，Omusic，Apple Music 等線上音樂平台聽到先生小姐組合。這些聽眾和組合在中國大陸的受眾層次頗為接近，大部分介於15歲至35歲，其中大學生和白領居多。
金曲獎公布提名之前，台灣有一些傳媒邀請業內人士預測，大多都猜測郭頂，草東沒有派對，五月天等藝人會入圍，很少有人提到先生小姐。三項提名讓戈非和幕後團隊驚喜，也期望在台灣市場有更多動作。草台回聲將為旗下其他藝人安排更多台灣的深度宣傳和演出，除了線上的推廣之外，也希望去台灣本地的各個音樂節表演，更不排除在台灣設立小型的分公司。「當然我們也會視乎市場具體的情況，不會盲目擴張，但我們一定不會忽視台灣。」
金曲獎姿態開放，在政策和手續上都相當容易。今年認可數位音樂的報名資格，也為中國大陸的中小型公司和獨立音樂人降低了報名的難度。「台灣的聽眾對我們旗下的藝人和音樂也很容易接受。」戈非認為在流程和音樂內容方面，兩岸都很少隔閡，「我覺得兩岸的青年都有共同的音樂背景，我們很多人都受八九十年代的華語音樂浪潮洗禮，大家都在裏面學習。」
2014年李榮浩在金曲獎的表現和如今先生小姐組合的入圍，都大大激發了中國大陸中小型唱片公司的好奇和熱情。戈非坦承公布提名之後，不少同業都來打聽，怎麼可以獲得金曲獎的報名資格。根據五大唱片數據，2014年有36名中國大陸歌手在台灣發行唱片，2015有47名，到了2016年，數字上升到82名。越來越多中國大陸的藝人想要在華語地區最權威的音樂獎項上一展身手。
華語地區最國際化的音樂獎項
早在1998年，台灣前行政院新聞局就修訂「金曲獎獎勵辦法」，取消參選者國籍或地區限制。受賞者原本需要持港台護照，或在台灣居住半年以上。影音產業局回應，如此修訂是期望金曲獎發展為國際性音樂活動。在九十年代初，港星赴台發展的熱潮讓台灣市場見到了精良的形象包裝和流水線製作工藝，短短幾年內，星馬歌手也將台灣視作走向大中華地區的重要跳板。當年的改變，正體現了台灣在東南亞地區的流行文化地位。
2015年中國官方參與大力打擊盜版，梳理數位版權，數位音樂增長迅猛，幾乎比2014年翻了一倍，一躍成為全球第九大數位音樂市場。良好的銷售成績也使得工業投入不斷壯大，許多港台製作人將工作重心轉往大陸，也讓越來越多的大陸藝人獲得更多製作資源。
儘管那英在2001年已獲得金曲獎肯定，當時她的音樂面貌仍舊傾向於港台流行音樂的製作工藝和審美取向。反而是王菲加入 EMI 唱片之後，帶不少中國大陸音樂人進入金曲獎視野，張亞東曾憑藉參與《將愛》製作和編曲入圍過2004年金曲獎。隨後莫文蔚的《回蔚》也為製作人張亞東和《溜溜的情歌》編曲人趙兆帶來提名。常石磊憑藉林憶蓮《蓋亞》拿到了最佳編曲和最佳專輯製作人獎。
不過真正的轉折點還是第25屆金曲獎（2013年度）。李榮浩和李健兩人的專輯都不是港台製作導向，完全瞄準中國大陸市場，同時獲得了多項重要提名。前者幾乎有李榮浩自己包辦，後者李健製作，以古典音樂編曲為主導，邀請多位中國大陸音樂人及愛樂樂團樂手參與。李榮浩獲得了最佳新人，為李健《風吹麥浪》編曲的趙兆獲得了最佳編曲人獎。
該年度的評審總召集人倪重華回憶，2014年1月到5月，初審評審要把所有入圍作品聽完，當其時，李健在台灣的宣傳不算多，李榮浩也還沒有很多人認識。「為什麼吸引到評審們注意，就是品質啊。」倪重華與當屆評審聽了上萬首歌之後，「好的東西自然就會清楚地跳出來。」
金曲獎曾經頗受質疑，倪重華在第二十四屆起受邀擔任評審總召集人，思考金曲獎到底應該扮演怎樣的功能。「台灣音樂在過去十年的變化不算很大，如果有一個清楚的目標，大家選的時候可能出來的東西會比較有聚焦。」他開會和所有評審討論，結果是希望作品要有前瞻性，要開闊。「金曲獎有一個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去發現新的東西，不能從市場，而是要看品質。」
趙兆獲獎之前，已經參與了很多流行音樂製作。但此前沒有中國大陸的公司為他的作品報名。美妙音樂為李健的《拾光》專輯報名，邀請趙兆第一次參加了金曲獎的頒獎典禮。「獲得金曲獎是一件很好的事，這是對我作品的認可，也為創作帶來了鼓舞。」他回答說獲獎並不影響自己的工作：「找我的工作主要還是認同我擅長的風格，認同這種風格的人還是會找我，不需要這種風格的還是不會找我。」
儘管網路發達之後，兩岸三地的流程和工藝越來越相似，趙兆認為三地的音樂製作依然很不一樣，「港台流行音樂幾十年的工藝和成績都還在，機制很完善。相比之下大陸的流行音樂工業化沒那麼嚴重，比較無拘無束，很容易有新鮮的血液出現。」
「台灣的流行音樂肯定還會保留自己的風格，自己的文化，但李健這張專輯的入圍，說明金曲獎願意接受新鮮事物，它有獨到的眼光。」對趙兆來說，兩岸三地的流行音樂目前處在融入和互相學習的階段，「大陸做音樂還是應該按照自己的調性，得獎與否就看當屆評審對作品是否有興趣。」
放諸兩岸三地，金曲獎依然是音樂類獎項的標竿。為保證相對的公正性，本身已經有一套很熟練的操作。倪重華評價說：「金曲獎和其他獎最大的不同，它不是分配的。」他提到某些獎項會有音樂界慶功宴的感覺，「可金曲獎不是，它還是回歸本質的。」中國大陸的音樂人獲獎，對台灣的音樂面貌也並不會有什麼影響：「這沒有國籍的限制，今天要是 Justin Bieber 和 Super Junior 唱中文歌也可以來，越多元越好。」
（感謝葉雲平先生對本文之貢獻；資料整理：Elaine Wong，涂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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