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如何在斷網下堅持312天?三位新疆網友的生存指南》2017年1月23日由微博網友「薛定諤的驗證碼」首發。端傳媒獲授權編輯轉載。原文發出前一天,中國工業與信息化部宣布,即日(1月22日)起至2018年3月31日,在全國範圍內清理規範互聯網網絡接入服務市場,其中規定,未經電信主管部門批准,不得自行建立或租用專線(含虛擬專用網絡VPN)等其他信道開展跨境經營活動。
很少有人類造物能像互聯網一樣,成為堪比水、電、食物的生活必需品。
當你日漸習慣無處不在的 4G 與 WIFI,習慣每天與家人微信視頻聊天,習慣每天上廁所刷微博,習慣每天睡前躺在被窩裏看視頻,習慣到一旦失去手機就無比焦躁,你還能想像失去網絡的生活麼?
2009年7月到2010年5月,新疆625萬網民,就經歷了長達312天的斷網生活。
他們並沒有活不下去。但他們是怎麼活過來的?
「一夜回到解放前」
已經大學畢業4 年的小 A曾經是斷網的親歷者,她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正好高考完,放暑假呢,有一天起床開電腦,突然發現百度上不去了。」
「那會兒我網癮很厲害,剛給永恆之塔(一款網絡遊戲)充(值)了 300塊,準備假期好好地玩,」她皺着眉頭苦兮兮地笑了起來,「當時覺着(網絡)最多斷一個星期,結果硬是讓我在床上躺了一個假期,最後連遊戲帳號都給忘了…」
說到這她想了一會,歎了口氣:「當時真的快死求子了呢。」
2009年7月,新疆在沒有任何正式公告的情況下斷網,幾乎所有IP和端口都無法訪問,只能打開新疆內部局域網,以及極少數的IP,和主機在外地的國際級官方網站,比如網站備案查詢頁面、各種考試報名網站等。這對於普通用戶而言,基本上算是「物理斷網」。
當年剛上高一的小C印象非常深刻「應該是半夜,當時我正上着網呢,撥號連接突然就斷了,我以為是普通的網絡故障,結果等了很久還沒有恢復。」
「剛開始太不方便了,網站全掛了,沒辦法下載,我都不敢重裝系統,要不然驅動都不全,各種軟件升級就更不用說了,」他推了推眼鏡,「當時寬帶費也打了8折,1小時1塊錢,80 封頂,不用不要錢。」
當時有幾種上網的方式,比如通過單位的專線、大企業的內網、古老的56K撥號上網(少數可連網號碼也在 2009年12月完全被封),以及個人申請開通接口(但很難獲批)……但實際上,官方實施斷網之後,絕大多數人都無法連上互聯網。
和小C同歲的小B對斷網的發生則有些懵:「你佛(說)的這也太久遠了,當時我大概是聽別人到處嚷嚷才知道斷網了。」
「一開始我還不信邪,非要到處試,」他有些無奈,「你也知道的,斷網初期出現了很多『玄學』,比如通過某種方式可以繞過斷網,我用各種辦法試了三五天,終於認清了現實,一夜回到解放前…」
網癮斷了,本土網站野蠻生長
雖然斷網對許多年輕人造成了很多困擾與不便,不過 2009年3G都尚未普及,對於當時大多數大人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實際上,小A、小B和小C都認為斷網對長輩影響相當有限,而且對於他們個人,以及對新疆的「本土互聯網」,斷網甚至帶來了一些意外的收穫。
「治好了我的網癮,」小 A 笑道:「斷網對我來不能算壞事,我甚至開始買雜誌看了。」
「對爸媽的工作有些影響,傳個東西都要用U盤的拷來拷去,外地的資料只能刻光盤EMS郵過來,不過對於大人的影響也僅限於此了。」
「因為網絡遊戲都沒辦法登錄外地的官方服務器,所以出現了很多遊戲的新疆本地網遊和私服(私人服務器),比如新疆娃的《縱橫時空》,還有什麼樓蘭真封神,傳奇、魔獸、街頭籃球等許多網遊的私服;單機局域網聯機的遊戲也非常火,比如CS、紅警、Dota什麼的,不過我都不喜歡。」
小B也有同感:「相比斷網前,我的上網時間並沒有減少,只是打交道的對象換了。」
「斷網前我上網就看看動畫、玩玩遊戲、聊聊QQ啥的,雖然斷網了,不過疆內局域網也出現了很多替代服務,比如許多人用騰訊通 RTX替代了 QQ,用沙礫博客替代了開心網,當時有個zn11網站經常會把一些門戶首頁與二三級網頁下載後,掛到自己的站上去,雖然更新慢也不全,不過當時也很火,疆內局域網漸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個圈子。」
「人的適應能力真不是吹的。」
「影響的話,就是到現在我的倉鼠症(註:數碼囤積癖)還沒好乾淨,」小 C 指了指自己的電腦。
「斷網那會兒沒辦法下資源,也沒法更新軟件,電腦裏的東西都不敢隨便刪,新電影、遊戲什麼的我只能去電腦城買盜版碟。另外斷網那會硬盤都是珍貴資源,我和朋友經常線下聚在一塊互拷硬盤裏的東西,而且那會我的幾個朋友也特別愛加硬盤,你想09年就已經加到 2T、3T了。」
不得不說的是,新疆斷網期間也是疆內各類互聯網業務發展最好的一年,儘管這其中絕大部分是山寨網站,各種抄襲外網的網站層出不窮,山寨開心網的不下10個,hao123這類導航至少幾十個,另外,因為新疆電信在斷網期間依然收寬帶費,被疆內網友調侃為「世界首家局域網收費的寬帶公司」。
總的來說,雖然疆內斷網,但是並沒有斷開它們與外界的聯繫,疆內局域網各種野蠻生長的本土網站為許多人提供了最低限度的外網資源。
組隊去柳園「肉身翻牆」
斷網期間,最能觸動新疆網民神經,肯定就是開網時間了。
小A說當時「各種開網的小道消息啊…每個月都會有各種傳聞,下個月會開網啥的。」
最開始傳聞斷網48小時,超時後又傳聞一個星期、半個月、一個月,之後又傳聞10月1日國慶後開網,後又成11月1日開網,在長達10個月的時間裏,各種「狼來了」的內部消息讓新疆網民對開網傳聞逐漸麻木了。
在開網無望的情況下,一個小城市成為了許多網民心中的「硅谷」——甘肅柳園。小C說:「我的兩個同學,為了下資源組隊去了柳園。」
作為距新疆最近的外省火車站,柳園是許多新疆網民心中首選的「肉身翻牆」之地,許多人拼車、團購火車票來到柳園的網吧上網。當時由於柳園網吧過於爆滿,以至於網吧取消了會員優惠,改成了每小時3元的價格。許多外網資源就通過這裏流傳到疆內的下載站中,部分緩解了疆內資源乾涸的情況。
斷下去不怎麼樣,生活還要繼續
2010年5月,超過300天的斷網終於結束,新疆全面恢復互聯網業務。
小A並沒有因此特別欣喜,淡淡地說:「慶祝啥啊?我又沒有斯德哥爾摩症。繼續斷下去不怎麼樣,局域網湊合湊合也能用,真斷也就斷了。」小B小有慶祝:「可能通宵還是搓了一頓?具體忘了。」最高興的可能是小C:「開網那個週末,我瘋狂玩了3天,趕緊該更新更新該升級的升級;我覺得繼續斷下去就斷下去了,而且生活還要繼續嘛,畢竟生活不只有網絡。」
一份針對新疆斷網期間403名大學生的調查顯示,在通網後一星期內一次性上網最長時間中,48% 的學生超過了6個小時,20%超過了12個小時,甚至有15%的學生一次上網超過24小時。斷網只是暫時壓抑人們對互聯網的渴望,註定得到更加瘋狂的反彈。
但是長達10個月的斷網改變了許多事情,許多人身邊出現了認為「斷網是為我們好」的人,新疆門戶網站亞心網甚至出現過《沒有互聯網的日子,我過的更好了》這類帖子,令人啞然。
在知道新疆斷網的那一刻起,本就覺得「鳥市」(烏魯木齊)沒有前途的小A知道,自己註定要離開這個地方,參加工作的兩年後,2016年,她終於在朋友的幫助下,鼓起勇氣在深圳安頓了下來。小A找到了一份跟所學專業並不對口的工作,儘管一切都要從零開始,但是她覺得很滿足。
在復網之後狂歡得最厲害的小C卻和悲觀的小A正好相反,他覺得「鳥市」應該不會再出現斷網的情況,也不會更糟,近年來愈發發達的移動互聯網更加堅定了他的樂觀,於是在外地大學畢業後,他如期返回鳥市並在一家事業單位過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對於小B而言,當年的斷網並沒有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也許是因為太小,大多數斷網的細節早已被遺忘,實際上這也是許多新生代新疆網民面臨的問題,他們已經很難回憶起當初的一切。
習慣斷網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困難
新疆斷網這件事情影響的範圍與人數之廣,可以說當世罕見,然而當你走出這個範圍,幾乎沒有人知曉或在談論這件事情。從某種意義上講,許多邊緣省份的互聯網就像一座孤島,從未被人關注。
新疆斷網的7年後,曾經真切無比的312天無網生活成為了模糊的回憶,當年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的各種疆內網站也消失殆盡,甚至在百度與谷歌上都沒能留下超過1頁的痕跡。
不過斷網的烏雲並未隨之而去,也並不僅限於地處邊陲的新疆。
即將於 2017年6月1日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給予了管理部門「要求網絡運營者…採取技術措施和其他必要措施阻斷傳播」的權利。
更重要的是,當年斷網的親歷者告訴我們,習慣斷網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困難。
再补充一点,我爸刚刚提醒我我才想到,就是阻断疆外信息的传播,怕引起更大的动乱,其实外国港台对七五的信息量应该是远远大于大陆地区的,大陆又大于疆内。直到我翻墙后,才更全面的了解这个事件。封锁信息、言论不自由?是的,都抱怨过,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放开互联网后会不会发生更严重的暴乱,会不会危及自己和亲人们的生命,所以暗中想想就好,有的亲历恐惧的人也许连想都没想过。
我作为经历过七五事件的人应该有资格说几句,因为那时候我才初二、所以可能记忆会有些偏差。
1、断网的原因:根据后来的墙内外媒体报道,七五事件能够发生的一个最主要因素就是成功利用QQ群散布消息,号召维族人聚众闹事。当时是2009年,智能手机并没有普及,所以大家都是用电脑上网的,网络监察制度也并不完善。
2、我对断网的看法:当时我初二,断网后我很不习惯,但是潜意识还是能理解政府的。因为在安全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人往往不会执着于追求精神富足。当时断网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恐怖分子相互联系再生事端,另一方面就是可以阻挡言论/谣言的传播。可是即使网断了,“谣言”依旧从未停过,比如说大人们说维族人会把艾滋病人的血装进细针管里,在公交车上扎你;再比如,会传汉族打死了几个普通维族人政府装没看见;还有人说,几月几号几点会再发生暴乱,教唆让人关店、搬家的。这些信息最终都会造成一个结果:使事态更严重。虽然这些言论的真假我现在也不得而知,但是如果放开网络恐怕会造成更大的社会动乱。那个时候,汉族和维族是相互仇视的,而且汉族人已经不再胆怯了,比如砸了很多维族市民开的店铺。所以,直到现在我对断网的评价还是偏正面的,因为我只想以极快的速度让这件事平复下来,而不是生活在恐惧中。当然,也可以说政府无能,不能及时发布权威消息辟谣,而是用断网这种最粗暴的手段解决问题,可是如果你已经知道他是个差生了,又何必强求他考100分呢,我觉得60分都不错了。
習慣這件事才是最嚴重且最可怕的吧!斷網讓人們沒有辦法接觸外來資訊,現在當局管控VPN也是類似的作為,都是想要限縮人們獲取資訊的管道,久而久之習慣之後,就再也沒感覺了。
想提問:改變這個情況有多困難?為什麼站出來的人屈指可數?
其实早在2009年就有人写过,只是文笔没有那么优,但信息量大。
https://web-beta.archive.org/web/20091229160604/http://docs.google.com:80/View?id=dc23kqrx_215zqn72dm
断网,更像是对全体疆人的一个惩罚吧,即使北京or上海发生恐袭,当局会有胆量长期断网吗?
@方海驢 我看不出来恐袭和断网之间有什么关系,不知911的时候纽约有没有断大半年的网,另外原文几乎是一点自己的观点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对错判定,不知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所谓立场?
能讲讲09年新疆的七五事件吗?那事件本身恐怕比因此引发的断网可怕得多。你们可能有你们的立场,可是能不要因为自己的立场就把新闻做得那么浅吗?
多少中國人覺得沒有翻牆也所謂
久了 就習慣了
第七段第二句中,”但現在,普通人、一般企業都在大規模「的」使用VPN進行翻牆”, 應該是「地」。
白勺土也双人,定語狀語補語。
第十七段第二句中,”他們的帶寬也可能再「被」層層分租出去”,刪去「被」。
分租這個動作可看作主語自己做的。
禁止vpn之后百度帝吧的小粉红们该如何远征facebook呢
文革倒是不至于了,一是中共不敢随便动员群众,只要玩不好群众这把火,很大可能烧了自己;二是国人经历了毛时代无休止的告发批斗,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理性,再加上开放后有了国际视野,小粉红成不了大气候。只不过我在想,中国人是不是又要经历一场更大的灾难,才会开始有一点民主意识,例如生态环境的崩溃之类。
@333322 这怎么是洗地了?分明就是为了不让文章迅速被删,很多话不能明着写出来,大家懂就好。
目前此文章微博已经删除,在其他平台如腾讯等还健在
感觉仓鼠症解释成一种收集癖好比较好
是的,已經修訂,感謝您的細心和建議。「行動失序」也是另外一種倉鼠症。
共產黨的老毛病。。。。這樣是要再次文革嗎?
中國14億人麼,反正斷網了還能14億人互相在網上交流,很快也就接受了。
至於對外交流,以後可能就變成上等人的專利了。病魔戰勝方校長其實都無所謂,反正有人替上去的。
互联网审查都可以洗地 GFW真的没得洗 罪大恶极 祝病魔早日战胜方校长
其实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欸,没有vpn好多学术资源都没有了(つд⊂)高校内网都是有限的几个,SCI,IE ,阻碍社会发展呀(╥﹏╥)端传媒以后也用不了,其他渠道的社会信息就真的被切断了,历史倒车的感觉
所以斷網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每次批評防火墻存在的不合理性的時候,總有人爭辯說你還可以翻墻啊,沒人攔著你不讓翻墻。這下好了,VPN不准你用,還能物理斷網,高興了吧?
總覺得在網路與電信的終端用戶與中間商可以非實名的狀況下,究竟查出來的相關電信詐騙案,會不會可能有受害者與加害者不完全對應的狀況! (似乎沒有看到過人權組織以這點來要求電信詐騙案開放透明相關資料)
@星期玖天 事实远比这悲观的多。现在中国整个国家会翻墙的人数估计不会超过百分之一,且长时间的封网加上Google自行退陆使得绝大部分网民根本不会接触外网(英语的低普及率也是一个原因),所以早在差不多14年的时候中国的网民就被“心理断网”了。
这也暗示着当vpn彻底被禁用,人民彻底无法翻墙时,也会如新疆断网一般迅速适应。毕竟,真正受到影响的只是会翻墙的少数人,就如当年的新疆一样。
臺灣的網路不加蓋又不計流量,習慣了每個月4G流量都上百GB去到一個不能上網的地方,大概要我自殺吧!去觀光個一兩週就算了,312天是折磨人嗎?
你国人除了要学会适应没有VPN之外,还要时刻准备着适应物理断网
那段时间治好了我伸手党的毛病,硬盘里几乎所有的资源都被我传上了局域网的沙砾资源网。
那312天对我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因为当时闭塞的学习环境,本来也不怎么使用网络。现在!要是现在!还给我断网,我就选择死亡😃新疆现在不能用百度云你们造吗🌚虽然我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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