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大選的中國看客：「這是美國最大的真人秀」

北京時間9月27日早上8點40分，廣州中山大學的大四學生Devon Li停下了手頭的事情，他掛上VPN，翻出「網絡防火牆」，打開全球最大的視頻分享網站YouTube，點開了美國CNN電視台的直播頁面。

還有20分鐘，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民主共和兩黨候選人——希拉莉和特朗普——首場電視辯論就要開場了，Devon要看直播。從2015年3月共和黨參議員克魯斯（Ted Cruz）率先宣布參選揭開大幕，這場關係世界第一大國未來4年領袖誰屬的選戰已經跑了一年半，下個月8號就是投票日，那之前，希拉莉和特朗普在10月還有2次電視辯論，作最後拉票。

隔着12個小時的時差和整個太平洋，和Devon一同實時關注這場辯論的中國網民難以計數。內地的新浪微博、網易、央視等網絡和大眾傳媒平台紛紛進行直播，雖然沒有中文翻譯，也沒有英文字幕——像Devon一樣不需要字幕就能幾乎全部理解全英文直播的中國人並不是那麼多。儘管如此，以新浪新聞旗下的@微天下為例，直播這場總統辯論的微博被轉發了23655次，評論15018次，點贊46051次，微博上#美國大選電視辯論#的話題也獲得了738.2萬次閲讀。

辯論從北京時間27日上午9時開始，10時30分結束。根據知微事件博物館的統計，27日早上7點開始，中國網民對美國大選電視辯論的關注度開始顯著提升，10點達到頂峰，12點基本回潮。網民地域分布前三名分別是北京、廣州和上海，其中近八成是男性。

90分鐘的辯論討論了經濟、政治、安全等三個主題。兩位候選人壁壘分明，希拉莉主張靠投資基建、清潔能源、科技創新等方式推動經濟增長，同時要注意公平。特朗普則認為，促進經濟增長的首要方式是降低税率，鼓勵企業創造就業崗位。希拉莉重申要推動刑事司法改革，控制槍支氾濫，重建警民信任。而特朗普認為美國要重建「法律與秩序」，將國家安全問題的矛頭指向非法移民。在外交政策上，特朗普更「內顧」，認為美國應該先顧好自己，不應再為「事不關己」的國際事務付出太多，而希拉莉則呼籲美國應繼續放眼全球，加深與盟友的關係。

Devon計劃赴美攻讀健康傳播的博士，辯論中，他最關注移民和種族議題。他支持移民政策較温和的希拉莉，不喜歡拒絕伊斯蘭入境、提出在美國和墨西哥邊境修建「長城」的特朗普。

中國理念投射美國政治

而更多和Devon一起熱鬧看直播的中國網民，並不會帶着什麼切身利益或具體關注的議題，內地網絡上討論大選初辯的帖子下，最熱門的評論幾乎都是調侃和諷刺。

在@微天下的10000多條評論中，網友@JJ_nana說：「當個總統還要去這樣討好百姓，講得口幹舌燥的，還是共產主義當主席好。」這條評論獲得1366個贊。而2016個網友為@迎風向上的回覆點贊——「呵呵。討好老百姓是在選舉期間，當選後，還是要聽利益集團的。」排在點贊數第三名的微博則來自@我是格物人，「一群太監熱聊別人做愛姿勢」——在中國內地，國家元首的選舉從來不涉及兩黨競爭和候選人公開辯論。

「美國政治一直以來就是被中國人用來投射各種偏見的，不論左右，他們關注的都不是美國政治，而是藉此來宣傳自己的理念：抹黑美國的是為了突出社會主義優越性，讚美美國的自然是想說我們還有啥幹得不好。這都是繞着彎子說話，本質上是言論不自由的扭曲結果。而且這也潛藏了一個拿美國做參照物的『崛起心態』，國家主義者認為美國幹不成的事情我們做好了，必然是我們棒棒的；偽自由主義者認為美國能幹成的事情為什麼我們不能幹，本質上也是認為中國和美國是平起平坐的，中國人有資格享受和美國人一樣的政治經濟社會權利。」一位不願具名的關注中美關係的專家對端傳媒說。

網友們還關注兩位候選人針鋒相對瞬間冒出的「金句」，比如特朗普攻擊希拉莉從政30年都沒有想出增加美國本地就業的辦法，希拉莉回應稱她想過辦法，特朗普反嘲「對，用了30年」；特朗普批評希拉莉是職業政治家，為這次辯論「早有準備」時，希拉莉巧妙回應，說自己不止為辯論做了準備，還為擔任美國總統做好了準備，贏得不少好評。有些人則更好奇希拉莉的口紅、特朗普的頭髮，還有人直言「我就是在等希拉莉暈倒，你們呢？」——此前希拉莉在「9·11」事件15週年紀念活動現場不適暈倒，一度引起對候選人和未來美國總統健康狀況的熱議。

在以90後內地年輕人為主的日本動漫遊戲彈幕視頻分享網站AcFun和Bilibili（俗稱AB站）上，這種「政治娛樂化」精神被發揮到了極致。而他們的對象主要是特朗普——儘管很多中國年輕人並不認識特朗普，對他除了美國總統候選人這一身份標籤之外一無所知，但AB站上彙集了大量的特朗普鬼畜（意為惡搞）視頻，他的頭髮和肢體動作都成為跨越文化差異、可供無限調侃的對象。特朗普表情包也在微信聊天中常常出現，比如搖頭晃腦撅嘴的表情。

該專家認為：「政治娛樂化在西方早已是常態，中國又有成熟的二次元惡搞土壤，有這麼一個提供這麼多素材的世界領袖可以隨便拿捏還不怕觸及高壓線，當然要來玩一玩。」

特朗普的中國迴響

中國網民對待特朗普的態度也十分有趣。在第一場辯論中，特朗普開場第一段發言就提出中國「偷走」了美國的就業崗位，之後談到核武政策，又直指朝鮮核問題最應該由中國來解決而非美國。但中國網友們對此並不顯得憤怒，他們的普遍意見是：「中國已經成為美國不可忽視的國家了。」

而在內地官媒子報《環球時報》一篇分析中國人為何支持特朗普的社論下，網友Hong Queen回應道：「比起希拉莉過往的斑斑劣跡確實中國人更喜歡充滿未知的特朗普，因為許多中國人的想法是：即便他不會善待中國，但也不會對待日韓澳菲以及北約這些盟國手軟，甚至有可能把美國搞成一潭爛泥，這樣美國就沒有太多心思來對付中國。哈哈，這就是中國人更喜歡特朗普的原因！」

觀點和Hong Queen相似的網民不在少數——在這次競選期間，特朗普收穫了一個外號「中國卧底」，因為他不少以保護美國本土利益為名的政策，都被指實際上有益於中國。

前述關注中美關係的專家說：「我們多年來奉行悶聲發大財的外交原則，雖然現在很多國際事務領域發言權大了，但總還是有這種悶聲發大財的心理作祟，指望領頭羊自己犯錯，給中國戰略發展窗口。這些人指望美國又被困住，無暇東顧，中國就可以抓緊機遇崛起。但我覺得這種一廂情願不大可能，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美國不可能再會無視中國，現在已經沒有辦法悶聲發大財了，亟需真正的轉變戰略思路了，不能把自身壯大建立在一些自己無法控制的因素上。而且這些民族主義者本身對川普的認識就是片面的，如果真的美國自我孤立起來，放縱南韓和日本核武化，美國完全可以達到不在場也一樣制約中國的效果。」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法學博士遊天龍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分析，部分中國人支持特朗普，首先是因為許多中國人不喜歡希拉莉。遊天龍在去年6月創立專欄「選·美」，希望依靠國內外社科類專業學生學者、時政報導記者，將「世界上現存的，歷史最悠久、發展最繁複、最有生機活力的大選翻個底朝天。」目前，「選·美」已累積48期播客和477篇文章。

遊天龍分析道，不少中國人認為從1995年北京舉行的聯合國世界婦女大會開始，希拉莉就處處為難中國，她當上參議員以後經常干涉美中關係，成為國務卿以後倡導的「重返亞太」策略更被中國政府和公眾視為企圖遏制中國。其次，許多中國人不喜歡民主黨。最後，許多中國人贊同特朗普的孤立主義外交政策，他們認為特朗普會對中國採取更為務實的態度，並為中國崛起創造新的機遇。

除了特朗普，政壇履歷熠熠生輝的希拉莉在選戰中也沒少被「黑」，除了形成持續困擾的國務卿時期電郵外泄事件，最近一個月接連發生幾起死亡事件的死者都曾捲入與希拉莉相關案件，使「謀殺門」的陰謀論亦有升温。

美國時間10月9日晚上9點，第二場總統辯論開鑼，這一場辯論沒有明確主題，由 ABC 主播 Martha Raddatz 和 CNN 主播 Anderson Cooper 共同主持。Devon又一次打開防火牆，看直播：「這是美國最大的真人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