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半地一半] 意猶未盡與詞不達意是同一事情的兩個說法。
全世界都在趕路,日以繼夜,除了街角上聚着的人。
偶爾見得一個半個,耳際懸着咪高峯,天靈靈地靈靈,給所有路過的說這樣說那樣老細交帶落的物事——新近某家茶餐廳價廉又物美午晚飯市連湯或啡茶只收若干;什麼家居恩物大公司閒閒地賣三五七百他賣一百幾十,又有百年一遇卅元一扎的山旮旯裏來的化痰止咳仙藥手快有手慢無,無頭無尾這一路上似箭的途人鮮有聽得真切的,除了,看熱鬧的那些;和「造媒」那些。
我拈起一隻花厘花綠標價$30的「真空衣物貯存袋」,身後就有個人擠上來,「多買幾個可以便宜點嗎?」那咪高峯說益街坊啦今日一百蚊有4隻。男子又道:「能反覆使用麼?」十年八年無問題呀老細,咪高峯說。我看看男子肩上搭掛着的錢袋,跟咪高峯阿嬸身上的一模一樣,分明不是個看熱鬧的,就敗興了,退回人潮裏,漂蕩開去。
有個手藝生疏情感抽離的,每三五天換一個角落,獨孤一味賣「按摩花灑頭」,那循環不息的水,「蓬蓬蓬蓬」激射到一隻鋅盆裏,有色有聲。
上回在同一位置上,咪高峯是個賣「自由自在吸塵盤」的,那玩意,不外是隻裝了輪子的會得大口吸氣的餅狀物,上足了電,會得在屋子裏四下遊走,碰到了牆腳又曉得回頭,沿途把地板上的塵埃碎屑一一收拾。我在行人道思索一隻圓餅怎麼收拾得了屋子裏的角落,忽然聞得咪高峯說:「⋯⋯此後你有你的生活它有它的忙碌啦老細⋯⋯」咪高峯每天在街角上打拼,她家裏該也有個電動傢伙爬來爬去享受生活。百步以外又是另一個環境,電車路邊上有個咪高峯每天帶一把椅子一面直幡,那幡上圖文並茂的菜式紅衫魚跟番茄怎樣怎樣豉汁蒸這個那個西蘭花或翠玉瓜炒些什麼什麼她背得滾瓜爛熟了,少不免摻點自家的枝葉,有回說過了蝦醬鮮魷有多惹味,咪高峯自己加了一段,「雖則我份人好喜歡海時常想去海邊睇吓望吓但我不會游水亦不喜歡浸落水離遠睇下就舒服⋯⋯」一街人流來流去,咪高峯不曉得真有個人聽到了,雖則她那個天上有地下無的茶餐廳我始終沒去過。有個手藝生疏情感抽離的,每三五天換一個角落,獨孤一味賣「按摩花灑頭」,那循環不息的水,「蓬蓬蓬蓬」激射到一隻鋅盆裏,有色有聲,「四十年前都賣幾百依家一百蚊有找——」反反覆覆蓬蓬蓬蓬隔天我路過來來去去還是這句,四十年前我用一隻紅A水斛,沒見聞過幾百元的洗身架生,咪高峯這牛吹得不夠離岸,有個「造媒」的一口氣要了幾隻,真的不按常理出牌,看熱鬧的也就沒法久留了。
車子駛上海傍天橋,避風塘那邊烏燈黑火鬼影冇隻。
某夜我與一個吃音樂飯的同乘一車,他去他的宵夜飯局我回我的地方,一路上風馳電掣,樂師埋怨領班選的曲子有多爛現場的酒客有多喧鬧不文,「成擔心機,沒多少人能聽進去」。待會兒凌晨二時招呼你們吃宵夜的樓面夥計和廚房師傅們圖的又是些什麼呢我說。車子駛上海傍天橋,避風塘那邊烏燈黑火鬼影冇隻。
我還是把一百元四隻的「真空衣物貯存袋」買回來了,「造媒」的人沒認出我,對白分毫不差,他們賣的袋子有些合得上有些合不上,「真空」云云,講采數,當作看一場演出,又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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