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結住的卡:像是一場株連
王筱芸不懂,為何一筆再尋常不過的轉帳,會令自己名下的三張銀行卡接連遭到凍結。
兩個月前,王筱芸從相熟的「代購」處買了些物資,照常把5000元款項匯給對方時,卻收到「失敗」的消息提示。她沒多想,猜測:或許是這張建行(中國建設銀行)卡達到了「限額」——中國大陸的銀行帳戶分為一類、二類和三類,依次被賦予不同權限及交易和轉帳限額。人們申請和使用最多的「借記卡」,屬於權限最高的一類帳戶,每日限額從5000到20萬不等。
王筱芸換了張農行(中國農業銀行)卡繼續嘗試,她清楚記得,今天並沒用它進行交易,但同樣的,這次依然沒成功。她意識到,或許是出了什麼問題。終於,在半小時後,北京反詐中心打來了預警電話:她轉帳的銀行賬戶存在詐騙風險,這才導致交易失敗。
但新的疑惑跟著來了。
掛了電話,王筱芸莫名不安,她試著在多家網店網購,無一例外,每次還是無法付帳——這次,出問題的,好像不是對面,而是她的卡。王筱芸急忙聯繫到銀行客服,得知,她最早轉帳時用的建行卡和農行卡,在剛接到反詐中心的電話時,就已遭到了「司法凍結」,銀行無法干預。凍結兩張卡的,則是它們各自開戶行的所在地:北京和雲南的公安局刑偵支隊。王筱芸隱約覺得不對勁,接著查詢了自己名下的另一張極少用來交易的二類銀行卡,發現,這張卡果然也「凍住」了。
王筱芸震驚:只是因為一次並沒有完成的轉帳,自己名下的銀行卡竟全數遭到牽連。在線上交易已很大程度取代現金支付的大陸,銀行卡的「凍結」,意味著往後每筆收入和消費都會受限。
隔天,王筱芸依照提示來到就近派出所,接受了一通反詐教育,還簽下了一系列承諾書。等到解除風險後,她又和銀行客服、兩地的反詐中心溝通了一個月,三張卡才陸續解凍。
在小紅書、微博等社交平台上,無辜遭遇牽連的並不在少數。銀行卡被凍結的理由也大同小異:和可疑帳戶曾有過資金往來,無論數目多與少。錯愕之後,許多人慢慢接受,並彼此安慰:封禁了銀行卡的交易,也就杜絕了被騙的可能,「說到底這是國家在保護我們」。
但也有人提出異議。一名來自深圳的網友稱,自己平日只在街邊買些五元以內的小吃,同樣被封了銀行卡。一位銀行工作人員回覆她,為「響應國家反詐政策」,除了和可疑帳戶有交易行為,即使只是小額交易頻繁,依然會導致凍結。
早在2022年,張潼潼的銀行卡也因「流水」問題接連兩次遭到凍結。張潼潼是一家自媒體平台的兼職作者,寫稿四年來,她都用同一張卡收稿費,從沒出過異常。如果不是某天,編輯發來的消息,說「稿費轉不過去了」,她根本不會想到,這張銀行卡會因「流水不正常」而被銀行識別導致凍卡。想要解凍,就只能去開戶行所在地——廣東申請。
2022年,中國大陸施行嚴格的疫情封控政策,地域間流動受到限制,張潼潼當時在北京工作,聽到這形式主義的規則脫口而出:「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 。」她據理爭取,軟硬皆施,接著攤牌:「我靠稿費養活自己,你不給我辦理我就沒有收入來源。」纏鬥了數個回合,在張潼潼投訴銀行網點後,工作人員終於鬆口:不必跑去廣東,在北京的營業廳就能辦理解凍。
但令人震驚的規則還在後面。銀行打印出了這張被凍結的銀行卡兩年來所有的交易流水,接著給了張潼潼一支筆,要求她在這疊擠滿了一個個數字的單子上,把每一筆交易都事無巨細地解釋清楚,甚至包括——那一筆騎共享單車時支付的1.5元錢。
「這不合理。」她從未做壞事,為何要把自己的隱私一點點扒開給別人看?坐在銀行的內部櫃台裏,張潼潼抗議了一輪又一輪,最終,將解釋的金額範圍抬高到了100元以上。但這已經是極限了。在工作人員的注視下,她拼命回憶當時的交易場景,挨個寫清楚每筆資金的來源和去向。
張潼潼明白,工作人員已經盡可能在規則框架內幫助她辦理解封,但那尷尬的感覺,還是在每一寸肌膚上攀爬。最終,在顯示銀行卡餘額為54.14元的證明單據上,張潼潼「屈辱地」簽下了她的名字。
工作人員將單據上傳給了廣東的網點進行異地審核,審核通過後,張潼潼立刻換了張其他銀行的一類卡來收稿費。沒想到的是,不到半年,新的銀行卡又觸發了銀行的風險監測。
除了線上交易受阻,越來越多的證據指向著「銀行卡似乎越來越難用」的事實。
一名職員換了工作後,來到公司指定的銀行辦理一類卡,批下來的每日「非櫃面轉出」限額卻只有5000(注:即如當天轉出金額超過5000元需前往銀行櫃檯辦理),甚至低於工資數額,「辦卡還有什麼意義呢?」但換了其他銀行嘗試,也是如此,她清楚記得,兩年前辦卡時,銀行人員毫不猶豫地就給她開到了10萬的限額;
傳統的櫃檯取款也面臨著越來越嚴格的審核。一名工程承包者想在銀行取出兩萬現金用於購買材料,卻被工作人員要求去派出所備案,接著解釋資金來源和具體用途,以及提交購買合同在內的證據,最後簽上一份承諾書,承諾「錢是乾淨合法的」。
人們慢慢摸索出了一個共識:現在的銀行卡,好像被一套檢查機制牢牢把控住了,這套檢查機制就像一張每個漏孔都無比細密的篩網,每張卡、每個人,無論是否有遭遇詐騙的風險,都會被網羅其中。而這張篩網的內核,則是近年來逐步推進且愈演愈烈的「反詐」系統。
進擊的反詐:高代價 高回報?
「反詐」全稱為「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雖然直到2022年12月,中國才推出首部《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電信網絡詐騙法》(下稱「反詐法」),並明確提及由「公安機關牽頭負責」,「金融、電信、網信、市場監管等有關部門履行監管主體責任」。但根據報導,早在2018年,中國就已建立起32個省級反詐中心和316個地市級反诈中心。2021年,「國家反詐中心」軟件和96110全國反詐熱線也陸續被推行。
結合多方信源,反詐中心隸屬於各地公安局,並與中國移動、中國聯通、中國電信三大運營商以及建設銀行、中國銀行等銀行協作。它的運行邏輯,是「利用大數據技術,根據受害人的行為特徵建立模型,對於符合這一模型的人,反詐中心將進行預警,在資金損失前,阻止受害人被騙」。
這一邏輯在具體操作上最直觀也最有影響的體現,則是「凍結」住有可疑交易的銀行卡。
結合多位受訪者在申請銀行卡解凍時諮詢得知的「凍結」理由:公安機關在偵破電信網絡詐騙案時,若鎖定了可疑帳戶,就會和銀行合作,得出與這這個帳戶有過交易的其他帳戶的信息,並按照風險指數進行分級。
接著,公安機關會按照開戶行所在地,將名單分別下發到各地的反詐中心與銀行,對帳戶下的單張或多張銀行卡進行「保護性止付」,以及挨個致電了解情況。被「凍結」銀行卡的人,需要聯繫當地派出所與反詐中心,經過評估解除嫌疑和風險後,才能到銀行申請解封。
出於反詐的要求,除了反詐中心的直接指令,銀行也有對銀行卡的凍結權限。《反詐法》規定,「銀行業金融機構應當對銀行賬戶、支付賬戶及支付結算服務加強監測,建立完善符合電信網絡詐騙活動特徵的異常賬戶和可疑交易監測機制。」
銀行工作人員介紹,每張銀行卡的交易明細,都處於銀行系統模型的監管之中,這套模型由公安部和人民銀行聯合開發,一旦監測到異常交易行為,如夜間一次性轉帳,或多次小額轉出,就會凍結銀行卡,異常交易的定義與凍結帳戶的規則還會不斷調整。
「反詐」的「成果」或許可以在公安部刑偵局公布的數據中得到一些印證:「2022年12月1日至2023年12月1日,公安機關依照反電信網絡詐騙法,累計見面勸阻1389萬人次,緊急攔截涉案資金3288億。」
但這些數據的含金量卻有待釐清。某銀行工作人員稱:每天都有很多來到櫃台諮詢解凍的人,查詢過後,大多是系統誤封,連他們這些員工,都是翻來覆去也搞不清楚判定異常的理由。一些受訪者則稱,他們曾在沒有遭遇詐騙的情況下,接到警察電話,要求接受反詐教育。
而「反詐」系統的有效性,同樣在遭受著質疑。
今年,江蘇網友楊蘭在網上尋找兼職時,被一則「刷單返利」的消息吸引:在某微信群中,以88元的價格即可購買到原價100元的話費卡,下單即有返利,如果7天之內無法將卡轉售,該公司會以原價回收,並補償3%的利潤。楊蘭本能地對此保持懷疑,但群主的提示卻讓她的警惕消散了不少——在公告欄中,群主寫到:建議大家下載「反詐APP」。
楊蘭想,既然該公司敢公開勸大家下載反詐APP,就說明,它不可能是在做詐騙生意。也正是這股信任,讓她先後投入了共計60萬元,花完了家裏的存款,又透支了信用卡的全部額度。
但賺錢的想法還沒持續兩天,群主就忽然失蹤了,這才意識到自己遭到了詐騙。而在這個過程中,她無比信任的反詐中心APP,沒有進行過任何預警。但耐人尋味的事還沒完,報警之後,警察發來消息,提醒她,此前交易時用的銀行卡會受到保護性凍結,15天後自動解封。
楊蘭對反詐APP的信任,出於它的政府背書以及全國範圍內的下載动员。
反詐APP全名為「國家反詐中心」,由國務院設立,於2021年開始推行。對於它的意義,《人民公安報》曾撰文稱:「當前,以電信網絡詐騙為代表的新興網絡違法犯罪刑事嚴峻」,而「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是可防性犯罪」,因此,「宣傳防範是壓降發案的重要手段」。
隨後幾年,各地開始大力動員安裝反詐APP。一位受訪者稱,2022年,疫情封控期間,小區人員排隊做核酸時,警察會挨個詢問是否下載了此軟件,並且依次打開手機檢查,「當時大家都在做核酸,擠著擠著,就沒法保持一米的距離了,警察不來維持秩序卻還插隊,挨個要求下載反詐,就很啼笑皆非。」
一位在體制內工作的職員則被「單位」要求,不但自己要下載,還要推薦身邊的人都下載此軟件。在網絡平台全面實名制、身分證和手機號高度綁定的大陸,通過多次註冊來完成「單位」指標根本不現實,這位職員只能發動所有關係,連「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都要被拉來做任務。
這樣大的陣仗,讓「國家反詐中心可以有效防止詐騙」的概念植入了很多人的心裏。和楊蘭有相似遭遇的不在少數,一些遭遇詐騙的受害者稱,此前只是因為正常消費就被系統識別進而誤封的銀行卡,在和「真正的詐騙犯」進行交易時,卻能暢通無阻,直到去報案,警察才象徵性地對卡進行凍結。「都騙到一分錢沒有了還封,這種亡羊補牢的做法,和走流程有什麼兩樣。」
誤封之後:不被彌補的誤傷
去年6月,在小紅書上看到有人因為被誤封銀行卡而發帖吐槽時,梁悅曾留言安慰到:雖然麻煩了一點,但這是為了我們好,而且也不算多麻煩,畢竟只要你沒問題就能解封。她是真的這樣以為。但在今年,自己的銀行卡被誤封以後,梁悅卻沒法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了。
由於和涉嫌詐騙的帳戶有過交易行為而導致銀行卡被凍結後,梁悅來到上海派出所等了兩個小時,開具了審查證明等一系列材料。但去銀行解封時,卻被要求只能提交紙質版本,並且還要一次性將所有資料交齊。不同部門的互相推諉讓她又來回跑了幾趟,才終於辦理了解凍,可緊接著,卻又被告知,銀行卡不能立刻使用,要等待至少15天,才能真正解開。
梁悅實在不懂,既然已經確認了沒有詐騙風險,已經明確了是被誤封,為什麼還要接著凍結銀行卡,這個規則的設定到底是出於什麼考量?
她將遭遇分享到了小紅書上,很快,許多人在評論區留言了相似的經歷:有人等了15天,以為銀行卡已經解凍了,卻沒想到又被續凍上了,一問客服才得知,是反詐中心的同事在交接班時沒有標註上報解凍。他們不懂,他們究竟是被這些僵硬的規則綁住了,還是被制定這些僵硬規則的人困住了。
從申請解凍到正式解凍的這段長達15天到一個月不等的空窗期中,許多人的生活都受到了影響。
一名陝西網友用來還房貸的卡遭到了凍結,而還款日,剛好在解凍以前。和銀行工作人員協商數次,也沒法提早解開,只能讓家人去銀行辦張新卡,簽訂一張變更扣款帳戶的合同,從新卡中扣款;一名四川網友在遭到詐騙後兜裏分文不勝,想借些錢度日,但名下的銀行卡都遭到了亡羊補牢的「保護性止付」,無法交易。被騙已經足夠令人傷心,反詐的規矩則更是雪上加霜,他不知道,接下來還能怎麼生活。
針對頻繁誤封和無法立刻解凍導致的交易受限,一些銀行工作人員給出了一些辦法,比如將錢轉一部分到支付寶、微信等有在線存儲與支付功能的軟件中,發生在這上面的交易不會被銀行檢測。但實際上,這些具有支付功能的軟件同樣受到《反詐法》的制約,一旦「交易異常」,同樣會遭到封禁,而想解封,就只能和千呼萬喚也難出來的人工客服較勁了。
由於反詐系統不合理的規則而遭受無妄之災的人群還在擴大。
今年,吳幽忽然收到了一筆五千多元的轉帳,她還沒來得及去弄清楚來源,就收到一條消息,對方語氣強硬,帶著些不容置疑,稱這筆錢是自己不小心轉錯了,要她快點轉到指定帳戶,不然就去報警起訴。接著,還發來了一張轉帳截圖。
吳幽猶豫了一會兒,接著就發現,自己的銀行卡被凍結了。理由是:有幫人洗錢的嫌疑。她強烈疑惑,自己什麼都沒幹,怎麼就被審判為幫人洗錢了?
後來她才知道,這的確是騙術,而它利用的,卻是反詐規則本身。詐騙方會要求受騙者將錢轉到其他帳戶,再以轉錯錢為由,要求被轉錢的帳戶把錢轉給詐騙方——根據規定,收到「贓錢」的銀行卡會遭到凍結,只有把錢原路退回給被騙人,才能解凍。吳幽不禁一陣後怕,如果她當時沒有猶豫,把錢直接打給了詐騙方,那麼受害者的損失,會不會只能自己承擔?
和普通人相比,在網上開店的商家是這條規則的最大受害者。不少商家都有過售出貨物、收到錢款時遭遇凍卡的經歷,一問才得知,這筆錢是詐騙方要求受害者轉過來的,而為了解凍,他們只能將這筆貨款退回,「原來的受害者是討回了錢,那我們呢?我們都是正常交易,警惕心再高也防不住這種行為,損失的貨物卻要我們承擔。」
有人評論:此舉只不過是在「拆東牆補西牆」,「真正的騙子不受一點影響,盡為難普通老百姓了。」
對於個體商家而言,這或許只是偶然的損失,但對於整個外貿行業而言,這堪比一次持續性的致命打擊。電信詐騙案的資金往往會流向國外,外貿商家也就成了詐騙方轉移錢財時利用的對象。
2021年底,從事外貿行業的王均收到了一筆10萬元的貨款,當時急著出貨,他立刻把這筆錢轉給了供應商,此舉讓他的銀行卡被凍了將近兩年,也讓他的生活和工作近乎僵住。
這兩年裏,王均爭取了無數次,他錄了幾輪口供,寫了一疊又一疊關於交易過程和經營模式的「作文」,並在每一張上按上自己的手印,以此證明收到的那筆「贓款」,和他完全沒有關係。但解凍的過程卻極其繁瑣。
見遲遲沒有解凍,王均問了深圳反詐中心,對方建議,讓銀行開戶行把資料遞交給市級反詐,這樣審核會快一些,但銀行方卻說自己沒有權限,只能遞交給區級反詐。
同樣經歷了數次踢皮球的同行們建議他,多打電話催,語氣強硬些,最終,銀行給了王均一個電話號碼,王均以為這次終於能解決問題了,打通後,對面的態度卻很傲慢,「羨慕體制內的,可以隨便對人甩臉色,也不用管別人的死活。」
幾經折騰,王均才知道,審核和解凍之所以如此漫長,是因為他的案子進入到了「總對總」的階段。
「總對總」是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與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提出建立的「網絡查控系統」,當銀行賬戶收到涉詐資金就有可能被列入金融管控,無法正常使用名下銀行卡,也不能新開帳戶。2021年,《人民法院報》稱,該系統已經聯通了21家全國性銀行和3900多家銀行業金融機構,「成為執行法官的千里眼、順風耳」。多個部門組成的「一盤棋」模式,意味著審批過程會被一級級拉長,而部門的不同標準與信息的難以同步,同樣加大了解凍的難度。
許多從事外貿工作的人員都體驗過「總對總」的威力:各個部門來回跑,也來回被踢皮球,等了一天又一天,也難以等到結果。受到影響的除了王均,還有他極為依賴的那位客戶,對方也因「贓款」受到了牽連,工作陷入停滯,三番兩次找他。
「銀行和我說,只是市解除了涉案名單,還要經過省,再到更高一層的公安部審批。我覺得這種解釋在敷衍我,在拖我的時間。」為了催促工作人員,王均已經習慣了「賣慘」,訴說自己的生活有多難困,「他們這些領固定工資吃皇糧的根本不在乎我們的死活。」
「大家長」慣性下的管與控
對於「反詐」系統的質疑,其實一直存在。早在2021年「國家反詐中心」在全國範圍內推行並強制性安裝時,就有人提出,它有過度索取信息、侵犯隱私的嫌疑,而這些隱私信息甚至和「反詐」沒有太大關聯。
今年5月,張玉在手機上查閱了兩小時的成人小說網,晚上卻忽然收到了反詐中心打來的電話,問是否遭遇了以「刷單返利」為名的兼職詐騙信息,面對詢問,張玉來回重複「是誤會,沒有刷單,謝謝你」。但事情沒結束,夜晚睡覺前,張玉正在刷牙,忽然發現警察竟然上門了,接著逼問她到底做了什麼,那是在深夜,在一位男性的面前,張玉下意識要隱瞞當時在看成人小說的事,只說什麼都沒做,對方走前撂下一句話,說她拒絕配合。
還有一位受訪者稱,前幾天只是因為搜索了一本韓國耽美(即BL)漫畫,就接到了反詐中心的電話。當天,社區民警還加了她的微信,並且要求進行視頻通話,確認她是否住在原來的地方。「好社死啊。這樣力度過猛,真的有必要嗎?」
雖然部分網友對此仍保持中立態度,認為犧牲一些隱私換得不被詐騙的保護是有必要的。但從某種程度上講,無孔不入的監視本身就能助推電信詐騙的滋長。
深圳反詐中心主任王正途在2018年接受媒體採訪時提到,泄漏的公民信息是電信網絡詐騙生存的土壤」。人民網於2023年發布的《反電信網絡詐騙法實施一周年 專家:治理進入新階段反洗錢》一文也建議網民要「避免賬戶信息、身份信息等的泄露」。
可事實上,信息的過度索取以及與之完全不匹配的保護,已經導致公民隱私的大面積洩漏。根據報導,上海某區警方在破獲一場電信網絡詐騙案件時,在現場發現了一系列身份信息,詳細到具體職業、家庭住址,這些是詐騙方在實施詐騙行為時的重要參考,而它們,就來自於網絡軟件、電信運營商以及銀行等處收集來的信息。2022年7月,上海公安局數據庫遭到入侵,涉及十億居民的包含姓名、地址、身分證、手機號碼在內的資料遭到泄漏。
一位曾被誤封銀行卡的受訪者說:「收集了這麼多信息,又不好好保護,到底是防止被詐騙,還是幫助他們詐騙?」
一些人對此表示無奈:雖然知道這是對信息的過度索取,也明白它可能根本沒有多大作用,但在接到反詐中心的電話時,還是會下意識接起來,「這群人可不敢惹,他們會凍結你銀行卡的。」
今年4月,林瑯在青海的一家營業廳申請了一張電話卡,被告知24歲以下的用戶需要去公安廳辦理反詐證明。剛來到辦公室,林瑯就覺出強烈的不適,狹小的屋子,坐滿了男警察,那氛圍壓抑得讓她想早點逃出來。但不適還在持續。辦理完了所有證明,蓋手印時,卻找不到印章了,一個年長的警察調侃:別找了,用這丫頭的口紅蓋上去。
林瑯把這次的經過發在了社交平台上,稱自己很害怕,嚇得腿在抖。而在評論區,一位好似警察的人員則發了個「莫名其妙」的表情,問她:你沒幹壞事怕什麼???我們是保護你們的。
這則留言收穫了許多評論,大家紛紛表示附和或誇讚,一則「我在香港未試過這樣」的跟帖很快被壓了下去。有人評論:「小時候肯定聽過『你不聽話就叫警察給你抓進去』這樣的話」。林瑯想了想,故作輕鬆地回覆:「真的聽過」,接著,她說:「那後勁太厲害。」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
上周身边的人一天之内给20-30个陌生人打电话,手机号就显示异常要去解封,这种联系频次随随便便办什么事都很容易达到吧
好扯,搞自己國家的人民要做什麼😓
這好超現實喔!
现身说法,前几天在国外用银联卡在ATM机取了现金,就因为短时间转账之后再取现被冻卡。经过跟银行客服,当地网点,网点上级分行沟通并把相关资金的来源跟用途的细节全部传给银行才在三天后得以解封。在中国只要有所谓的正当理由,怎么折腾你你都没办法,最后你还得感谢人家帮你。
相比較境外勢力和恐怖份子,詐騙犯對於政府而言的確是一個完美的敵人🤪
在中國,只要把人人的腦袋都變成巨嬰,那就好方便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