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灰每天吃十二塊馬利餅,喝一杯牛奶,算是活下來了。偶爾,天亮之前,三多會發現小灰睡在她床上,蜷縮一角,被蓋之上,隨時驚醒就跳下床的樣子,像從街邊檢回來的瘦弱街貓。
連城、五美、七喜、八寶,仍是從早到晚坐在三多家的客廳上。人人藉着小灰厭食這題目,從自己的日常生活日中出走。
偶爾,天亮之前,三多會發現小灰睡在她床上,蜷縮一角,被蓋之上,隨時驚醒就跳下床的樣子,像從街邊檢回來的瘦弱街貓。
2 連城聘了外傭,就是薇拉。薇拉什麼都不知道,連城的老夥計與朋友,她全都不認識,她為連城擋駕,比誰都稱職。連城好像要重新開始的樣子。每天早上八、九點左右,連城帶着薇拉來到三多家,上班一樣。七喜接着出現,帶着自己的電腦,佔了飯桌,文件逐一攤開,吩咐薇拉給她烘多士煮咖啡。三多一直不敢問七喜的工作其實是什麼,她可以想像七喜不耐煩的模樣,最後七喜還是會說,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十點左右,五美就會完成帶領見習醫生巡房的工作,來到就對三多說,你讓我到你房裏去小寐一會……。薇拉此時會問大家午餐想吃些什麼,然後她就去買菜。三多會隨薇拉上菜市場,透透氣。八寶通常在午飯後才出現,來到就佔了沙發和電視,看她自己帶來的韓劇光碟,薇拉會為她準備下午茶。後來小津也來了,說是連城叫他來吃晚飯。小津說起他小時候曾吃過的菲式春卷,第二天晚上薇拉就做了,之後小津晚晚都來吃飯。
未必是熱鬧,不過一屋的人走來走去,就有股生氣盎然的樣子。小灰偶然也會打開房門探頭出來張看一下,有時候,甚至走到連城身邊坐下,聽大家在說些什麼。三多找不到理由拒絕大家。
未必是熱鬧,不過一屋的人走來走去,就有股生氣盎然的樣子。
3 三多只好為自己另找工作室。
三多一直在做一些別人口中叫繪本的東西。其實她並不認為自己會畫會寫。最早的時候,五美給她藥丸和紙筆,於是她寫,從早到晚。安寧鎮靜的日子並不長久,三多很快就發現要說的其實都無法寫得清楚。塞滿在她胸口的悲哀變得兇猛,桀驁地生長,她只知道一定得把這團黑霧掏出來,她快要無法呼吸……。就在三多感到絕望的時候,她發現了小灰的粉彩系木顏色筆。
三多說不清楚的,她就畫;只有線條和顏色,不具像,填滿字與字之間的空虛。五美拿給七喜看,七喜並無評語,直接找了出版商,然後三多就當了繪本作家。
別人以為三多創作力旺盛,其實她心虛得很,只有她自己知道,必須一直寫一直畫,停下來她會無法呼吸。她幾乎覺得自己是巫,躲藏起來將胸臆間的一切陰翳吐出來,只為續命。只是如今一屋的人,令她無法安頓好自己做這種私密偷生的勾當。
三多需要的空間並不大,放下一張繪圖桌就可以了。疫症的緣故,十室九空。三多很快就找到位於商場二樓的小單位,租金便宜,離家走三分鐘腳程就到。她買了反光紙貼在原本是櫥窗的玻璃上,畫畫的時候,會看見人們在門外走過,她恣意打量他們的神情,歡喜得很。
別人以為三多創作力旺盛,其實她心虛得很,只有她自己知道,必須一直寫一直畫,停下來她會無法呼吸。
4 三多離家畫畫──連城是這樣說的──連城對小灰說,我陪着你。小灰現在跟從前有些不一樣,就是對周遭的一切都無所謂。連城說要陪着她,她也只是淡淡一笑。沒人知道那笑容裏究竟是包容還是放棄。五美看着,那種似曾相識的遲緩反應,幾乎要懷疑小灰是不是已經成為了濫藥者。她乘小灰洗澡的時候去翻她的背囊和抽屜,小灰發現了,也沒動氣,反而五美氣急敗壞在找藉口,小灰就說,我沒吃鎮靜劑啦五姨,你不信帶我去驗尿好了。說得五美很不好意思。
五美看着,那種似曾相識的遲緩反應,幾乎要懷疑小灰是不是已經成為了濫藥者。
5 連城問小灰,真的什麼都沒所謂啦?小灰知道外公難纏,也沉思了一下。不過,還有什麼好在乎的呢?就點了頭。連城於是對小灰說,陪我去找點吃的。一屋的人仍獃着未懂反應,連城已領着小灰開門離去。
小灰以為連城只是下樓吃宵夜,沒料到他要散步,二人一直從尖沙咀走到旺角。路上人不太多,也不算少,小灰匆匆出門,並沒戴着口罩,就一直低着頭。途中只一、兩個途人盯住小灰的臉,小灰人漸漸放鬆。後來小灰也沒低着頭,跟別人打照面,也沒有誰大驚小怪。到了旺角,小灰正盤算連城想吃些什麼,連城卻挑了一部小巴跳上去,小灰只得跟着,轉眼就到了銅鑼灣。
後來小灰也沒低着頭,跟別人打照面,也沒有誰大驚小怪。
連城領小灰到了橫街裏通宵營業的小店。連城點了食物,熱豆漿、粢飯轉眼送到,連城自顧自吃起來,並沒小灰的份。小灰莫名就有些落空。小灰大概是有點無聊,一下子走神,居然伸手去檢掉落在碟子上的肉鬆和糯米放進口裏。
小灰意識到自己在咀嚼的時候,就見連城朝她咧咀笑。
那天晚上,小灰吃了粢飯,並且喝光了一大碗鹹熱豆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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