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Lo北京觀察:被消費悼念的維多利亞

在內地「排片霸權」沒甚選擇下,就讓消費主義悼念這個維多利亞。
這是十年前我拍的維港,當作我個人的私己「悼念維多利亞」──阿Lo(攝:阿Lo)
風物

維多利亞意指什麼?在《港囧》中能指的,不過是個沒惡意的低級小玩笑──將維多利亞港比作美國牌子 Victoria’s Secret,徐崢飾演的徐來是個內衣設計師。導演聲稱,藉此片回望自己的青春歲月,包括對香港電影和粵語金曲致敬。

這點我不懷疑,徐來,94年藝術學院畢業,夢想當藝術家,結果淪為老婆家族生意的胸圍奴;徐崢,94年上戲畢業,曾是個頭髮不短的文青,現在媒體只關注其電影票房。只是,徐崢把「錄像廳年代」情懷拍成一首接一首的懷舊MV(《偏偏喜歡你》、《為你鍾情》、《誰可改變》、《倩女幽魂》、《真的漢子》、《滄海一聲笑》、《一生所愛》、《情人》等),還有借場景、配樂、對白致敬的港片(《秋天的童話》、《新不了情》、《甜蜜蜜》、《英雄本色》、《古惑仔》、《阿飛正傳》等),全都被「下半身」趣味消費淨盡。由天星小輪、密集舊區到中環 IFC,就像荷里活以香港作佈景板──純粹借用這座城市的視覺衝突感,卻與裏面的人和生活不相干。當然,國人來港有更順理成章的方便和成長情結。

儘管拍者無心,作為港人的觀者卻有意地多重「誤讀」:

一,徐來夢想破滅,轉折點發生在「九七回歸」一幕出現時,初戀同學去香港升學。徐崢要致敬的,或者設計師內衣底下的 Victoria’s Secret,指向的不就是「殖民年代的大眾遺產」。今日重遇初戀,暗喚勿忘初衷,可是,當徐來進入酒店2046號房間後,才醒覺到,那是一條讓他耿耿於懷多年的「刺」。在危機關口,右手定左手的二選一結局,必然是回到老婆身邊,「去殖化」亦就此完成。前度用來悼念,擁抱現任才是現實;

由天星小輪、密集舊區到中環 IFC,就像荷里活以香港作佈景板──純粹借用這座城市的視覺衝突感,卻與裏面的人和生活不相干。

二,將《港囧》幕前幕後兩個時空平行解讀,才能原諒它的難看。去年10月在港開拍時,網友已擔心,中港對立再爆個「佔中」,如此局面怎拍下去?隨時變敏感詞,還是拍「境外勢力囧」好。片中一場「戲中戲」,由王晶飾演自己,在中上環街頭拍攝《鐵頭人大戰古惑仔》,徐來誤闖其中被迫戴上鋼鐵頭盔,結果真的玩出幾個煙霧彈。到底誰是鐵頭人誰才是古惑仔?或許就如葛民輝李燦森飾演的西九重案組,其中一個警察要殺人毀屍滅跡。因此,《港囧》在9月底國慶檔前上映,就當是個周年紀念;

三,意料之外是,在中港仍在大戰進行中,電影竟觸動觀眾的「前殖」情懷,不單熱議港片金曲和老牌配角如車保羅八両金,甚至連「港普」也變得可親。在內地「排片霸權」沒甚選擇下(一如《捉妖記》,高票房關鍵在於戲院密集排片,約半小時一場),就讓消費主義悼念這個維多利亞。

談及港導北上,徐崢卻南下,影評人 magasa 如此回答我的提問:「這種對八九十年代香港流行文化的致敬,可能讓香港人不以為然,但在大陸卻還蠻受歡迎。因為懷舊是當下國產電影中一種很強的情緒,香港流行文化在大陸實實在在影響了一兩代人。徐崢的南下只是臨時性借用一個地理位置和歷史記憶,和香港導演北上不可同日而語。」

而維多利亞之死,就是連一本不賣娛樂的電影雜誌也容不下。更壞的警號是,兩部在港拍攝的電影竟難以正式在港公映。

magasa 主編的數碼電影雙周刊《虹膜》,九月下期剛巧有個杜可風專訪〈我對香港有些想法〉,從台灣《海灘的一天》談到《香港三部曲》。去年9月30日,北京單向空間「你能告訴我──杜可風與黑文共同作品展覽」開幕,從9月底到10月中,杜可風在此當駐店藝術家。大抵直至那刻,無國界攝影師,終找到對其寄居城市的情感。「不過我的想法跟別人的想法不一樣,所以我要他們(片中角色)來告訴我,香港社會是什麼樣子。」

在中國電影市場大娛樂化下,不少曾受港片啟蒙的「錄像廳」影評人都已轉行當「手機娛評人」甚或電影公關。magasa 兩年前創辦《虹膜》,最本能的動機是回到初衷,能繼續自主地寫電影。每期6元,只是對文字的基本尊重。 「至少在大陸地區,我認為沒有符合我心目中標準的電影雜誌,即充盈着迷影精神並對電影抱有專業、熱情態度的雜誌。尤其是在媒體形態面臨轉型的今天,一些原本優良的東西丟失了,需要盡快撿回來。」

《虹膜》有學者專欄如「德勒茲的電影課」、「黑幫藝文誌」、「娛樂的邏輯」,有好玩主題如〈交手總要在雨天──香港電影武打動作設計的演變〉、〈少女偶像的正確打開方式〉,上期全本聚焦《刺客聶隱娘》,今期有 magasa 寫〈警匪片的意義〉,問及公安如何「轉型」?他回說:「主旋律公安片還會存在,但這悖離觀眾的真實需求,沒什麼人看。兩類影片裏的警察形象都是一種意圖明顯的類型符號,不能說哪一種更真實。」

在水軍擾亂視聽的世界至少有《虹膜》,台灣也有存在多年的《電影欣賞》。而維多利亞之死,就是連一本不賣娛樂的電影雜誌也容不下(雖然現在有本《Pattern》)。更壞的警號是,兩部在港拍攝的電影竟難以正式在港公映:《港囧》大抵不敢,怕觸發另一場矛盾,即使上映,恐怕也沒人看(正如《五個小孩的校長》在北京沒戲院肯放,票房確能數字化地呈現兩極已沒法彌補的差異);《香港三部曲》,如杜可風所說:「因為這是個很特殊的電影,正常戲院不太可能會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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